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鲜少见八娘拘束,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八娘只顾低头扒饭,偶尔伸筷夹菜,更是私下偷偷地打量楚问天,只要楚问天一抬头,她立马就垂下头去。这让承安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看人脸色吃饭。
“我吃完了,你们慢吃。”八娘揩下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吃饱了没?”承安心中明镜似的,她看了看楚问天,明明相貌堂堂,却令小姑娘怯怕如斯。这样的人,却在与她每次争执交锋中,都是以妥协让步而告终。
“饱了。”八娘见承安停筷看着她,似是她不信,故意挺着肚皮道:“真吃饱了。”
相处多日承安自然清楚八娘的饭菜,自顾拿过她的饭菜,盛了碗萝卜大骨汤放在她前头,问道:“八娘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她总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八娘点点头,瞅了楚问天一眼,又摇摇头。
“我爹爹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此话一出,承安向楚问天投去警告的眼神,楚问天立马胡子一翘,喜形于色。
八娘心中立马一咯噔,端碗的手抖了下。
“说!”承安心知有故,用指节敲响桌子,故意瞪了楚问天一眼,豪爽道:“怕什么,安姐姐说过会罩你的。”
八娘咬了下嘴唇,豁出去道:“这个人……不不,伯父看起来有点像之前从华清手中夺走姐姐行礼与宝剑的人。”
承安还以为是华清送朱乔儿回钟宅顺便将她包裹安置在彼,原来这中间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当时因心中有事,想当然认为如此,从未有去深究他们是如何去到钟宅的?
“在达州被抢的?”她皱着眉头问。
“华清准备安置好我再去达州送你们的行囊,谁知刚到达州,伯父就替姐姐……取……回了。”
哪是取呀,分明上来二话不说就抢。
也不对,正确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去了。华清冲上去想夺回,奈何身都进不了,轻轻一掌就被送得老远,幸好伤势不重,却也休养了好几天。
这些话八娘也就自己嘀咕了,借她十个胆子,她也知道不能说。
“起先怎么不说。”她当八娘的面亮过剑的,并未她有过诧异之色。
“那还不是你提华清的事情……”八娘垂下头,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承安懂得这种心情,就好像当初她不曾关心这些物件为何会完毕归赵一样。
“好了,吃完了你就回房休息。”
得到承安的回复,如同赦令,八娘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此时,房内只有他们父女二人,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关着房门说的。
承安审视着楚问天,“爹爹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楚问天放罢筷子,摆出威严的架子。“我作为长辈,有什么是需得和你交代的?”
“爹爹!”承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指着自己道:“你女儿我,当初九死一生,你竟然是知道的。”
楚问天摇摇头,“不知道你坠落悬崖了,只是知道你在秦峰失踪了,然后追踪到了他们的踪迹,顺便取回我楚家的东西。”
“哼!爹爹还有理了。秦峰悬崖峭壁高百丈,想那冯凝霜都能凭借虎爪下来,以爹爹的身手自然可以。爹爹用心找过女儿没?”
再不然,人在秦峰丢了,大不了逼谢催旭交人。以爹爹的性格,根本不会顾忌天青帮,只要想做就没什么不敢的。
她总感觉这事透着古怪,她这么大个女儿丢了,爹爹居然能气定神闲?
“冯凝霜?”楚问天从脑海中搜索这个人名,若有所思道:“冯家的人?”
“是啊!她和谢催旭一丘之貉,合伙将你女儿打落悬崖。”
“活该!是你自己选择离家出走的,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拘你在白沙洲了吧。”楚问天又骂又心疼。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吧。”承安泄了气,亏她前头还说爹爹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她改口道:“爹爹你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你之前不是嫌我管的太多。”好不容易放养,又觉得他不负责,这个爹真是难当。
“秦峰那么大,爹爹是真不知道你坠落悬崖了。更何况……”楚问天自知失言,没往下说。
“何况什么?”承安敏锐的捕捉到了,自然不会放过。
“爹爹早就找人替你算过,说你命有此劫。虽然凶险,却能化险为夷,还能否极泰来。”
承安差点笑喷,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爹爹吗?心忒大了点吧。
“哪来的江湖道士?”承安笑问。
“李冠子。”
有点熟悉,她想起来了,在宫中听方言提过一嘴。
说碧颜宫的风水绝佳,由名扬天下的天师李冠子所选。后来因居住里面的贵妃娘娘仙逝,他因此获罪,不知所踪了。现在的钦天监,多半还是他的学生。
病逝不过是轩辕拓磊为了遮掩真相哄骗世人而已,逃离却是名副其实的。十六年后她住着娘亲住过的宫殿又逃了,前后都应了个“离”字。李冠子因此获罪,实则不冤。
话又说回来,他算的卦靠谱吗?
“准不准你就是最好的说明。”承安没问出口楚问天已为她解惑了。
“说得也是。”承安撇撇嘴,誉满天下又岂是无能之辈。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所谓碧颜宫的绝佳风水有爹爹地手笔吧。”
楚问天当着女儿的面老脸发红,“他有心想退,各有所谋罢了。”
哎呦,爹爹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呗!还不好意思哩。
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真是比话本子还精彩。爹爹与娘亲双宿双飞,夫妻双双把家还。轩辕拓磊,抱着江上孤独终老。
“爹爹以前也在朝中为官吗?”承安问出很久之前就想问的话。
“到底为止!”楚问天沉声道。
有些人抹不开脸面要恼羞成怒了,承安砸吧嘴,半蹲着身子俏皮行礼道:“领命,令遵大人。”
“不说这个也行,那个李冠子还算了我其他的没有?”
她就不信爹爹不会为她算姻缘,自她懂事来,这件事情就是他的心头病。
“没有。”楚问天答得很是干脆。
“为什么?”承安不解地追问。
“李冠子外号一卦先生,一次只算一卦,一卦只算当时,一人只算一卦。”即便是他,也无法令李冠子破例。
楚问天有心求算,李冠子讳莫如深道:“算命若不能改命,算出来徒增束缚,命若能改又何需算。阴阳乃天生,吉凶祸福乃人为。老朽算命只看阴阳变化,世间的命格没有定数,造化在人,不必执着于此。”
“不如顺应天道,行随心动,活得恣意。楚先生长于奇门遁甲,曾通读易经,想必能领悟李某的意思。”
“那他怎么在朝中当天师,皇宫里面那么多娘娘、皇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绝色,这李冠子应付的过来?
“所以他退下来了。”楚问天掸了掸衣袖。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不信他在宫中没破过例。”承安嗤鼻道。
“自成名之日起,从未破例。除卜卦外,他在天文、地理、风水方面的都堪称一绝。他的徒弟,足以令其他的相士望洋兴叹了。”
意思是不算卦还有其他的本领可用,宫中贵人逼得紧了,推出徒弟来顶一顶,有他的一套。但凡能人异士,都有自己的规矩禁忌。就拿相士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泄露天机,不得善终。
“好吧,本想问问我是否会成为一名老姑子,陪着爹爹在白沙洲终老的。”承安挽着楚问天的手道。
楚问天斜了承安一眼,“不用问算卦的,你是否成为一名老姑娘全凭你自己决定。想让你老实陪着爹爹在白沙洲终老,除非打断你的腿。”
知女莫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