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大客店,有能睡下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因为价钱便宜,是往来的手艺人和跑小买卖人常住的客店。
还有农忙一过,山村里出来赚点外快的、三五成群结伴而来的年轻人,为了省下辛辛苦苦赚的钱,都会选择能睡下十来个人的大通铺,认识的不认识的,谁也不嫌弃谁。
坐落在大板镇中心的运来大客店,就是这样一家客店,不过,运来客店生意做得大,一楼是大通铺,二楼就是单间。
最近,这个客店里住着一个生了病的年轻人,已经在这里住了近半个月,20几岁的样子,长得面色白皙,浓眉朗目。
只是病的厉害,而且衣衫单薄。大通铺不如单间,单间空间小,有一个炉子就很暖和。
大通铺是面对面板床,诺大个空间,只有中间有一个取暖的炉子,人来人往的,冷空气进来的多,而且只有晚上一遍炉火,白天不供暖。
吃得也很差,更没有医治病的药,一天比一天病得严重。大通铺里的被子,已经不能让得了风寒的他,感到暖和,时不时艰难的咳嗽着,脸色因咳得厉害,而一片绯红,一个通铺的人,对他躲之不及似的,店里的伙计赵二也正在掌柜面前数落。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不会是得了痨病吧,他那个弟弟说是3天就回来,怎么今天没见着人回来,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了,身无分文,弟弟也不见个人影,不是没有钱治病,扔在这了吧。”
运来客栈的李掌柜是个憨憨的汉子,看了看伙计:
“这兵荒马乱的不好说啊,保不齐是没钱看病!”
“掌柜的,铺钱不给不说,饭咱还得管着,虽说大部分都是有钱的主剩的,但也是咱们照顾着不是,再说了要是痨病还传染人啊,得防”
李掌柜的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哎??????也不能把一个病的这么厉害的房客撵走,什么年月做生意,都讲究个仁义和信用,他弟弟也说了会回来”
李掌柜的犹豫着,更多的是内心里的不忍,其实,那个弟弟能不能回来,李掌柜的心里也不落底。
又沉默了一会,李掌柜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
“去,给他找个大夫瞧瞧”
伙计不理解的看着掌柜,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情况,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掌柜的也明白,伙计心里不乐意是为了他:“去,去,不是说怕是痨病吗,咱总不能都被他传染上,去吧,去,快去”
赵二想了想,不情愿的甩下抹布快步走出门去。
小镇人口只有几千人,天寒地冻的行人也是稀少,大雪一场连着一场,街道的雪连着冰,行走的艰难。伙计赵二去了镇里最好的一家诊所,请他们的王大夫,也是这个王记药铺的掌柜。
王大夫处理完手头的病人,没有多耽搁,背上药箱和伙计一起向运来大客店走来。
路上,伙计赵二大致的交代了病人的情况,是他们运来客店的房客,病得厉害,只是没有说出房客穷的根本拿不出药钱,如果说了,怕王大夫连门都不肯登。
进了客店,王大夫和客店李掌柜的寒暄了几句,就在赵二的带领下,奔着病人的房间来了,看了看大通铺上躺着的年轻人,看这情形,就已经瞧出了七八分,这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大夫把了脉,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没说什么,就来到桌前,饮了一口伙计端来的茶水,要了笔墨,开出药方。
“先抓3副药,如果吃了见效,就不是痨病,安全起见,可以给他自己一个单间,先避一避,另外,一定要加足了炉火,他不能再冻着了,棉被要厚一点的,伙食也要好些。”
伙计为难的看了看掌柜,李掌柜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算是答应了。
躺在炕上的小伙子,努力的忍住咳嗽,欠了欠身子,给大夫和掌柜的行了礼,又说伙计辛苦了,然后,露出一丝苦笑,身无分文,连店钱和吃饭都是掌柜的听了弟弟的话,会回来结账给钱,才勉强维持着没被撵出去,哪有钱吃药啊!
“大夫,这药钱”憋着一口气,小伙子涨红的脸更红了。
“小伙子,药钱先佘着,你的情况伙计赵二都说了,李掌柜的先管着你的吃住,药钱以后给,治病要紧。”伙计看了看自家掌柜的,一脸的无辜,心说,我也没说这个人没有药钱!
小伙子眼框湿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其实王大夫在看到病人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药钱恐怕是没有的,如果有钱,这病可拖不到现在,医者父母心,这总不能眼瞅着,活生生的一条命,断送在自己行医的路上,他也不想让李掌柜的为难,几付药,自己还是舍得出来的。他也不多说一句话,背起药箱走了出去,让伙计赵二跟着,去取了药来。
李掌柜的让伙计给租客腾出了一个单间,其他房客也都帮忙给收拾被褥,都称赞李掌柜和王大夫的菩萨心肠。李掌柜淡淡一笑,出门在外,又赶上这个乱世,保不齐谁都会遇上难事,大家互相有个照应呢,多做一点好事,也不吃亏。也是这个地方民风淳朴。
小伙子名叫侯远坤,在家排行老三,赵二嘴里说的为他筹钱而未归的是他的弟弟侯远顺,排行老六。
兄弟二人是从山东一路过来,算是逃难来到这里。只不过,在乌兰哈达的林西县城有自家的亲戚,早先年就过来了,写信回来说,这里人少地多,生活也算是富裕,比山东人多地少的状况,要好得多,希望他们举家迁来,只是父母恋着刚置下的一点地,不肯离家远行。
现在,饥荒连着兵荒马乱的,没个和平的好盼头,不得已,决定让老三老六出关东来这里,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还能留个后不是。
哥俩儿个从春天走出来,出山东、经河北一路走来,没有钱了打短工,搭过顺路的马车,也因为钱不宽裕日日夜夜,步行着过了州县。
躲着战事、土匪,到了冬天了才到了大板镇。
大板镇坐落在乌兰哈达(赤峰市)东北面,距离乌兰哈达200多公里,往西北就是林西县城,那里也算是繁华的小镇。
说是林西不远了,可还没寻到亲戚,远坤就病在了客栈,俗话说:老天爷专挑病鸭子欺负,还真是这么个理了,住了几天,没个好转,又没钱抓药。
哥俩儿商量,决定远顺一个人去寻亲,寻到了再回来接他。
搬到了单间的远坤,想着这些林林总总的过往。
虽说日本人在这里设立了公署衙门、任伪公署、征兵,好在还没有兵力扫荡,每个地方也只有两三个日本人,可这里狼多、土匪多,远坤怎么也放心不下。
况且,这三天过去了,还没回来,哥俩儿从家出来后,就不曾分开过,如今,年幼的弟弟在外奔波,当哥哥的心中不忍。想到这里,远坤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就又是一阵咳嗽。
正巧赵二来送药,本来一肚子怨言的赵二,看着远坤这般光景,也叹了口气,把埋怨的话咽下了肚,只是说了句:三当家的,吃药吧!
远坤不知道的是,离开自己的弟弟,不但遇到了土匪,而且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