当克雷顿和唐娜要走回到营地边上的时候,营地已经空了。
狼人的眼睛扫视过一圈,挥挥手让唐娜先去找朱利尔斯,自己朝栓马的地方走去。在马匹和树冠的阴影下,温斯顿蹲着的身影模糊不清。
克雷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突然出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打算不告而别吗?”
温斯顿跳了起来,猛地回身,看清是他才放松。
“我不可能和你们回去,救世军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本地人要是选择扣押我就完蛋了。”他很不适应低三下四的语气,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的精神衰弱不堪,也没有额外的动力去拼斗了。
克雷顿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斯图尔特,要是你还有点尊严,就该和我们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担负起看护伤员的责任,而不是偷一匹马独自离开。救世军已经要完蛋了,你们已经把通缉令成功送来,接下去只要泰然地接受胜利,而看在你良心未泯的份上,无论哪一个救世军敢在死前敢指着你的身份说话,我和艾塔女士都会以治安官的身份为你作保——如果她那时醒来的话。”
克雷顿·贝略的承诺一向很有说服力,但温斯顿并没有放松,他露出一个苦笑。
“你没有看车里的报纸是不是?”
“我先看到的是通缉令。”克雷顿说,他没有刻意去车厢里找,但是那些印着大头像的纸一眼就能让人辨识出来。
温斯顿将手伸进衣服内侧掏了掏,取出好几个揉成团的报纸抚平展开,按着一定顺序叠起来交给中尉。
天气太冷,他顺手拿了些报纸夹在衣服里保暖,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
“看看吧,我打赌他们也掌握了一部分新消息,只是暂时没有拿出来对付我们而已。我是说如果,他们拼死也要发誓拉着我一起的话,你们的名义就没那么有效了。”
克雷顿接过报纸,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萨沙晨报》,这是地方报纸,现在是月底,报纸的头版应该和之前一样讨论的是市长候选的事才对,但他却看到皱褶中有赫仑四世和白教会在多恩的总枢机主教的合影照片。
“如何让国家走出堕落?”
这是头版的标题。
“第三页。”温斯顿指着报纸强调道。
克雷顿将报纸翻过面,果然看到了令人忧心的内容。
接着是连续几道糟糕的新闻紧挨在一起。
“多处教区发生帮派冲突,连续数日枪响不止,目前确认死亡人数已超过五十。”
“地下巫术团体与异教祭祀活动的真实性——董森银行抢劫预告的真实性。”
“来自殖民地的入侵。警惕!外国工人已经‘攻占’了我们的工厂!”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但这几条新闻还不是这份报纸的极限,克雷顿捏了捏报纸,确定这一期的厚度比往常多了一倍,这不止是皱褶令他产生的错觉。
他的眼睛扫过这页的最后一条,这显然就是温斯顿要他注意的新闻。
“新《城市治安条例》出炉,取缔市民武装。”
他仔细地看下方的内容。
“十月下旬,经上、下议院同时评定,新《城市治安条例》得到修改,目前议员们一致认为由市民自发组建的治安武装已经不足以对付越发严峻的形式,需建立新的机构维护国民安全。”
“新的机构即皇家警察——曾专属女王的亲卫,为稳定亚新局势做出来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今在各个城市都需建立这样的机构,新的保卫者将全日制地开展对城市的保卫工作。为了增强治安力量,彰显女王陛下坚定打击邪恶的决心,议院将为皇家警察开放新式武器的禁令,以及各类监狱的管理权限。”
“自十一月开始,各地治安署、巡夜人等自治武装都必须依法解散。”
“由教区理事会为新机构定址之后,本地市民也可参与应聘皇家警察职位,有治安经验及接受过军事训练者优先。”
看完这一版的内容,克雷顿脸色铁青。
温斯顿都有些不忍了,治安官一向是个值得敬畏的身份,现在就相当于克雷顿·贝略的荣誉被凭空剥夺了。
“唉,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们现在没法在这方面帮到我了,所以我想”
“蠢货!”
克雷顿突然不满地低吼一声,温斯顿的语气一滞,中断了诉说。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针对那条政策。
狼人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合上报纸还给温斯顿,脸上残留的几分怒意飞快淡去,但还留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好像随时会被怒气重新填充起来。
“我知道这件事了。你可以牵一匹马回去,但在那之前,你要告诉我你在离开热沃的路上遭遇了什么。”
“我们不去找本地镇民和那几个外乡人的麻烦,你就不来挑事是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愿意接受你的监管。”
说这话的时候,阔克看着楚德·奥斯马尔,后者则盯着路易斯教士的眼睛,手上不断扯着稠质的珍珠白色手套,在座位上坐的很不安分。
桌上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他们现在在寄宿的人家中聚会,但天知道这个圣职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不过阔克不在乎,这个本地圣职的想法和他的想法并不冲突,只要动乱之屋为他安排的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看着路易斯教士的古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隐藏卓有成效。
这绝对把对方吓到了。
谁能想到这个体态肥硕、沉默寡言的仆人才是“主仆”中真正的主导者呢?
阔克尽情享受着给人惊喜带来的乐趣。
就算这动乱之屋成员的身份暴露了,教会的圣职还得祈求他离开这里,不为本地带来灾害——这份尊敬是前所未有的,是他加入了动乱之屋才得到的资本。
为此,他无比感谢奥斯马尔。
“请握着圣物发誓。”路易斯捧起一块古老褪色的布片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白教所谓的指圣立誓,是普通人也可以参与的仪式。抚摸着圣物起誓的人如果最终背誓,那么他会获得一个标记,掌握奇迹的圣职会更容易注意到他,也更容易对他产生敌意。
阔克没有犹豫,他把手按在布片上和圣职一起诵读誓言。
他将不能伤害热沃的普通人和最新来的那几个外来者,除非有人主动对他发起进攻。
誓言成立之后,路易斯教士呼了口气,明显放松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从座位上起身,打算从这沉闷的、充满鱼腥味的客厅里出去,楚德·奥斯马尔却叫住了他。
“尊敬的教士,您能否为我们解答一个疑问,您是如何察觉到是我们在指使制皮师和救世军的呢?这个答案就作为我们热心配合的回报,您看如何?”
圣职转过身,面临着阔克纯粹的好奇眼光,还有楚德·奥斯马尔怨毒的眼神。
他叹了口气。
“在制皮师公开亮相的那一天,我拜访了所有暂住的外乡人,按照他们来热沃的时间一个个拜访过去。当时,我对每个外乡人都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克雷顿·贝略的名字,并告知他们,这位绅士提出了”
“提出了一个新的区分人与‘狼人’的办法,所以他免于测试。”楚德·奥斯马尔猛地甩了下头,烧伤似的粉色脸部更加狰狞:“教士啊,教士,让我们直接说重点,如何?”
他对于得到答案这件事显得急不可耐。
路易斯教士终于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当时,我对不同时间来到热沃的外乡人说明的克雷顿的位置都各有不同。对于半年前来到热沃的外乡人,我告诉他们克雷顿·贝略在教堂接受庇护。对于两个月前来到热沃的外乡人,我告诉他们克雷顿·贝略在公共谷仓与巡逻队为伍。而对于最近两个月才来到的热沃的外乡人,我只说,克雷顿·贝略和他的家人没有参加测试的必要,他在寄宿的地方休息。”
奥斯马尔的脸扭曲了起来,他已经明白了,但教士没有停止诉说的打算。
“当制皮师不同于往常的深夜行动,而是过早出现在旅店准备袭击落单的贝略一家时,我就知道是有个最近两个月才来热沃的外乡人在它的背后引导,随后就发现了你们。你们太独特了。”
长得这么丑的人实在不多见。
楚德·奥斯马尔垂下眼帘,遮蔽住眼中的情感,声音尖利道:“太好了,谢谢您的解说。您现在可以走了。”
教士终于可以走了,关上房门前,他听见阔克在背后发出了老年女性一般的笑声。
“奥斯马尔不,楚德,这次是你犯的错了!我给了你指挥制皮师的权利,但你却让我们的身份暴露在教会的面前,要不是本地教会没什么人,这可就是严重危害到我们‘理想’的罪责。”
肥胖的身躯扬起宽厚的巨掌,等着奥斯马尔凑过脸来。
谁犯错,谁就要挨巴掌,这是他们一早就说好的,不过直到圣职拜访之前,吃巴掌的都是阔克,如今终于可以扳回一城。
看着那粗壮的胳膊,烧伤脸的表情变了又变,尽量地往背后缩去,这个动作引起了阔克的不满。
“你怕了?这个规矩可是你自己以前定的。”
楚德·奥斯马尔不安地摇头。
“不不不。这不是犯错,这是我们必要付出的代价,我的计划它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他看见阔克狐疑地放下巴掌,立刻松了口气,侃侃而谈起来。
“我们必须消灭克雷顿·贝略身边的那两个人,否则他们就会危害到我们的事业。”
“为什么?”阔克不解地问。
“因为我预见了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