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畏惧法律

克雷顿暂时摆脱了嫌疑,但他不觉得高兴。

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他们可是把尸体藏得好好的,如果这样还被人翻找出来进行二次加工,那么只能说明他们杀人的过程被某些存在完全看在眼里。

他真正的结论和虎克侦探相当,那个破坏驯兽师尸体的家伙必然和死者生前结仇,否则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破坏者会是那个具备邪眼的人吗?

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关注尸体本身了,他们开始讨论尸体处理的后续,比如在汇报给长老和教士后,如何用这件事警示天黑后不回家的孩子

克雷顿此刻却重新萌发了探索的想法,他再次于尸体边蹲下,第二遍检查尸体。

第一次检查的时候,他因为一直在想撇清自己的嫌疑,花了更多的力气在编织谎言上,并没有投入多少精力在工作中,而这一次,他发现了异样之处。

尸体左右部分被铁条穿刺,一轮圆形的铁片则插入尸体的胸腔。

这个情景初看确实无法理解,但如果将这些外物从尸体中剥离出来,一件件地排开,在地上摆放整齐,那么它们的形象便很清晰了。

这些铁条和圆片拼凑在一起,正好能够组成一个铁笼。

克雷顿用手指拨数着尸体身上的铁条数量,一共有二十六根,长短和粗细都符合一般的铁笼规格。他把圆铁片从尸体的胸腔里拔出来,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痕迹。

他在杀死驯兽师后还吃掉了他的豹子,当时的豹子正是关在这笼子中的,

为了不被狼人拖出来,这可怜的动物在笼子锈红的底座上留下了许多白色的趾甲刻痕。

现在这些刻痕都还存在,一条也没差——这圆铁片正是笼子的底座。

这意味着破坏尸体的人不仅绕远路去翻找出了驯兽师的尸体,还在这之前就于镇子旁边马戏团营帐里将笼子也带了出来。

用关押野兽的笼子来伤害驯兽师,这似乎是一种复仇的仪式。

克雷顿打算把这件事分享给同伴,当他回头找到自己人时,就看到珠宝匠的儿子丹尼正在低声与芭芭拉交谈。

注意到克雷顿走来,丹尼显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和他打了声招呼。

“我还不知道您是个治安官。”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恭维。

克雷顿回答他:“只有在萨沙市的时候,我才是治安官,而在这里,我只是个珍玩回收商,因此这个身份不说出来也无妨。”

丹尼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个回答实在漏洞百出,因为克雷顿要是不打算以治安官的身份来热沃办事,那他就没必要找珠宝匠询问那条项链的来历。

克雷顿注意到他的畏缩,似乎法律的维护者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于是故意问道:“我想你应该没有犯罪吧?”

珠宝匠的儿子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他含糊其辞,应付了两句就落荒而逃。

这副态度让克雷顿不得不考虑对方之前给出的线索是否真实了。

他转向佩罗夫妇:“他刚刚和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在说新年的事。”芭芭拉回答他。

佩罗咳嗽一声:“我们会在这里待到下个月底,到时候就要回城里去了,要是还有人愿意一起走,路上也能够互相照应。但丹尼想要这个月就进城。”

治安官和地方法院之类的执法力量都局限于城镇聚落之内,大路上仍然有许多强盗团体在活动,想要出门的人往往结伴而行。

即使萨沙市是最近的城市,他们坐马车过去也要一天,而时间越长,越容易碰到意外。

这也是为什么克雷顿知道唐娜一个人来热沃时是如此的不安。

不过,丹尼这时候提起此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克雷顿如果是他,在听说野外有狼人和强盗的情况下就不会想着离开聚集地。丹尼这么做,如果不是他的脑袋不太好使,就是有更紧要的事需要他去做,或者有某种危险逼迫他当下做出选择。

“他难道是在害怕我?”克雷顿不禁思考起丹尼的动机。

治安官做出了判断,其他人找不出这个结论的错误之处,因此便决定就此结案。

每年都有人意外死亡,驯兽师的死状或许离奇,但放在过往的历史记录中却也不过是一个单调的数字,被怪物杀还是被强盗杀对于死者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人群渐渐散去,虎克侦探们也打算离开了,他们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但伊恩·拉撒路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他向“兔子”艾斯请了一会儿假,他想要再检查一遍尸体。

克雷顿·贝略的结论具备相当完善的理由,伊恩一时间没有当众推翻它的把握,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超自然的力量存在——那位黑治安官忽略了一点,想要弯折这样纤细的铁条对于成年男性来说确实不是问题,可要是有目的地将两扇尸体缝合到一块儿,其难度远比单纯的弯折要高很多,就算能做到,也至少要花费接近一天的时间。

在被确认死亡前,驯兽师至少失踪了一天,他想驯兽师的同伴应该不会对此视若无睹。

如果能确认驯兽师马赫特的死亡时间,那么凶手的活动范围也大致可以确定了。

青年侦探站在尸体边上思考,一边和另外几个好奇心过剩的家伙一起等待受到通知的马戏团成员赶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前去通知马戏团的本地人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但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表情也显得慌乱不堪。

“所有人都不见了!”他嚷嚷着:“他们的行李还在,但马都不见了!”

伊恩·拉撒路跳了起来,抓住他冲了出去。

在这位慌张的本地人带领下,他们走了捷径,很快抵达了马戏团扎帐的山坡脚下,那些花花绿绿的营帐还留在原地,为冬季的荒芜山丘点缀着欢乐的气氛。

但是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马戏团的人都不见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那名本地人又喊了两声,但周围没有人给予他回应。

侦探让他先自己回去,自己则拔出两把枪,谨慎地走入营帐。

绝大部分的营帐都完好无损,里面的杂物都整整齐齐地摆着,只有最大的白色营帐翻倒在地,固定底部四角的楔子都被拔了出来,地面的土壤也有翻动的痕迹。

伊恩回顾四周,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生物后才小心地用脚尖撬起一块土壤。

即使凶手清理过现场,他也从中闻出一股燃油和血液混合的臭味。

这本来就是很刺鼻的物质,难以彻底的根除。

旁边堆砌的箱子是破损的,一些陶土碎片散落在地上,从没有完全粉碎的大块碎片中,侦探看见了兔子耳朵的形状。

在白色的演艺营帐里发生过打斗——伊恩·拉撒路这样判断,不过他无法判断出两方的数量,现场没有脚印可供参考,可能是被凶手处理掉了。

不过这也是个有用的信息,至少他因此知道这个凶手经验丰富,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否则不会这么警觉。

巡回马戏团的篷车就停在营帐旁边,马匹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不知所踪。

伊恩·拉撒路沿着山坡走了一圈,没有在附近找到其他的战斗痕迹,似乎所有冲突都被局限于白色的营帐之中。

这是一次短而快的暴力冲突。

他的脑海里很快浮现出画面——一个狼人、或者别的什么怪物冲进白色营帐,和里面的马戏团成员起了冲突,短暂的战斗后,那个怪物轻松杀死了驯兽师,而其他人则丧失战意,直接骑马逃走。

他简单还原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场景,但心底还有疑问。

马戏团的人为什么不呼叫巡逻队支援自己呢?

虎克侦探们来到热沃的时候可见到了那些纠结成群,举着火把猎枪的猎人们,又是专门为了对付“野兽”聚集在一起,勇气也是足够的。要是这个巡回马戏团一直驻扎在这儿,没理由对这股强大的力量视而不见。

伊恩·拉撒路沉思着,他感觉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

这些人遇到了危险却没有呼喊巡逻队,或许是因为他们过于紧张,不敢高声呼喊,生怕自己变成怪物的目标。那样的话,或许他们遭到袭击的时间会是夜晚,因为黑暗会放大人的恐惧,而在漆黑中避免暴露位置也是人的战斗本能。

但如果他们遭到袭击的时候不是夜晚呢?

这些人不是向热沃的方向逃走,也没有呼喊巡逻队帮忙,那么这个事实虽能推导出的结论就有些可怕了。

或许他们正是因为看到了凶手的脸,因此才做出了上述的决定。

巡逻队帮不上忙,而镇子也不安全。

杀害驯兽师的人或许正是热沃的本地人,并且有着一定的地位,这才使马戏团的众人没有对抗的打算,因为巡逻队不会帮他们,而进入镇子对他们而言和进入牢笼也没区别。

伊恩一想到这里,身体都渐渐开始为这个恐怖的可能性而发热,额角也流下汗来。

如果热沃是一个由怪物统治的小镇,他接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突然,一道思绪的闪电掠过他的脊背,他想起了一个具有重大嫌疑的人——那是上午和他同行的芭芭拉女士!

她在知道有“狼人”肆虐的情况下还要出门采摘浆果,而且对于这附近的环境也并不熟悉,甚至和他一样在镇外迷了路!

如果没有人逼她这么做,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愿意独自离开镇子、来到这荒凉深邃而又杀机潜伏的林间呢?

或许就是那个凶手用暴力和权势胁迫她来再度观察马戏团的情况。

阳光照在伊恩的身上,他握住火枪的手指因过度发力而泛白。

他知道这些疑点或许背后也有合理的解释,也可能是他又想多了,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放过这个可能性,放过这个能够拯救他人的机会

他想起了自己死于暗裔之手的父母,还有上个月刚刚去世的兄长,最终在胸口坚定地画下一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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