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真人沉默着,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座下摇椅的扶手。
他不吱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喘气。
毕竟,他是灵鹫宗唯一的神通境老祖。
修为高深莫测,出手可引得天地同力。
是已经彻底踏入了大能行列的人。
许久,他突然笑出了声。
“你们紧张什么?”
“在你们眼里,老夫就这般不讲理?”
“叶里长老为宗门考虑,老夫怎会怪罪他?”
“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大能要拿我们灵鹫宗,叶里长老的不抵抗,也不失为一个好决策。”
灵鹫真人嗓音温和,一句句如春风般在众人的耳边滑过。
此刻众人才好似松了口气。
听灵鹫真人的话语,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但是话又说回来。”
这一句话又让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逼登,要么把字看得跟灵石一样,多说一个字都是贵了,要么就大喘气吓人,你装你*个臭*”
山魈在心中腹诽,他非常不爽这些老逼登装逼行为。
当然,他并不敢当着灵鹫真人的面说这些。
倒也不是山魈不懂尊师重道。
山魈成为内门弟子的时候,他的师尊是一个非常暴戾的老头。
嗯,对山魈也是抱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去教的。
一部功法明明可以一同传给山魈,但山魈的师尊硬生生分成一百个阶段。
一千灵石解锁下一阶段。
猪场鹅场来了都要喊一声师父的那种抠门。
而且对山魈也是动辄打骂。
这也就导致了山魈并不是那么尊师重道,对宗门长辈,背地里喊老逼登,当着长辈的面,在心里喊老逼登。
“修真界弱肉强食不假。”
灵鹫真人听不见山魈的心声,而是继续慢吞吞的说着。
“可老夫在踏上修行前,穷怕了,当狗也当怕了。”
“小时候啊,老夫还是个乞丐,跟那些乞丐抢吃的,依附在那些帮会之下,动辄打骂。,予取予夺,生死半点不由己。”
“故此,老夫,半点也不肯屈居人下。”
灵鹫真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喜欢当狗。
世间人都说弱肉强食,当狗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已经当过狗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
他也记不清有多久了,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这通天的修为,也没有这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势。
他只是一个小乞丐。
以为加入了丐帮,就能够得到庇护,就能够在刨食的时候,得到帮助。
但事实是,他想多了。
加入了丐帮的他,因为年龄小,身材瘦弱,被帮里的老乞丐们动辄打骂。
老乞丐们虽然不像正常人一样身强力壮,可却远远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够反抗的。
他被打着,骂着,有的时候,甚至还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满足那些老乞丐们变态的欲望。
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他并不想回忆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
他也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冰天雪地里,他冻得浑身发抖,可谷道处却格外的滚烫。
他忍不了,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知道,当野狗,生死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当家犬,连自由都没有了。
不过是将生死由天,变成了生死由人罢了。
他做不得主。
于是在早已记不清的那天,他找城中的郎中卖惨得了包蒙汗药,下在了他上交给老乞丐们的伙食里。
老乞丐们那睡得比谁都香甜,他们也再也醒不来了。
那时候的灵鹫真人,干瘦的手中拿着一块石头,一下,一下,重重的将每一个老乞丐的头颅砸得稀碎,血啊,浆啊,流了一地。
那场面本该很恐怖,他却久违的笑了。
他解脱了,他不再是丐帮老乞丐们的家犬了。
从此后,他生死由天,不由人。
人比天可怕多了。
也正是年少时的经历,让灵鹫真人一生都在贯彻一个执念。
不管当什么,也不能给人当狗。
当了狗,那就真的,再也不是自己了。
哪怕是在外面变成人人喊打喊杀的老鼠,也不去做富贵人家的犬。
李一山等人见灵鹫真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也便不再多说了。
李一山是灵鹫真人的徒弟,那自然是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
叶里似乎还想说什么。
却被李一山用灵力强行闭嘴。
“那,师尊,弟子便吩咐下去,让弟子们准备备战了。”
李一山拢拢袖袍,恭敬的道。
“嗯,备战去吧,你要记住,我们灵鹫宗,不能给人当狗,不管他说的有多好听,当狗,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灵鹫真人似是回忆起了年少时那段不堪的往事,眉头紧皱了一会,又松了开来。
“是。”
李一山点点头,带着叶里等人退了出去。
直到飞出了这座山峰。
李一山才解开了叶里嘴上的禁术。
“宗主,老祖他,为何啊?我们抵抗不住的啊,他这不是让弟子们白白送命?”
叶里有些焦急的问道。
他实在不想跟水德星君打。
打不过,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光是水德星君那个叫无支祁的弟子,虽然看上去只有锻体境大圆满的实力。
可要知道,在十天前,他还只是锻体境中期。
寻常人锻体境想要提升一个小境界,至少要四五年。
多的,甚至十年,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叶里清楚的感受过,那锻体境的掩藏下,有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在择人而噬。
那不是他一个纳气境能够窥探的力量。
他不觉得灵鹫宗会有什么胜算。
“老祖他,早年间当了乞丐,加入了丐帮,给人打下手,但是他.....”
“那是老祖最不堪的一段往事,就不提了,你只要知道,老祖他对于给人当狗这件事,非常抵触。”
“下次万万不可再说了。”
李一山板着一张老脸提醒着叶里等人。
“那宗主,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那可是......”
叶里不管灵鹫真人怎么想的。
他只想怎样才能够把灵鹫宗保下来。
灵鹫宗可以没有灵鹫真人,但不能没有人。
“怎么办?自然是试着抵挡一二。”
“挡不住,也就是个死罢了,修道千年万年,真正能修得长生不死的,又有几人呢?”
“修士这一辈子,争的,不该是活得久。”
李一山摇着头,看着远处来往群山宫殿间的灵鹫宗弟子们,叹了口气。
“只是,要可怜了这些弟子了。”
这大抵就是散修和宗门修士的区别了。
散修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听到能够活下去,那定然是会直接跪下当狗的。
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而宗门修士,养尊处优惯了。
倒也不是养尊处优,而是他们在宗门的庇护下,成长。
所经历的,与散修们摸爬滚打,杀人放火不同。
他们手不沾血,君子远庖厨。
心性自然跟天天刀尖舔血的散修不一样。
宗门修士可以思考人生的意义,思考究竟为何而修行。
为正义?为道义?为长生?为了尊师重道?
你问宗门修士这个问题,他们每个人都能够给出不同的答案。
你若问散修,他们则会告诉你,弱肉强食,修行只为活下去,只为长生。
环境是个大染缸,什么样的染缸就染出什么样的人。
除了总会发光的金子之外,其他的普通材料,都会被这染缸染成它们的颜色。
世间人多是普通材料,金子总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