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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公"终于来了。全家像迎"圣驾"似地接出去!我赶忙知趣地让到一边。在这一点上,我是很佩服老人的:他进屋一句话都没说,急步跨到床前,弯下腰看孩子……
这会儿,雨声变小了。屋里很静很静,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济公",希望从他的脸上得到点什么。我的心怦怦直跳,像等待宣判似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济公"摘下听诊器,仍是一不,只是抬起头来,四下瞅着。一家人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往四下里瞅,不知他在找什么……
蓦地,他的目光盯住了我。点点头,又点点头,轻声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只要这一句话!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我赶忙转过脸去,眼里的泪刷地流了出来,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苦的、辣的、酸的、甜的……
他们一家人的眼光马上变了,说了许许多多的客气话。老婆婆端上荷包蛋,非让我吃不行。可我,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雨停了,夜很静很静。凉凉的风轻轻地吹拂着路边的梧桐树,不时有"墨点儿"滴下来。天空像洗过了一样,蔚蓝色的夜幕上,星儿在闪,月儿在移……多美的夜呀!
在回医院的路上,"济公"的话多起来了,他走路虽然有点慢,却还是昂挺胸。只要腿不抖,他总是很精神。
"你累了吧?"
"不。"
"今晚,本该我来的。这腿……""济公"摇摇头说。
"济大夫,我知道你这腿,知道的……"
他望望我,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刘大夫,我是老了,不行了,你年轻,很有前途,只是……"
"说吧,济大夫,说吧……"我真诚地望着老人。
老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沉默下来,捋捋胡子。好久,望着夜空说:"做一个使用处方权的医生容易,做一个真正的医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没有吭声,我知道"济公"是不需要回答他的。但是,我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和分量……
妈妈,女儿是定要争这口气的!
女儿鸥
十二
妈妈:
前天,我路过邮局,见高良取回了一个小包裹,他夹得很紧,生怕别人瞧见,走得也很匆忙。
我去了,想找他谈谈。
他正在屋里踱步,包裹还在他的床上放着,没拆。我同:"家里给你寄的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红着脸把包裹打开了,里边是一件手缝的衬衣,衬衣里边是一兜米红色的小沙梨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拿起一个小沙梨儿,放在掌心里瞧……
——妈妈,那会儿,我蓦地想起了插队时那个偏僻的山村;想起了许许多多童年的,美好的往事……
高良默默地望着那兜沙梨儿,眼红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他用手背去擦,却又涌了出来……
我的心动了。他终究还没忘记生养他的大地呀!
"小高,你爱吃沙梨儿?"
"小时候爱吃。"
"你家有沙梨树?"
"门前有一棵。"他喃喃地,自自语地说,"沙梨刚结,还青着呢,我和小秋、小旦就抢着爬上树去摘,裤子都挂破了。娘拿着条帚疙瘩撵……"
"好吃吗?"我丢进嘴里一颗,酸酸的,涩涩的,有一点点甜,还有一点点苦……
他只是盯着小沙梨儿,没有吃,也没有拿,只是看着。
"现在不好吃了。是吗?"我问。
他闭上眼睛,牙紧紧地咬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
"乡下太苦了。"他摇摇头。
"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美好的东西吗?"我提醒说。
"……爹,也许正背着火鏊子锄地呢。娘,在灶房里拍饼饼,玉米面饼饼,细粮下来了,还舍不得吃……小秋、小旦放学去割草,割不够篮,娘打。他们望望日头,把草虚虚,好使堆大点儿。草棵里见个苦瓜蛋儿,很涩很苦的瓜蛋儿,苦得什么似的,两人用铲子割开,一人一半分着吃……不了,再也不了!"他的泪又流了下来,牙咬得更紧、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