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太子殿下还不上车?”穆平安等不及。“是,是。”单治磕绊了下,他坐上穆平安的车,有些忌惮地看了眼对面坐着的那位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只觉后者有种说不出的凛然威势,像极了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可这样的人在此刻却只充当了护卫的角色,以至于他有些坐立难安,于是没话找话,道,“昔日乘黄被显仙宗所得,不知二殿下这只乘黄,是从何处弄来的?”穆平安随便道:“后来碰巧又碰到了一头。”单治心头一颤,这便是极品厄难体质的运气么,究竟谁说极品厄难体质运气差的!他笑着道:“倒是没听单尘说过。”“是吗?”穆平安心念一动,“太子殿下和单尘关系很好?”“额……我倒是很欣赏他这位皇弟,”从他回宫就刻意与他亲近,奈何单尘并不买账,单治委婉地说完,目光从穆平安腰上系的冰蓝灵玉坠上移开,如果他没看错,这是单尘很宝贝的灵玉,先前系在剑上的宝物,他又连忙挽尊,“我后来还向单尘打听过二殿下。”“哦?”穆平安道,“单尘怎么说?”“他说……”这时,车辇颠簸了下。乘黄见前方无路,径直一跃而起,飞过宫墙,脚踩祥云,朝着远处的道场飞去。“单尘的母亲可在宫内?”穆平安知道单尘的空流剑和灵玉剑穗都是他母亲给他的,而他想要对方的宝贝儿子,他觉得有必要去拜见一下长辈。单治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以为这位二殿下和单尘的关系如此之好,或许早已知道了这些,却没想到单尘隐瞒得如此之深。可见,要么是单尘十分珍视此人,怕坏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所以小心翼翼地隐瞒;要么是单尘根本没把这位当朋友,忌讳交浅言深,所以刻意隐瞒,他有些替这位不值地道:“单尘没跟你说过吗?”穆平安道:“说什么?”单治犹豫了下,道:“这本不该我来饶舌,但这在伏皇宫并不是秘密,告诉二殿下也无妨。”穆平安听单治道来,脸色越来越沉。他在碎墟天渊的时候,曾因为单尘的身份之高而自卑过,不自觉地保持距离,惹得单尘当场生气。他从未想过自称自己过得很顺遂的单尘,身世竟然是这样的。单尘母亲乃是伏国宰相的嫡女,名谢元岫,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早年便展现出了极高的修炼天赋,入宫闱时不过二十四岁,便已是元婴境初期。由于美貌出众,又多才多艺,性情灵动,一双媚眼天成,以至宠冠六宫。五年后被封为玉妃,又两年,有了身孕,险些被封为皇后。然第一胎是个皇子,尚未出生,胎死腹中;第二胎是位公主,死法亦然,玉妃接连丧子,悲痛欲绝,然盛宠依旧。再后来,便有了单尘。但在单尘出生那日,同样的事情几乎再要发生,他娘掏空气血保住了胎儿,却当场没了呼吸,之后的事就玄异了。玉妃身亡后,那张满是鲜血的凤床上,躺着的并非是倾国倾城然安然逝世的皇妃,而是一只染血的白狐。谢元岫母亲早丧,父亲当朝丞相,一生未续弦,独她一个女儿,娇养至今,得知女儿死后化作白狐,丞相一夜之间苍老百岁,联名上书他女儿不可能是狐妖,这是有人蓄意作祟。刚生下来的单尘被送上护国寺、道玄塔,请多方探查血脉,可无论用何种办法测试,测出来的都是纯净无垢的人血。可他娘是妖狐,他是狐妖之子的消息自然而然在京城内传开。世上不乏妖兽修行成人的先例,妖化形成人不易,妖化形成人与人类成亲不难,但生子则是其难无比。对妖兽友好的宗门大多以御兽为主,人族修士盛行至今,却从未把妖族真正放在同等地位。人死会有官府为之申冤,但从未有妖死,人族为之申冤的说法,至少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然而最令人无助的并不是母亲是妖狐,而是母亲明明不是妖狐,却被冠上了妖狐的名头,洗不清白。单尘明明不是妖,却被称作妖狐之子。外祖丞相尚在,闲言碎语缠身,最终告老还乡,不知去向,单尘一人留在宫中举步维艰。他在深宫里养到十岁,不曾接触过修行,后来碰到了莅临伏国皇宫的显仙宗太上长老穆怜青,被一眼相中,带去显仙宗修仙,至今还是他第一次回宫。穆平安听到单尘的过去,内心久久无法沉静,难怪单尘不想回伏皇宫,如果是他,他这辈子都不想回来!穆平安开始担心起单尘的处境了,这些时日来,单尘同他通言联络,从来没说过苦提过累,但有这样的过往,他在这皇宫中经历的能是甜和顺吗,穆平安皱起眉头,问太子:“单尘近来可好?”见这位能人开口闭口都是单尘,单治大概明白了在这位心目中单尘的比重。“他回来的时候,有位烈日境的炼器师跟随,”单治这么说着,眼底透着些许隐藏得极深的艳羡与憧憬,无论是对单尘有烈日境炼器师随行,还是有眼前这位二殿下这等鬼神莫测的奇人为至交好友,都是深居宫中之人所无法奢望的际遇,他知无不言道,“那老者说他是世间少有的炼器天才,所以父皇准他进器堂研习炼器术,并由着那老者陪同……”想必是伏帝想拉拢耆老进伏国器堂,穆平安心里有了数,单尘知道把耆老带上,也是做好准备了。他有炼器神火在手,炼器资质傍身,不会有人敢轻易在他头上动土。毕竟只要有点天资都能成为修士,但炼器师却需要诸多机缘,诸多天资合力,还需要强大的炼器师领进门……这个世上还是用实力说话的,至少上位者得掂量掂量。但单尘毕竟还年幼,若是同龄人口无遮拦……穆平安心脏揪了起来。“你方才说他在道场上。”穆平安感到奇怪,看向单治,“怎么不是在炼器堂?”“短短八年,他的修为已经是聚灵境七重,不少和他同龄的王公贵族都想和他在战技上一较高下,而他……”单治沉吟片刻,道,“欣然应允。”穆平安勒令乘黄停下飞腾的脚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4-02-24 21:33:44~2024-02-25 21: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痴呆儿童、江尚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雪巧飞文 10瓶;阿荼、凡尘兮梦、独来独往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9章 妖狐之子乘黄不快地打了个响鼻, 但还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不悦的气息车里的人都能感受到。穆平安神色微沉。“怎么了吗?”单治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说来他乃是伏国太子,穆平安只是越国二殿下, 按理说他不至于对穆平安唯唯诺诺,但碍不过他是亲眼见过穆平安以一人之力抗成百上千修士,成百上千修士毫无还手之力的场景的人。对待这人, 不能单看身份, 因为他自身实力, 已经远远超过了越国二皇子这个身份,说出来都挺吓人。单治觉得有必要告知父皇昔日在碎墟天渊所见之事, 让父皇下令让所有皇族子弟,对这位实力堪比鬼神的极品厄难体质小心小心再小心, 恭敬恭敬再恭敬。穆平安道:“还是不去了。”单治心头一动:“为何不去?”他记得上次见,眼前这位二殿下和单尘的关系甚为亲密, 而且这次他才来伏国皇宫,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单尘,怎么半道又改变主意了呢。难不成也是介意单尘的身份?他不由嘴角上扬了个微笑的弧度, 又快速收敛。人族对妖族的成见根植已久, 而且根植很深。他的皇弟皇妹们对单尘态度不够友好,那是人之常情。想来这位也不能免俗,看他用乘黄拉车就是证明。……谁家养乘黄不是供着。穆平安道:“既然他有事,我便不去打扰了。”他轻哼一声, 又道,“知道我来, 也没见他来迎接, 我还以为他在忙什么,把我晾在一旁, 没想到竟然和其他王公贵族斗技斗法,既然他玩得尽兴,我又何必去打扰他呢。”这话说得,穆平安自己都酸了一把。他起初是有点奇怪单尘没来接他,但听单治说起他的身世,那么很有种可能,单尘当前的身份还不足以来迎接越国使臣……自己去见他,可能不大好。至于为什么不大好,他也说不上来。“云雀!”穆平安闭目养神,直接在脑海中同云雀沟通。乘黄脚踏祥云,返回古道殿。云雀顿时一个激灵,立刻回应:“我在呢!”穆平安道:“帮我沟通通言玉令,问问单尘在做什么。”云雀听他像生气的样子,只觉难得,一时不敢怠慢。……单尘不来迎接他是很严重的大事吗?道场上热火朝天,两人正在激战。单尘格开来人的攻击,手持银白长剑,劈开了术法火龙,剑刃抵在那人脖颈处,冷冷道:“你输了。”“能连胜十余场,还是有点东西……”围观的王公贵族子弟忍不住悄声感叹。“怎么说是去显仙宗待了八年,勉强算是学有所成吧。”他们夸得十分吝啬。“这算什么,聚灵境七重而已,这皇宫里,随便找个皇子、公主都是元丹境,他毕竟还是太年幼了。只能跟小孩斗一斗。”被称作小孩的皇子很是不服气,看战斗和亲自上场交战是两回事,看看的时候觉得单尘战成这样,自己也行,可真到了上场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人不是难以招架,而是无法招架。他能看穿自己都没发现的破绽,精准攻击。而且每次都攻击同一个部位,根本防不胜防。再者难就难在,战败的人根本没法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只知道胜不了。他们垂头丧气地下去了,王公贵族们议论声更加不堪入耳。“这妖狐之子,还真生得一双狐媚眼睛,跟他娘一样。你说他八年前就离开皇宫了,现在回来做什么,该不会以为自己这点微末实力,能在皇族中出点风头吧,哈哈,还是以为自己能魅惑谁,哪位贵族小姐会看上他?”单尘实在生得好,气质出尘脱俗,在场一些心术不正之人,用狎昵的口气玷污他,内心会有种说不出的酥爽感,再加上他都不反驳,于是屡试不爽。“听说是为父皇贺寿回来的,父皇不是一直记挂着他吗,明日父皇大寿,也不知他能拿出什么……”单尘感到无趣,想回宫歇息。但他的寝居在一众皇子堆里,只要他回去,访客络绎不绝,而且大都没安好心,想到穆平安可能出现在那里,听到关于他的谣言,单尘就有些走不动路。单尘早慧,很小的时候就记事了,这宫墙之中,所谓贵胄们,嘲笑他,折辱他,就连他父皇也听信了所谓的“妖狐之子,影响国祚”的传言,冷落他……人对自己羞辱过的人,往往不会心生内疚,而是会更加不逊更加不屑,因为少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便是他们所谓的人之常情。而今他回宫,那些人曾经轻贱过他的人,带着虚假的面孔,若无其事地来问候……真的挺没有意思,单尘全当做素昧平生。但这次他自愿回来的,他需要直面他原先不愿意面对,刻意忽视甚至情愿遗忘的过去。过去已然过去,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缩在屋子里,抱着膝盖为没有母妃的自己,为同胞的冷眼与刻薄痛哭流涕的小孩了。一战刚歇,又有人信誓旦旦想要上场。因为越国皇族来客已至,各大势力强者接连来到伏皇宫,修为高深的长兄长姐们都去迎接贵客了,留在道场上坚守每日修行的皇族子弟修为最高不超过元丹,眼力再强也不及初级炼器师,哪怕败在单尘手中,也丝毫不知自个与单尘之间的差距。至于道场上的看客,更是满桶水不荡,半桶水晃晃荡荡,看不懂但是话很多。会出言讥讽的大多也看不出单尘干净利落的战技中隐藏的高妙之处,就算看出来了也不愿意承认,都心高气傲得很。经历多场战斗,中途也没休息下,单尘白皙的额上渗出几滴汗珠,他感觉到怀里的通言灵玉里熟悉的魂印闪动了下。单尘按捺住上扬的唇角,心里有如擂鼓,脚下发虚,他直接背对着即将上场的贵族子弟,走向树荫处,回道:“穆兄。”穆平安听到单尘的声音从通言灵玉中传出,心头荡漾了片刻,骤然意会了什么,他不快地道:“叫什么穆兄,这么生分。”叫穆兄也不生分了,穆平安也挺喜欢这个称呼,他还记得初次见面单尘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被尊重的暖意。单尘道:“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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