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木疗养院外的九座依维柯最后排,乐作云头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怎么去了那么久?不会有意外吧?”一个身材瘦削、尖嘴猴腮的黑人不停地看着腕表,有些紧张地用英语问道。
“急什么?这个疗养院是当年关押西沙考古队的地方,里面肯定机关重重,”闭目养神的阿宁,眼睛都懒得睁,“如果那两个人都能出意外,你着急也没用,咱们这群人救不了他们。”
阿宁刚说完,一声木料坍塌的轰鸣声,霎时间充斥了寂静的夜晚。
车上众人都是一个哆嗦,就连刚才镇定无比的阿宁也跟弹簧似地坐起身子,朝车窗外看去。
一直没有熄火的司机则毫不犹豫地放手刹、踩下离合器,手放在档杆上,一脸的警惕。
烟尘逐渐散去,他们才看到,本就残破不堪的疗养院,发生了坍塌,左边大约1\/4的部分已经全部垮塌了,露出了鳞次栉比的砖石水泥和木质结构。
“什、什么情况?”坐在最后排的乐作云,整张脸都要贴在黑漆漆的窗户上了。
资料中没这个呀!
阿宁的反应非常快,当机立断:“安德烈,带上武器,和乐作云,你们两人去看看!”
“好咧!”身材魁梧的高加索人立刻从脚边的旅行袋中掏出一把卫星冲锋枪,一边下车一边把枪带斜挎在脖子上。
下车之后,他又从腰部侧后方掏出一把手枪,将子弹上膛,然后又插了回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然后他左右看了看,回头看向车内。
阿宁也反应过来了,回身看向呆呆地没动静的乐作云,不满地呵斥:“你在等什么?!”
“哦,知道了。”乐作云被这毫无预兆的突发状况搞得措手不及,根本不想往上凑,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坐着。
这娘们摆明了还是不信任自己,想要趁这个机会试一试自己的水平。
都怪那个姓乔的!如果不是他突然反悔不来了,自己怎么会被人怀疑?乐作云心中埋怨着,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乔木身上。
不过他也算痛快,知道自己没得选,也干脆不磨蹭,三两下就灵活地跳下了车。
他也没要枪,知道要了阿宁也不会给。
高加索人安德烈倒是对他没什么意见,朝他做着手势:“战术阵型会吗?跟在我身后,保持一个身位,向旁边露出半个身位,小碎步前进。”
两人一前一后向重归寂静的疗养院摸去,很快就摸到了大楼边缘。
安德烈用手电筒朝四周打了打,又朝天打了个圈,这是他们内部的通讯语言之一,意思是暂无异常。
“坍塌处地面有个空洞,应该是地下室之类的,过去看看,替我注意后方的异常。”
说完,对方就一马当先地往坍塌处探索,来到深坑处往里面照了照:“是地下室,没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说着,手电筒又打向楼体断裂的纵截面,沿着墙体逛了一圈:“看不出坍塌原因,可能是年久失修、楼体老化,被两个人踩塌了?”
安德烈回头对他说:“他们可能被埋在废墟下面了,咱们得叫人过来,把他们挖出来……”
话音刚落,漆黑的地下室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猛地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那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安德烈的声音轻了好几度,一手持枪一手打手电,开始缓缓往后退。
“没有,”乐作云跟着对方后退,“听着像什么东西被拖拽。”
“野兽?”安德烈说完就否定了,“白天勘察过,这里没有野兽活动的痕迹。”
乐作云的精神高度集中,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空洞,敷衍地回了一句:“可能是蛇。”
安德烈边后退边点头:“问问他们带硫磺粉了没。”
“怎么可能?”乐作云翻了个白眼,“就算有也都在营地呢。咱们从野外到郊区,谁带那玩意儿?”
撤出将近十米后,见那边不再有异动,安德烈松了口气,总算放松下来,转身对他说:“那就先把人叫过来。”
几乎就在对方对方转身的同时,乐作云清楚地看到,什么东西从地下室中蹿了出来,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朝他们探过来。
“小心!”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嗓子,伸手将安德烈拽了个趔趄,那东西就已经攀到了对方的腰上,还直接缠了一圈。
安德烈腰间的冲锋枪也被卡住了,高加索人惊愕地低头看去,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自己腰上是什么,整个人瞬间就被一股巨力拽了出去。
乐作云没来得及松手,竟然也被这巨大的力量拽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
等他再看过去时,那个五大三粗的高加索人,竟然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那东西拽进地下室了!
乐作云趴在地上发呆:他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了……
蛇!巨大的蛇!贼特么大的蛇!光是尾巴就比他大腿还粗!
卧槽,是蛇沼鬼城里的那种蛇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研发部那孙子给他的是假资料吗?!
“愣什么?救人!”乐作云愣神之际,不知何时摸过来的阿宁,已经带着黑猴子和另一个华人冲向深坑。
他们来到坑边,随便用手电打了一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妈的,狗日的给我等着,老子回去了先玩死你媳妇!”乐作云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他的超声波切割刀,握着光秃秃的刀柄也冲了过去。
此时的露天地下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重物撞击声、枪声、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再也顾不上保密了。
乐作云冲到边上,就傻眼了:一条几十米长、比他整个人都要宽的巨型蟒蛇,几乎填满了整个地下室,下面都没了落脚的地方!
安德烈整个人挂在蟒蛇的一根獠牙上,成了西伯利亚的晴天娃娃。
其他三人则干脆就陷入巨蟒的身体缝隙中,挣扎着射击。
乐作云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贪吃蛇玩到最后阶段、身体填满屏幕的画面。
阿宁只带了一把手枪,子弹早就打空了,干脆将手枪一扔,艰难地从腰部缝隙中掏出匕首,双手握住,使劲捅巨蟒的身体。
可巨蟒表面那层似鳞片似角质的东西太过坚硬,她捅了十几下,也才划开几条微不足道的小口子。再想对准小口子往里捅,挤压与晃动之间,却根本无法瞄准。
黑瘦子实在太瘦了,等乐作云看到他时,他整个人几乎都从蟒蛇身体的缝隙间滑下去了,只剩下两条胳膊努力扒拉着光滑的蛇身,挣扎着不让脑袋陷进去。
反倒是那个华裔男人,找了个很好的位置,双脚撑在两截蛇身之间,沉稳地举枪,对着蟒蛇高高扬起的身体点射,每一枪都能炸起一片血雾,让蟒蛇的身体因痛苦而剧烈蠕动。
但还是没有用。一枪只能打出一个口子,那口子立刻就被周围蠕动的肌肉和鳞片封死了,根本无法给这条怪物造成致命的伤。
乐作云根本不是近战调查员,他甚至都算不上传统意义的战斗类调查员。他更擅长蛊惑别人,尤其是那些剧情人物,替自己战斗、送死。
但此时此刻,他能蛊惑的剧情人物都已经陷进去了,也没有一个同事能替他顶在前面,他就剩下自己了……
虽然他见过的场面比这大得多,但那些都不用他自己冲锋。现在不一样了,看着这条巨大的蟒蛇,想着自己一会儿得和对方亲密接触,他就感到头皮发麻、全身发抖。
都怪乔木不跟自己一起来!
乐作云深吸一口气,骂了一句“姓乔的你个傻逼!”怒吼着纵身一跃!
一声闷响,他摔在了凉丝丝、软趴趴的东西上,身下那东西还在蠕动。
“噫!!!”他咬紧牙关,从嗓子、鼻子里发出难受至极的声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举起自己死死攥在手里的超声波切割刀,狠狠按在那东西表面,然后大拇指按下了开关。
“噗!”一股冰凉而腥臭的液体喷了他一脸、一嘴。乐作云赶忙死死闭上嘴巴,没想到口腔中的腥臭味散不出去,立刻涌入鼻腔。
“哕!”他一下子没忍住,直接清空了半满的胃,喉咙、鼻子里火辣辣的。
但鼻腔被胃酸灼烧,也让他成功避开了那股难忍的腥臭气。
他满脸蛇血、污物、鼻涕和眼泪,双眼朦胧地握着手中的超声波切割刀,放声嘶吼着,向前推去,在蛇身上扯出一条足足几十公分的豁口!
如儿时家里倒灌的下水道一般,恶臭的鲜血从中汩汩涌出。
在蟒蛇前所未有的剧烈颤抖中,乐作云双脚踩在沾满血污的鳞片上,一打滑,直接向一侧摔了下去。
但他摔下去的地方,还是蛇身。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认命了。借着爆发的肾上腺素,乐作云故技重施,再次一刀捅进蟒蛇的身体,吼叫着划出一条大口子。
这次他学聪明了,他没再自己动弹,而是背部死死抵住身后的水泥板,任凭痛苦的蛇自己蠕动,每蠕动一分,伤口就扩大一分。
不多时,他已经划开了一条半米多长的口子!
蟒蛇终于狂暴了,在狭小的空间内,开始疯狂地扭动、翻腾。周围的惨叫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乐作云贴着墙壁,胸口被蟒蛇翻腾的身体狠狠撞了一下,瞬间,强烈的剧痛袭来,他意识到自己肯定骨折了,说不定内脏也受伤了。
紧接着,他只感觉身子一沉,是蟒蛇的两截身体在翻腾中分开了一段,让他直接坠了下去。
死亡的威胁下,乐作云的反应很快,他抬手抓住了头顶从土墙中露出的一节老根,止住了自己的下坠。
与此同时,蟒蛇那两截身体又扭动着猛地撞在一起,将他的一只脚狠狠夹住。
“啊——!”剧痛让乐作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手一软险些就松开。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直接扔掉另一只手中的超声波切割刀,两只手一起攥住了头顶的老根。
等蟒蛇的身体略微分开一下,他用力抽出自己的脚,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往上拽,吊在半空中。
那条巨蟒根本顾不上管他,翻腾之中,腥臭的血液喷洒得遍地都是。这条怪物很快就在地上钻出了一个大洞,扭动身躯钻了进去。
轰鸣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怪物终于逃走了。
乐作云再也支撑不住了,双手一软,身体直直摔了下去。这一摔,他双脚先着了地,钻心的疼痛让他又是一阵哀嚎,整个人倒在地上的瞬间,胸口肋骨的剧痛险些让他昏死过去。
他趴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虚弱地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
他也不去管那些剧情人物,艰难地从自己侧腰腰带上解下一支长方形的东西,然后解开自己的衣服,让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随着他按动开关,只听“嗡”的一声,一片幽紫色的光浮现。
见紫外灯没有损坏,他松了口气,将灯直接贴着自己的皮肤放在胸口处,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
黑夜又恢复了寂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路人的查看,也没有警车的警铃,仿佛这个疗养院已经被人遗忘了一般。
乐作云没有彻底修复肋骨与骰骨的伤,修复得七七八八,又取出一颗应急的强效止疼药服下,才起身一蹦一跳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理论上这些人都死光了也没关系,但他不希望阿宁死。这女人死在这里,后面的剧情他就掌控不了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阿宁,还活着,脉搏有些急促。
他不是医生,无法判断对方此刻的情况,干脆趴在对方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脸,试图唤醒对方,但没什么反应。
乐作云干脆大声喊着司机的名字,希望对方过来帮忙。但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这个距离,这么安静的环境,那家伙肯定能听见。不回应,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跑了。
“一个个都靠不住!”乐作云往地上啐了一口,重新掏出紫外灯,打算彻底修复自己的伤势,然后把这些人救出去。
这对自己的剧情身份应该很有帮助吧?
修复中,百无聊赖的他突发奇想,将阿宁那一脸凌乱的、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开,露出了下面那张布满灰尘的脸。
很俊俏,即使昏迷也不减那英姿飒爽的气质。
之前和对方在一起时,他满脑子都是勾心斗角,此刻危机重重,他反而能静下心来观察对方。
这一观察,再想起对方平日里高高在上、只可远观的冷淡性子,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竟然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自己不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女人吗?
喜欢将原本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她们彻底征服,肆意玩弄,然后在她们完全打开心防、彻底沦陷后,再无情地将她们抛弃、摧毁,欣赏她们那一刻的崩溃。
对他而言,那是最甜美的果实……
这么想着,怦然心动的乐作云,不自觉地一点点将头凑上去,离对方惨白的嘴唇越来越近……
就在嘴唇相碰的前一刻,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乐作云一个激灵,缩了回来,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关掉紫外灯,一边伸手去兜里摸超声波切割刀。
摸了个空的他这才想起,刀掉在地上不知被那条巨蟒扫到哪里去了,自己根本没来得及找!
是那条巨蟒回来了?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赶忙爬起来,一蹦一跳向巨坑边缘跳去,拽住一根老根,手脚并用,狼狈地爬了上去。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而是趴在坑外的边缘,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观察坑里的情况。
他显然忘记了,蛇有红外感应能力……
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变成了砖石翻动的声音。乐作云也越来越紧张,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那蛇应该伤得不轻,这次钻出来的时间竟然这么久。这也让他有些后悔,自己应该修复好所有伤势,好歹把阿宁救出来。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动静越来越大,那条巨蟒随时可能出现,让他现在掏出紫外灯他是万万不敢的。
终于,在一声巨响中,坑中某个地方,砖石与碎木四散,露出了下面一个不大的坑洞。
这坑洞可容不下那条巨蟒,甚至容纳一个胖子都费劲。是蛇子蛇孙?
疑惑之间,借着月光,乐作云就看到一个影子从里面钻了出来。不是蛇,而是人……
那人一冒头,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没有一丝间隔地,直接将视线投向他所在的位置,在黑暗之中直接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冷漠的双眸,让乐作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很快就松了口气:是那个张起灵!
与此同时,那边也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我说小哥,上面什么情况?是上还是下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别堵着洞口不动弹……”
那声音很年轻,不是那个黑眼镜的。
张起灵倒是痛快,直接灵巧地钻了出来,快速走向场地上其他昏迷的人。
紧接着是黑眼镜。
再然后,是个一脸稚气的年轻人。乐作云认识,那就是吴邪。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这个没变,不然他死的心都有了。
“好家伙……”吴邪站在洞口旁,愕然地打量着周围,轻声问,“日本鬼子来过?”
“先救人!”那边检查阿宁情况的张起灵轻呵一声,吴邪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愧疚地朝安德烈跑去,路过黑瘦子身边时都没停一下。
他没看到地上还有个穿深色衣服的黑人……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也遇难了……”乐作云这才从坡上小心翼翼地滑下来,又夸张地摔在地上,以示自己的伤也不轻。
那边张起灵将阿宁的脸扳正后,看着对方的脸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直接回头看向乐作云。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险些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什么意思?他看出什么了?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头牛了回去,仿佛只是单纯地看他一眼。
但乐作云马上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替阿宁梳理了脸上的碎发!难道是这个破绽?不可能吧?这个张起灵这么敏锐?
紧张之下,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那边在检查华裔男人的黑眼镜突然说话了:“你好像很紧张?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这一刻,乐作云只感觉手脚一片冰冷。
他脑子嗡嗡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黑眼镜倒是又乐呵呵地说:“逗你呢,快去干活,咱们正好四个人,一人背一个,尽快撤离!”
对方嘴上这么说,态度非常放松,此刻的乐作云却丝毫不觉得对方刚才那话是在逗他。
但他也只能强壮镇定:“我、我肋骨和脚都断了……”
“我知道,看出来了,”在吴邪“哪来的一人一个”的疑问中,黑眼镜说,“所以才让你去背那个最轻的那个黑人,快点,不然那蛇可能要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听了黑眼镜的话,吴邪在地上仔细找了一圈,才惊呼:“我去!真的还有一个?!”
四人一人背一个到了坑边,又一个个被张起灵和黑眼镜拽上去,就向着依然打着火开着灯的车蹭了过去。
“这司机太不厚道了,看不见人影还听不见动静吗?就不能把车开近点吗?”吴邪扛着安德烈,忍不住埋怨。他的行动最是艰难。
“司机?”黑眼镜却乐呵呵地说,“哪有什么司机?”
吴邪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司机已经在昏迷队伍中了。乐作云听到这话,却心中一惊。
果不其然,等他们来到车旁时,他第一时间看向驾驶室,就看到司机在座位上仰着脖子凸着双眼张着嘴巴,已经没气了。
别说气息了,脖子上那条巨大的豁口都已经不流血了!
“我……”张起灵反手将吴邪的尖叫声堵在嘴中,打开车门第一个跳进去,将四个昏迷者一个个拽上去,安放在座位上。
黑眼镜则来到驾驶室前,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下手很利索,一刀封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是熟练工。”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司机那边根本没降下来的车窗,语气如常地说:“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刀。”
“副、副驾驶吧?”吴邪站在副驾驶一侧,臆测着。
黑眼镜没说话,一把拉开车门,低头下去:“门没锁,摇柄上没有多余的气味,不是后摇上来的。”
“你、你还能闻到其他味?”被血腥味熏得已经受不了的吴邪惊讶地问。
黑眼镜依然没回答他,又凑过去看了看司机脖子上的刀痕,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在这边切的,不是副驾驶。”
“这怎么可能?”吴邪明显不信,“这不就成了密室杀人案了吗?”
“什么烂比喻?”黑眼镜忍不住鄙视,“门都没锁,哪来的密室?”
吴邪恍然:“这不就是打开门杀人,然后再随手关上门嘛。还搞得那么玄乎!”
“小朋友,和人辩论要先听别人把话说完,”黑眼镜依旧乐呵呵的,“凶手是右撇子。”
“右撇子?那又怎么了?右撇子不能开门杀人了?”吴邪此刻的对抗意识和逆反心理很强。
黑眼镜用自己的右手在司机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这个位置,你用右手割喉,要怎么从他脖子最左侧一直割到最右侧?你没有肘关节?你是气球跳舞人?”
吴邪愣住了,不用对方说,对方一比划他就意识到问题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还真是神秘杀人案?”
“我说……”乐作云此刻有点缓过劲儿了,忍不住发问,“现在的问题不该是谁动的手吗?!”
现在的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不仅冒出一条恐怖的大蛇,还出现了神秘杀人事件。这些和内应提供给他的项目情报完全对不上号!
他现在都怀疑是不是有某个调查员藏在暗处搞他了。
“谁动的手?”黑眼镜却笑了,“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他们四个晕了,现场没别人,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一瞬间,其他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距离他最近的吴邪连退几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乐作云先是惊怒,但马上就冷静下来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吴邪依然警惕地看着他,黑眼镜却耸了耸肩:“我觉得还不错。这不是看你一直挺紧张的,想让你放松一下嘛。”
听到这话,吴邪愕然:“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没有嫌疑?”
这一次,黑眼镜没回话,说话的是张起灵:“好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指着吴邪:“你跟我们一起走。”
在吴邪“我本来就要跟着你们”的吐槽中,又指着乐作云:“你开车。”
黑眼镜又问:“尸体怎么办?”
“带走!”张起灵当机立断,“都带走。”
“都?”吴邪愕然,受惊地四下环顾,“还有谁?”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有两个人已经没救了。”
这一趟行程,死了三个……
乐作云开着车,一路上脑子都乱糟糟的,甚至顾不上驾驶座全是鲜血,旁边副驾驶还有一具尸体朝自己这边倾着身子,如果不是安全带拽着,脑袋就要倚在自己肩膀上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吴邪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现在也问不出口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营地,一下车,吴邪就惊呆了:偌大的营地,一侧停了几十辆沙漠越野车,另一侧则是数量更多的帐篷。
营地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看到他们的车,不少人还开心地朝他们挥手。
但等满身是血的乐作云一下车,人们就开心不起来了。
随着伤者被接进帐篷,医生被喊了进去,营地中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很快,一个满头白发的藏族老太太,在一个藏族中年女人的搀扶下,从最大的帐篷中走了出来,远远看了眼全是血的依维柯,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帐篷。
乐作云注视着她,或者说注视着搀扶着她的中年女人。按照资料,这个中年女人的真实身份,正是经过伪装的陈文锦。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敢信那份资料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什么,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唯一的情报都不可信的话,再走下去,那就是拿命去赌了。
他很惜命,他不愿意。
很快,队伍的主要人物都聚到了那顶最大的帐篷中。乐作云是边缘人物,但他是知情人,也被叫了过去。
在帐篷中,他也得知了张起灵三人在疗养院中的遭遇。
他们没有遇到什么禁婆,而是在试图打开那尊用于伪装的棺椁时,被藏在棺椁中的一条小蛇袭击了。
张起灵手起刀落直接剁了那条小蛇,然后异变就发生了。
大楼剧烈震动,他们意识到楼要坚持不住了,没有时间逃出去,就当机立断躲进了棺椁下的狭小空间里。
张起灵最后一个进去时,看到了那条巨蟒。
他们知道外面的队员可能要遭殃,但他们不敢出去,只能希望外面的人果断一点,看到巨蟒就开车跑掉。
但他们没想到,巨蟒竟然很聪明,会隐藏自己,勾引食物自己送上门。
等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了,张起灵听着最后的动静,确认巨蟒钻地离开了,他们才使劲踹开被废墟遮盖的洞口,爬了出来。
几人讲述过程中,乐作云一直在暗中观察所有人的反应,尤其是那个中年藏族女人的反应。
但他没看出任何破绽,这让他心中更没谱了。
如果按照情报,这个女人就是陈文锦,他们去取疗养院下面的盘子,其实就是对方的考验与试探,试探他们遇到禁婆霍玲的反应。
那当对方得知没有禁婆,只有大蟒蛇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惊讶,充满疑虑,甚至会焦虑。
但对方无论之前出去看车,还是此刻听他们讲述,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真的仿佛自己就是陪婆婆来的,这事儿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他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频繁暗中观察对方的行为,已经让对方注意到了……
这实在太糟糕了。
就在乐作云的心越来越乱的时候,医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安德烈和荣没救了,”对方摇着头宣布,“吉斯必须尽快送去正规大医院,否则也撑不了多久。他不能再随队行动了。”
“阿宁呢?”吴邪脱口问道。
队医正要开口,阿宁的声音就从帐篷外传来:“我没事。”
帐篷被撩开,乌老四搀扶着她,勉强地走了进来。
“我没事,”她环顾帐篷中的人,沉声道,“我会继续指挥行动。”
“你这叫没事?!”吴邪大惊失色,“你是要钱不要命了是吧?!”
对方上次在青铜门前发了疯似地要进去,最后还是被自己队员打晕了才活着带出来一事,他至今历历在目。
他紧接着质问医生:“你们不管管她?”
医生无奈地耸肩,示意自己无计可施。
“我说了,我没事!”阿宁强硬地表态,然后被搀扶着坐在一把椅子上下令,“你们之前在说什么,都重复一遍。”
众人只好又说了一遍,也包括乐作云好不容易在蟒蛇身上扎出一个口子,然后顺着那个口子撕开一条豁口,将蟒蛇逼退,救了她一命的事情。
听着这惊心动魄的描述,阿宁没什么反应,只是朝乐作云点了点头,算是说自己记住了。
乐作云此刻也没工夫理会对方,他脑子依然乱糟糟的,甚至都没听这些人在讨论什么。
直到吴邪开口,他才略微回过神来,对方的话也终于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我就算回了杭州也不会太平的。前几天出了一桩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座商场死了几个人。
“而且还有一桩怪事,有人看到商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有人掉下去然后就消失了。
“之后警方找到了那些人,是在几十公里外的郊区,发现的时候都是尸体了,摔死的。”
吴邪沉默片刻,又道:“周围没有任何悬崖山坡高墙之类的东西供他们往下跳,所以警方认为那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现在消息已经封锁了,但警方已经疯了,”他耸了耸肩,“你们以为我是自愿来的?整个杭州不干不净的人都跑光了,就怕自己被抓出来顶缸或者转移公众视线。”
他总结道:“我现在回去可就真的自投罗网了。所以你们发发善心,也带上我好不好?”
“商场应该有监控吧?”阿宁摆明了就不相信这个拙劣的故事,冷笑着问。
“这也是疑点之一,”吴邪叹气,“商场,周围几座写字楼、几家旅店的监控服务器,和那一片的交通与治安监控的服务器,全都被人毁了。没有任何嫌疑人。”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至少我逃出来的时候,没找到任何嫌疑人。我二叔都被叫去帮忙了,他们甚至点名找我三叔帮忙,但没联系上。”
阿宁没再说话,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在无声地商量,要不要容忍这个蹩脚的故事,干脆接受这家伙。
乐作云却已经手脚冰凉了。
吴邪描述得虽然很模糊,但那分明就是调查员的手段!有调查员介入了?
他强忍着直接起身出门的冲动,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稳稳坐着,直到会议结束,才打着洗澡换衣服的名号,回到自己的帐篷,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里面存储的唯一一个号码。
等待的时间一秒如万年,他很害怕对方不接他电话,害怕对方已经强制结束项目了。
他更害怕接通电话后,电话那头不是乔木,而是那些让他日夜做噩梦的声音,告诉他他已经穷途末路了,让他乖乖投降……
“喂?是我。”电话很快接通,传出来的是乔木的声音。
乐作云心中一松,整个人几乎都要瘫在地上了。
“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通知我!”心情一放松,委屈、愤怒、恐惧……无数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就一起涌上来,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质问、责问。
“通知你?通知你什么?”电话那头,乔木的语气充满了疑惑。
乐作云一窒,紧接着,强烈的恐慌感就席卷了他。
乔木想要撒谎!对方想要隐瞒!为什么?对方已经和抓捕他的人联手了?正在来的路上,想要稳住他?
乐作云心里乱糟糟的,他害怕极了,此时此刻手脚冰凉,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抢一辆车夺路而逃。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逃了,这个进度就完了,他还是得返回现实世界,还是得接受命运的审判。
要怎么办?现在要怎么破局?
立刻进入塔木陀躲避追击吗?但资料上说想要进入塔木陀,需要天时地利,需要一场五年一次的暴雨。在那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塔木陀的入口……
怎么办?要不要裹挟吴邪,强行试一试,逼剧情人物拼命?但那样的话,他的剧情身份怎么办?
乐作云胡思乱想着,电话那头乔木却不停地问:“喂?有人吗?怎么不说话了?没信号了?”
心烦意乱的乐作云想要直接挂断电话,但他不敢,他怕对方察觉。对方想要稳住他,他也得稳住对方!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整理思路。
等他整理好思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强忍着怒火拨了回去。
“你那边什么进度了,信号这么差?”接起电话,乔木就抱怨。
“在野外,确实不太好,”乐作云随口搪塞过去,又问,“我遇到吴邪了,他说杭州那边出了些状况?”
“哦,那个啊,你听说了啊。”乔木一副恍然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任何破绽,甚至还乐呵呵的,好像有什么开心事。
“那是怎么回事?”乐作云强忍着质问,“是有其他调查员在项目中吗?”
“没有,至少我没遇见,”乔木很随意地回答,“如果你问的是商场中的空洞,那是我干的。”
“你干的?”乐作云强忍怒火。你当我傻逼吗?你的集体无意识应激,你敢怎么干?!
“不然呢?”乔木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他,“除了我谁还有这个空间能力?”
乐作云哑火了。他知道有个家伙能,但他不想提,也不敢提,不敢让对方察觉他怀疑到那群数字人追过来了。
他用最可能的缓和语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被一群奇怪的盗墓贼盯上了,”乔木平静地说,“吴二白选的地方很奇怪,是一个叫古潼京的地方,你听说过没?”
“消息走漏了,他派去内蒙的先遣部队被全灭了,手段很神奇,伪装得和意外一样。然后我也被人盯上了,我就直接送他们归西了。”
乐作云沉默了许久,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编造这么拙劣的接口,犹豫了片刻又问:“你怎么能使用能力?”
“我当然能使用能力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乔木反而奇怪地反问他,“在医院,我不是攥着你的手做了个实验吗?你忘了?”
“我当时就是在别的地方开了个空间门,然后我就发现了,只要‘超自然现象’看上去和我没关系,我的集体无意识应激就不会受到影响……”
乐作云一阵恍惚:他还真把那件小事抛诸脑后了。现在想来,对方当时那么严肃地让他等信号,随时准备结束项目,最大的可能不就是在实验能力吗?而且那次分明就成功了。
“……于是我就把他们引到了商场里,直接一网打尽。再把所有监控都破坏掉,就不会留下任何可能指向我的线索了……喂?人呢?又没信号了?傻*移动!”
乐作云沉默了。
他发现对方这番说辞非常有说服力,至少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医院那次实验本身就成了最大的证据,而且他可以肯定,那次的对方必然还没和那群数字人见面呢,不可能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骗他。
不,不能这么想。也许两件事根本没关联,但对方早就想好了解释,故意用当时那件事误导他……
乐作云思考了许久,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没有证据,他也不敢、不可能去收集证据。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相信对方,继续把项目执行下去;不相信对方,立刻结束项目,回到现实想尽一切办法逃跑,或者活下去……
要放弃吗?他怎么可能甘心!
乐作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再一次被对方挂断的电话,又拨了回去。
这一次,他不再追问那件事,而是大致讲述了自己这边的遭遇,用这件事来麻痹对方,让对方相信自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慌了手脚,并不是真的怀疑上了对方。
“大蟒蛇?暗杀?”电话那头,乔木倒吸一口冷气,沉吟许久,才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必须把项目执行下去!”
“我同意!”乐作云沉声道,“但问题是,这样一来,后面的行动我就没有把握了……”
“那就不要救那么多人,怎么简单怎么来,哪怕让自己变成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乔木当机立断,“只要活下去,之后你有的是机会弥补今天的表现,大不了到时候我替你把关,和你一起行动,反正到那时你就是原住民了,就不怕死了。但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活下去!”
乐作云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乔木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他没给准话,只是搪塞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两人又叮嘱了几句就挂断了。
看着手中的老式傻瓜手机,乐作云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最终还是决定假装相信对方,争取时间再博一把。万一赌赢了呢?!
另一边,深山中的村庄里,除了贫穷的村民,此时又多了一批陌生人。这些老外一个个身着黑色长袍,双眼猩红。
在他们的控制下,村民们恍恍惚惚地继续着日常生活,对村后山中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听而不闻、拖拽着大量碎砂石源源不断来往于村口的奇怪飞行器视而不见。
村长家的火炕上,盘腿而坐的乔木挂断电话,看着手中的老式傻瓜手机,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冷笑。
“告诉大蛇丸,让他先别研究禁婆了,去跟着乐作云他们。他的蟒蛇效果不错,可以多给那家伙一些惊喜,必要时也可以帮那家伙一把,别让他死了。”
“好的,你刚才那番说辞,你觉得他会相信?”一旁的内达好奇地问。
“他不会信的,”乔木冷哼一声,“我也不需要他信。”
“我的辩解可以是真相,也可以是拖延时间,随便他怎么想都无所谓。哪怕他笃定我在拖延,这也证明我还需要时间才能抓住他,他还有时间可以再搏一把。
“我只需要让他继续心存希望、心存侥幸,就够了。他现在就是一个赌徒,不赌到倾家荡产断手断脚,就会一直赌下去。”
内达有些担心:“那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跑了?那更好,”乔木冷笑道,“回到现实中,发现没人抓他,他就会感到后悔,就会更信任我。再来一次,我就更能随意操控他了。”
内达也想明白了,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如果他怀疑你,他还会按你说的那样,去做一个恶人吗?”
“不知道,”乔木摇头,“谁能揣摩精神病的想法?”
他冷冷地看着手中的手机,仿佛在透过手机注视远在千里之外的乐作云:“我也不需要他听话,无论他做什么,哪怕他万家生佛,我都会确保他成为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