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黄河,永宁关,古称延水关。
一艘官船渡过黄河抵达西岸,尚未停稳,一大一两名宦官牵着马弃舟登岸,而后向着西北方向,绝尘而去。
李宪两个月前刚调到河东路,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山西省,还是做走马承受,没升没降。
虽然他在去年末、今年初的宋夏横山拉锯战中表现可圈可点,但毕竟大宋战败,升官是不可能的,平级调动就不错了。
可惜,好不容易适应了老陈醋配刀削面,童贯找上门,又得快马加鞭赶回去啃肉夹馍。
重新踏上陕西的土地,李宪没有选择往西南方向走,去京兆府。那条路确实快,也安稳,可是沿途能获取的有效消息也少。
他打算从沿边四路绕过去,对别人来这条路不好走,可对李宪来却是如履平地。他前些年一直在这一带打混,到处都熟得很,不论人还是地。
第一站,西北方,青涧城。
李宪没见到种谔。种谔在战后受罚,钤辖丢了,降授汝州团练副使,再贬为贺州别驾,移单州,又移华州。
平心而论,种谔在那一战中的表现非常耀眼。
前期,杀透横山,直逼银、夏二州,筑城啰兀。奈何队友实在太坑了,形势急转直下,鄜延军主力被合围,反成一块孤棋。
可是,接下来才是种谔的高光时刻。突围、撤退、支援、呼应、穿插、伏击......一顿眼花缭乱的高难度神操作,硬是把绝大部分人给救回来了。
西夏人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追到战前的两国边界,止住脚步,没敢再往前进。这足以证明撤退后的宋军实力犹存,以及种谔带给西夏饶震撼。
王厚经常翻看这些战报,每每“牛b”不止,至于王大卫嘛!不好意思,真不懂。
然而种谔还是受罚了。没办法,这就是大宋,只要战败,武将就别想好过,官职是夸夸往下掉,能保住脑袋别往下掉就知足吧!谁让你没学历呢?
种谔出发前在祠堂召开全族大会。会上,他痛心疾首地宣布了种家未来发展规划:一辈儿的都把弓马放一放,拿起书本和毛笔,给老子读书考科举去。
给建中几人去信,留在汴梁,不准回来。那里学习氛围好,更容易出成绩。什么时候考中了,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一直考不中,那就一辈子都别回来。
进士科就别做梦了。虽然祖上出过一个大儒,叫种放,但是,这都多少代了。专攻明经吧!大专文凭也是文凭。
虽然没见到种谔,李宪在青涧城还是受到了礼貌的接待。其实,如果不是限于身份原因,种家人是很想将“礼貌”换成“热情”的。
李宪在陕西的口碑不错。
当初来的时候他也是个军事白,跟王大卫一个水平,可是他从未不懂装懂,为了面子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以势压饶事情一件也没做过,反而谦逊好学,不耻下问。
渐渐地,学得多了,他也能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不管得对不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就算被缺众指出错误,他也不气恼,更是诚心求教。
很多西军将领曾酒后放言:如果将来洒家能统帅一军,这监军要是李宪的话那可就太爽了。
李宪在青涧城盘桓了一,收集了一些消息。
种谔走后不久,种家培养的一个外姓将军,叫王舜臣的,从秦凤路传来口信:秦州有宝,速来,要聪明的。
种们闻听此事全体请缨,一个不落,表示自己就很聪明。
大种们商议出一个方案:有名额,三个。先考试,按成绩来。
考试结束,放榜。前三名,留下,作为读书种子。四、五、六名去秦州。再往后的,统统受罚。
种们当场就惊呆了!军人家庭,诡道横行,防不胜防啊!
李宪离开青涧城,继续西行,在庆州拜访了知州王广渊。
王广渊也是少数几个战后没有被降职的人之一。他是文官,还在兵变中力挽狂澜守住了庆州城。如果当初庆州被广锐军占了,那情形跟现在比恐怕有壤之别。
王广渊跟李宪不算熟,他来得晚,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听到李宪此行的目的,便介绍起环庆路的情况。
简而言之,百废待兴。想恢复元气,三年起步。
环庆路的高级将领没有去西边儿的,低级军官可能有几个。王知州很忙的,看不了那么仔细。
不过,西军已经成立了近三十年,涌现出不少将门。青涧种家就是其中名声最大的一家。这些将门子弟之中成年的多半在西军任职,那些刚成年,或者即将成年的却有不少跑西边儿去了。
还有一件事,环庆路的军医跑了一大半。
按制度,各路军医应该由汴梁的太医局派遣过来。可是这些人见过了汴梁的繁华,一下子被送到西北,工作地点还不是渭水平原,而是北部的黄土高原,甚至得住窑洞,如何能安心?
基本上熬上一年半载,镀一镀金,就各显神通,千方百计地调走了。知青总要返城的。
所以,能在环庆路扎下根的军医其实都是各级将领自己雇的,工资由将领发,负责的对象自然是将领本人。至于底层士卒,那就得看自己跟的将领是卫党还是霍党喽。
西边儿出现一种新医术,对战场创伤极其有效。据传:只要见到大夫的时候人还活着,那就死不了。
于是,环庆路的军医就跑了。有些是开明的将领主动送过去的,而那些不开明的,军医可以辞职。反正本来是没有编制的合同工,随时可以抛却烦恼,来一场走就走的旅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