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新斜睨了一眼面部紧绷的金哲，忽然笑了起来。
“好，好，我听进去了。”
二人沉默地抽着烟，各怀心事。
“话说路明非那边没问题吗？”张东新忽然扭头问，“那个奥丁不是正盯着他呢？”
“……没事的，陈先生知道这件事，也默许了。”金哲低声回答，“现在暗处的敌人有多少，我这个等级还不清楚。但德尔塔红星的主子是相对在明处的人。只要是摆在棋盘上的可见因素，那都是可控的。”
“棋盘吗？”张东新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点头，“是啊，对那些大人物来说，这就是一盘棋罢了。”
“……是的。”金哲点点头。
“话说陈先生就你们这一个小队？三个人就想保护路明非啊……打得过奥丁吗？有点悬吧。”张东新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烛龙’是一个编制部门，我们是第九序列。”金哲转头盯住张东新，缓缓开口，“前八个队伍都听陈家家主陈河的调遣。”
“啊？那陈骏先生听起来毫无胜算啊。”张东新移开目光，“他不是提过要开战吗？”
“现在是21世纪了，科技和炼金术的结合要比一群能打的混血种强得多。”金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所有人都要受制于大局。”
“……”
路明非跟着龙侍走出礼堂，来到学校最后方的实验楼前的空地上。
“路明非！”
少年有些急促的喊声传来，路明非斜睨一眼，楚子航提着长长的红色帆布旅行袋跑过来，把它塞到路明非手里。
“你的剑……小心。”楚子航低声说。
“放心吧。”路明非呲着牙笑了笑。
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天而降，路明非和楚子航缓缓抬起头，一队深黑色的重型运输直升机低空飞行着垂下了悬梯。
“它们不能落地，否则陈家就会开火把直升机整个打爆，一块零件都不会留。”龙侍低声说。
路明非点点头，心想这群人竟然还知道害怕。
逆生三重迅速将炁凝结在一处，路明非一瞬跃上高空抓住了悬梯，眨眼间就冲进了直升机里面。
站在地面的龙侍眯起眼望着直升机打开的门：“真是惊人啊，怪不得您会这么重视他。”
伴随着轰鸣响彻高空，路明非透过舷窗看向直升机外的城市，楚子航仰着头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忽然他察觉到风声变了。
听风吟围绕着直升机盘旋着，路明非望向了城市上空的黑云。
那是之前带来降水的雨云……此刻这队直升机竟然在追赶那些积蓄着水汽的云团，路明非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
“进入尼伯龙根的条件，充足的水汽和黑夜。”路明非扭头看着刚坐在自己对面的龙侍，“可现在不是黑夜……你们怎么带我进入尼伯龙根？”
“……只要‘王’准备苏醒，那么只要通过镜子就能把尼伯龙根外的生物拖入尼伯龙根。”龙侍淡淡地开口，“但那样就会产生‘领域’，整个城市都会被元素乱流卷进去，那时候全世界都会关注这座城市。所以我的主人选择只活化一部分身体，这样仅凭借水汽就能打开尼伯龙根。”
“……果然啊。”路明非的目光变得锐利，“奥丁……是哪一位龙王？”
“准确地说，并不是哪一位龙王，您应该问奥丁到底是谁。”龙侍还是淡然的口吻。
路明非脑中早就对奥丁的身份有了猜测。黑王曾创造了自己的八个子嗣，也就是四位双生子君主，祂们共同坐在王座之上，在上古时期统辖着自己的封地，君临整个世界。
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海洋与水之王，天空与风之王。
八个君主各自统御着独属于自己的元素领域，祂们是黑王最直接的子嗣，也是最接近神的龙类。
在白王叛乱失败后，八个君主就成为了黑王之下最为尊贵的王者。
“天空与风之王？”路明非内心确定了这个选择，大量的降水和黑夜，这无疑都与天空与风之王所统御的元素相符。
龙侍没有回答，他直直地盯着路明非，良久才开口：“见到我的主人之后，会由他亲口告诉您。”
路明非心中涌上一丝诡异的感觉……昨晚他看到水面里的龙侍大剌剌地站在奥丁身后，像是并非侍奉祂，而仅仅是来观战的看客。
直升机冲入了雨云，转瞬间又盘旋着飞下来，天地齐暗。
路明非透过舷窗看向外面，直升机现在已经进入了尼伯龙根，天色陷入了漆黑，但极其遥远的天边似乎还有淡淡的光亮照射而来。
伴随着直升机掠过灯火通明而空无一人的城市，飞临了熟悉的高架路口，路明非内心稍稍提起了警惕。
他之所以敢只身赴约，就是因为他现在手里有风后奇门的预知能力，此刻他不露痕迹地再一次引出了风后奇门，窥探球体中的未来。
路明非缓缓走下飞机，大雨中的高架桥一如那夜，站在路的尽头的，是穿着甲胄的神王……奥丁！
祂手里握着那把标志性的命运之枪，昆古尼尔，银色的面具覆在脸上，双目闪烁着望向了缓缓跟着龙侍走上前的路明非。
“路明非？”奥丁忽然开口了，还是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只是这次却带着很浓重的感情……像是一个有些意外的人在发出质疑，路明非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早了？你……”奥丁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一样，猛地踏前一步，地面被踩出样貌狰狞的巨大的崩口，“这里是你的梦境？！”
路明非猛地瞪开了眼，眼前的世界重新变成了直升机内，龙侍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但路明非的双目瞳孔却缩到了极小。
“奥丁……能察觉到我在预知未来？”路明非压下了心底的讶异，“是现实里的奥丁察觉到了，还是我预知的未来里的奥丁察觉到了？！”
直升机稳稳地停在了高架桥的路面上，龙侍缓缓站起身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路明非收起脸上的情绪，起身走下直升机，龙侍跟着下了飞机，走在前面带路，这一切和方才路明非预知的一模一样。
渐渐地金色的萤火之海从大雨中浮现了，奥丁高大的身影立在那些死侍双眼冒出的金色星点之后，沉默地举着昆古尼尔。
这一瞬间路明非和奥丁对视，双方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疑惑和震惊。
“你……你是奥丁？”路明非自己都不敢相信对方是奥丁，奥丁的眼神里不可能这么多人类的感情，像是一个人类的智者，而不是一个神王。
而且祂身上的炁与拦截自己和楚天骄的形态截然不同！
“我当然奥丁是……话说，你刚才是不是把我拉入了你的梦境？”奥丁开口了，声如钟鸣，带着一丝质疑的意味。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
“你就当是吧。”
奥丁沉默下来，一直带路的龙侍恭敬地走到了奥丁身后垂手而立。
路明非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昨晚这个龙侍站在奥丁身旁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路明非，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截杀楚天骄父子，又为什么要针对你频频出手？”奥丁缓缓开口，声音富有韵律，听上去和龙侍说话的语调竟然相差不大。
“你问我？”路明非皱起眉。
“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事，但你要先打败我。”奥丁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和我，一首歌的时间准备。你赢了，可以问我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尽量回答。我赢了，把你所有的秘密，包括把我拖入梦境的手段都说出来，然后我放你走。”
“什么？”路明非挑了挑眉，“你不把我做成死侍？”
“我看上去像那种变态吗？”奥丁缓缓举起了插在地上的昆古尼尔，“我和你，是公平决斗。”
“你手里握着昆古尼尔，告诉我公平决斗？”路明非盯住了奥丁手里柄端扭曲的长枪，命运之枪有多危险他是见识过的。
“我这是为了保险。”奥丁淡淡开口。
“保什么险？”路明非有些疑惑。
“怕你把我打死。到时候我就把这把枪扔出去拖住你。”奥丁缓缓开口。
听着奥丁这略带戏谑的语气路明非只感觉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个神王，绝不是曾拦截自己和楚天骄的那个……难道奥丁只是个皮套，后边有一堆人在穿？那也不能谁都拿昆古尼尔啊！那可是传说中的必中之枪，谁会放心把这东西交给别人？
“来，准备吧。”奥丁缓缓举起手，他身后的龙侍掏出一个带着巨大扩音器的手机，路明非看一眼手机的牌子，诺基亚专门用来放音乐的大扩音x-70，这玩意放出来的音乐绝对可以穿透暴雨的杂音传到在场的每个死侍的耳朵里。
“来吧，甜蜜的死亡。”奥丁淡淡开口。
路明非沉吟了一会，抬起头笑了笑。
“eva末世曲？神也会看日漫吗？”路明非笑着问。
“别小看我，我可是在万人演唱会上担任编程手演奏过这首歌的。”奥丁缓缓开口，听语气仿佛他现在手里正握着一根正宗古巴雪茄，深深吸一口目光迷离回忆辉煌往昔。
“哦……这么牛？”路明非轻声说，手中的炁缓缓聚集起来，“那开始吧，编程手先生。”
“……来吧。”
奥丁开口的瞬间，所有的死侍如同潮水一样退开，从高架路的两侧翻下去抓着边沿消失在大雨中，只剩下背着两把猎刀的龙侍手里攥着大喇叭手机，缓缓按下播放键。
乐声响起，轻快的钢琴声悠扬飘出，与雨声汇合在一处，但是熟悉这首歌的人都会感到不言而喻的孤独和苍凉，全世界所有的人类都化为橙色的流星划破地球的大气，聚集在一处，形成灵魂的哀歌。
“i know，
i know i''ve let you down
i''ve been a fool to myself，
i thought that i could live for no one else……”
“你是龙王，还是一个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现在确实想听一个真相，所以你要准备好被揍了。”路明非淡淡开口，双手在空中虚画，淡蓝色的符箓被他抛向天空，缓缓悬浮着，围绕着他形成了一张蓝色的大网。
“我准备好了。只不过七分钟之后，站着的人未必是你。”奥丁把昆古尼尔重重地插在地面，口中发出响彻高天的吟诵声，整个高架桥都摇晃起来，简直和一场小型地震造成的声势没有区别。
“龙王……果然是龙王！”路明非的双眼眯起来，死死地盯着对面吟诵龙文的奥丁，“七分钟……如果你能扔给我一个小型核弹，那么你赢了；如果你做不到……”
“it all returns to nothing，
i just keep，
letting me down，
letting me down，
letting me down……”
音乐仍旧继续，钢琴和电子合成乐交相旋舞，化为原始的游魂无意识地游荡在宇宙，苍白的庞然少女俯视地球。往返繁复的旋律在拖拽活人的情绪，孤独的孩子眺望模糊不清的未来……死与新生。
“为什么喊我来？”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人，路明非。”
“什么意思？”
“等你打败我，我就告诉你。”
“希望你能如约。”
“那是自然。”奥丁沉声开口。
路明非的双手几乎舞成了两道残影，密密麻麻的蓝色符箓像是小山一样堆叠起来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形。
而奥丁身后，巨大的阴影从上方笼罩下来……如同天要塌陷一般！
“o~o~o~o~
tumbling down，
tumbling down，
tumbling down……”
路明非心中开始倒数，音乐进入了尾声，所有灵魂都进入母亲的怀抱，世界迎来了新的明天。
“o~o~o~o~o~
letting me down，
letting me down，
letting me down……”
最后钢琴的重音敲下来，龙侍缓缓抬起头看着对峙的两个身影，一方的天幕上深蓝的网遮住了暴雨的坠落，另一方的暴雨却毫无遮拦地落下来，如同把海从云头倾倒。
“神的对决啊……”龙侍脑海中不禁想起无数万年前黑色的君主坐在高天的云座上，怒吼着挥舞遮盖天穹的骨翼，地球的洋流因此而改变，不同的温层交叠在一起像是在腐朽衰败，寒冷的气旋积聚在白王的埋骨之处，整个世界最酷寒的风都吹往同一个方向，狂吼了百年之久。
那就是神的余威……自己的主人就曾获得了这样的神威，当祂完全苏醒，就能掀起全世界的大海，倾覆一切。
而站在自己主人对面的，那个看上去只会画炼金符咒的少年，在天塌一样的巨潮之下必然无法生还。
龙侍银色的面具之下露出一丝微笑，主人赢定了。
但下一刻，奥丁巨大的身躯猛地颤抖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对面突然停止了画符的路明非，怒然开口：
“你又把我拉进梦境里了！”
路明非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