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向冷漠的南教授竟然跟人笑成这样,学生们惊奇地看过来,忍不住窃窃私语阵阵讨论。
因为南麓的身影挡着沈缪的脸,他们也看不清,直到沈缪见他们向这边看着忍不住探头瞅了一眼之后,那边简直阵阵骚动。
云简注意到南麓蹙起了眉。
他微笑着对沈缪和云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学生们,背对着两人,表情让人看不到,但学生们一瞬间噤声,连忙低下头继续画画,再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云简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这人温柔的外皮下果然有着一副截然不同且在老师面前绝不会流露出的面孔。
那她之前的猜测便又再一次证实。
“这些是你的学生们?”沈缪感慨万千,“真好啊。看起来真乖。”
“要跟他们认识一下吗?”南麓笑着回头,温柔地看着沈缪。
“我吗?不用了吧。”沈缪一想到这么些个人要一同看向自己就下意识的开始不自在,他笑了笑,想要拒绝。
“来吧。你也是他们的导师啊,他们如果能认识你结识你或是能得到你的一两句指导的话,那可就太荣幸了。”
南麓对沈缪很好,好到沈缪总觉得自己要时时刻刻找机会来补偿他,现在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再拒绝了。
便看了眼云简,云简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跟在沈缪身边,面无表情且自然地挤进了沈缪和南麓的中间,将两人隔开。
南麓顿了下,看了眼云简,云简瞥向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礼数周全到让人说不出一丝不好之处。
南麓只笑了笑,便没再说话了。
学生们看到沈缪和戴着口罩的云简向这边走来时便又忍不住骚动了,哪怕他们一向敬畏的南麓在身边也忍不住看到美貌时出现的惊艳感。
南麓冲学生们微微一笑,像是没看到他们那种仿佛见到鬼似的眼神,语气是他们从未听过的温和。
“同学们先暂停一下。”南麓微笑,“这位是我的学弟,也是很有名的沈缪大师,相信大家也都听过。”
他略微一顿,稍稍让开身子,让沈缪能清楚地看到学生们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骤然激动起来的眼神。
沈缪一怔,对南麓的举动心中微暖。
也很惊奇自己都隐退这么多年没怎么在美术界出现了这些小孩子们竟然还知道自己。
这个疑问直到南麓被人叫走后那些学生一拥而上各种提问时才得到解答。
“你是说……”沈缪惊了,“学长他这些年一直给你们看我的画?”
“对啊!沈大师……哦不对,沈老师!您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教授啊,南教授这些年经常放您的画给我们瞻仰,还给我们分析您画中的意境,简直太神了——!”
再多的话沈缪也听不清了,他有点茫然地看向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有点在意料之中的云简,跟无比热情的学生们道了声抱歉,就拉着云简走开了。
“阿简,我觉得,有点……奇怪。”
沈缪纠结许久,还是跟云简这么说道。
云简问:“哪里奇怪?”
沈缪无奈一笑,“阿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肯定能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吧,我看不出的你肯定也能看出来……”
“老师,你确定要听吗。哪怕这件事对你的冲击很大。哪怕会摧毁你的意志。”
云简看着他,声音偏柔,平淡却又尊重他的选择,上扬的眼尾乖乖地看着他。
“……”沈缪沉默了。
他不确定。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是个坚强又决绝的人,一旦有人逼他,他会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苟活——可事情真实发生后,他才发现,他一直都高看了自己。
什么鱼死网破,什么不愿苟活,都抵不过对生命、对活着的渴望。
于是他便没了自我的苟活了这么多年。
他现在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心思坚定了——在事情没有发生前,自己没有经历前,一切的设想一切的自我建设都是空的。
两人所处的楼道边是长久的沉默。
云简静静地等着,半个身子倚靠在墙边,口罩上的小痣在略暗的环境中也极其显眼。印在她比旁人要白好几个度的冷白皮肤上,眼尾垂下,眼睫扫下,在还略含着阴翳的眼底下投上一层淡淡阴影。
又是长久的沉默。
云简敛下眸子,倒也是意料之中。老师看着开朗乐观,实则性子很慢吞吞,属于别人推一步他才走一步的那种。
这种问题,他这十年间已经很少能由自己来决定了。
她微微启唇,口罩稍微有了些起伏,刚要告诉老师不必再想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很小,但因为这边过于安静,所以也过于清晰。
沈缪明显也听到了,与云简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再提刚刚的话题,一同向发声源走去,一凑近只看到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人,里面有人在嘶哑着嗓子吼着“我要让你混不下去!我要让你滚回家里让你再也不能画画!”
沈缪皱起了眉。
越是看中绘画的人便越听不得这种话。
云简平着眸子三白眼带着些颓然的味道,眼眸带丧的美,小痣加了几分色欲,她仗着身高扬起下颚看了眼圈内,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劝架的南麓。
他刚刚被叫走原来是因为这个。
被他劝架的是两个被众人死死抱着拉开的少年,从外表衣着看来年纪不大,像是才刚成年,其中一个仰着头狠狠咒骂着,正是刚刚嘶吼的声音。
另外一个……
云简眯了眯眸子。
那人对比起对方来显得相当沉默了,垂着头,因为被后面的人抓着,长到胸前的发绺从后方人的指缝间漏出,垂在半空中,与他这个人一样,像是个摇曳的、被人牵着线的人偶。
也因为发丝挡着,所以便也看不清脸,只能从缝隙间看到一点点削尖的下巴。
肤色苍白。
哪怕只露出这么一点模样,也能让人感受到他周边那种沉寂的、仿若死去的不会流动的空气,令人窒息。
“好了好了这位同学。”南麓面上的微笑像是面具似的,永远不被撕下来,“差不多得了,对方的画已经被你撕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我说了,我要让他混不下去!”那少年恶狠狠地说着,面容狰狞,死死盯着那一言不发的长发少年,“这种变态、这种抄袭还恶心人的家伙,不配拿着画笔,也不配来参加这次盛会!”
云简注意到,长发少年在听到“抄袭”二字时整个人突然颤了下,像是濒死的兽类在死前发出的最后的悲鸣一般,吓得抓着他的人以为他要突然发难,赶紧又收紧了手臂,他的发丝都被扯断了几根。
突然,他说话了。
“……走开,别动我头发。”
周围一静。
众人:“……??”
还在吼的少年卡了壳:“……”
云简却是在口罩下稍扯了下唇,百无聊赖的眼眸终于含上了几分认真去看那个长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