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晚饭,乔木躺在床上刷抖咖,不知是聊了一早晨报志愿的事儿被手机听到了还是怎么的,连续刷到了好几个张子彪的视频,最后干脆刷到了对方的直播间。
闲得无聊,他直接点了进去。
网红企业家张子彪,曾经是考研机构的辅导老师,后来出来单干,自己成立了一家专做志愿填报与就业咨询的教育机构,为广大高考与考研学生家长服务。
这位网红辅导老师,以幽默风趣的语言、直言不讳的性子、出口成章的口才,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被众多考研本科生所熟知了。
抖咖短视频火起来后,他更是成了每个家里有孩子还在上学的父母,必须知道的名人。
当然,他最广受关注,也是最饱受争议的地方,还是他对很多学校、专业与行业的辣评。
很多业内人尽皆知,但没人会往外捅,或者捅了也传播不开的“真相”,一经他口,立刻会人尽皆知。
十几年来,他已经有意无意地戳破了不知多少高校、专业和行业光鲜亮丽的“泡沫”外衣。
这种风格,让他一次次被卷入舆论的漩涡,被各个高校发律师函,被各个行业精英公开指责。
他每次都会乖乖认怂,公开道歉。
但风波散去后,他就立刻暴露本性,继续说着得罪人的大实话。cuxi.org 猪猪小说网
高考结束到志愿填报的这二十天里,大概是他本人和公司业务最繁忙的阶段了。
也是他的直播间人气最高的阶段了。
乔木之前就看过他的直播,现在看了一会儿,能明显感觉到,他今晚的服务节奏有了显著的加速。
以往一个客户,他感兴趣了能聊十几分钟,但今天基本都是几分钟就结束了。
他本人已经是直播老炮了,自然很清楚这种方式,很多话题延展不开,是没有直播效果的。
但他并没有尝试放慢节奏,而是在等待连线时,反复向新来的观众道歉,向他们解释,这段时间咨询的家长太多了,他希望尽可能服务更多的家长,所以直播的观赏性会下降不少。
还建议大家可以去看看别人的直播,等志愿填报结束了,再回来。
每一次,弹幕都会刷出一片“不走!打死也不走!就住这儿了!”
很快,一个新的家长就拨了进来。
“哎,听得见吗?”
“听得见,张老师,您好。”
“您好,家长,请说。”
“我是女儿刚高考完,要填报志愿,想咨询您一下。”
乔木一愣:虽然电话声音有些失真,但他还是听出来了,这是二舅妈的声音。
他顿时乐了:看个直播都能遇见熟人。
他干脆直接起身出屋,招呼着乔父乔母:“快来快来,看这个。”
等二老凑过来时,视频中张子彪正一脸惊讶:“女孩儿?理科?还要学医?!”
“是的。”
“那她是要学什么?眼视光?口腔?药学?护理?”
“临床医学。”
“我的天呐!”张子彪一听这话,拖着长音,脸都拧在一起了,“您家这姑娘,是就瞅着困难模式选啊?”
弹幕立刻热闹起来:“这哪是困难模式?这是地狱模式!”
“过来人劝学妹一句:别选!”
“这位家长,打晕她,给她报汉语言文学!”
“学医挺好的呀,治病救人,怎么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生理生化,必有一挂!”
“病理病生,九死一生!”
“分生细生,两门大坑!”
“病理药理,玩不死你!”
“大内大外,不死才怪!”
“诊断局解,学到吐血!”
“解剖免疫,我勒个去!”
“微生物,hold不住!”
“寄生虫,何生人!”
“同志啊!找到组织了!【握手】【握手】【握手】”
“好家伙,上面这是什么邪教?【笑哭】”
看着弹幕,张子彪都乐了:“家长,看到弹幕了吗?”
“嗯,看到了。”二舅妈有些懵,虽然看不懂,但她也猜到了,这都是学医的学生在吐槽这个专业。
“这都是群众的呼声啊!这都是用生命和鲜血总结起来的教训啊!”张子彪一脸语重心长。
“是……是很难吗?”二舅妈有些被吓到了。
“很难?”张子彪一脸坏笑直摇头,“NOnonononono~”
“是往死里难!你孩子在旁边吗?”
“张老师,我在。”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正是露露。
“孩子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你知道学医是一个什么过程吗?
“首先,本科五年。别人都是四年,只有你五年。五年中几十门专业课,书能垒到屋顶去!挂一门,就毕不了业!明白吗?一门课都不能挂!挂了,你的人生就顷刻间毁于一旦!
“就是说,当别人都在玩的时候,只有学医的在学习,而且是通宵达旦地学!学医,就是从高考这个大坑,跳进一个更大、更深、这辈子都出不来的天坑!
“而且本科毕业,你必须考研。知道吗?学医,本科无法就业。不是很难就业,而是压根找不到工作。就是你家门口的社区诊所,都要硕士!
“之后,研究生两年;想去大医院,博士三年起步。也就是说,至少十年。知道为啥至少不?因为你第一年考研,不一定考得上!你今年18的话,毕业就28了!
“后面你要考执业、考规培,在医院被人当狗一样使唤,根本没时间谈恋爱。然后考主治、考副高、考正高。每年医院内部还要考三基,专业十二级。
“就是说,从你被临床医学录取的那一瞬间起,直到你60岁退休,你都要不停地学习、考试、做科研、发论文。你的人生,没有‘休息’二字。这两个字,此生与你无缘!”
张子彪边说,评论区边刷“求求你,求你别说了!【掩面】”
“学妹,快走!学长掩护你!”
“你,还要学医吗?”
“嗯,谢谢张老师。学医这件事,我不是心血来潮,是认真思考过的。您说的这些,我这几年都在网上查过,也都认真思考过,所有这些我都能接受!”露露坚定说道,“但我想学医,学临床医学。当医生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不会放弃的!”
“卧槽!瞬间泪崩!”
“脑海中突然闪过十年前的自己!”
“眼眶湿润了!”
“小姑娘,你会后悔的!!!”
张子彪看着弹幕,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行,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也不多说啥了。别搭理弹幕那群人。说吧,你想咨询什么?”
“张老师,”二舅妈的声音响起,“我们就是现在学校有些拿不定主意。”
“估了多少分?”
“627。”
“627?!”张子彪一脸不可置信,嗓门急剧飙升,“女孩子,理科,627,学临床医学?!”
他张大嘴巴摇着头:“我今儿个可是真的长见识了。”
“你这个分,双一流的医学院,除了头几所,剩下随便挑啊。你有什么拿不定的?”
“其实我们挺中意首都医科大的,但这分数怕不保险。其他学校都有点儿远,我们将来想让她回来……”
“家长!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张子彪直接伸手打断,“你的孩子627,去一线城市学临床医学。然后你想让她28、29了,再回到你们那个十八线小城市就业?!”
他满脸荒唐地问:“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回去去哪工作?你们大同但凡有点儿病人,都往首都跑;去不了首都的也去太原。这话我没说错吧?
“您的女儿不是学医糊口,而是怀揣医学梦想的!你让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回小地方?她给谁治病?治什么病?就给社区的老头老太太开个风湿病、高血压、脑血栓的药吗?”
他坚定地摇头:“不要这样,家长。孩子这个分数,这个信念,一定要去大城市。最好就是两个超一线,最次也得是东部省会。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说完,他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孩子有一双翅膀,有飞行的理想、信念和能力。家长就必须学会放手。不然,将来孩子可能要恨你,明白吧?”
二舅妈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谢谢张老师。那我们这个志愿……”
“首都医科大学确实不保险,”张子彪陷入沉思,但只是短短几秒,就有了决断,“北协和,南湘雅,西华西,东齐鲁,中同济,听说过吗?这五个是咱们全国最牛的院校加医院组合。”
“南湘雅就是中南大学,东齐鲁是山东大学,中同济就是华中科技大。另外武汉大学医学院这几年也很猛,你这个分……应该是比较稳的,也可以考虑。”
“哦——”二舅妈拉了个长音,又下意识嘀咕了一句,“都挺远的啊。”
“家长,”张子彪显然是见惯了,笑着劝道,“学医有个特点,在哪学的,大概率就留在哪。除非你让她上大同大学,不然她去哪都一样。”
“因为,”他又换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坏笑,“她就是去太原工作,也没时间—回—家!知道了吧?”
“所以,你就让孩子往远走吧,别考虑距离这个问题。”
他又想到什么:“家长,我多问一句。咱们家里头没有人在这个医疗系统工作吧?比如卫健委主任、医院院长、医院课题领头人这种。”
舅妈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家没有学医的。”
“哦,那你更该放孩子走了,”张子彪劝道,“因为学院这个单位,他其实特别特别封闭。你们家要是没有这个行业的长辈,孩子就是回家乡了,你们也帮不上忙。是真的帮不上。”
一说到家人帮忙,二舅妈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
“张老师,我还想问一下……”
“嗯,您说。”
“就是,如果我孩子去了首都医科大,但分不够服从调剂了,有没有可能调回临床?”
“很难!几乎不可能!”张子彪信誓旦旦,“别的专业,你大一结束的时候,基本都有换专业的机会。但医科不一样,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出色都不可能,想都别想。”
“那……要是找关系呢?”二舅妈有些磕绊。
评论区又炸锅了。
“神特么找关系,我当年咋就没想到呢?”
“我要是知道能找关系,我现在就是北大博士了,还用在石河子职业技术学院待着?!”
张子彪直接笑了:“没事儿家长,别搭理网友们,我理解您。咱们小地方的人有这种观念很正常。我是东北出来的,我太了解了。我们那边,恨不得去饭店吃个饭订个座都找关系。”
他收起笑容,坚定摇头:“这个但凡换个专业,都有可能。但临床医学,绝无可能!”
“哦,是吧?”二舅妈有些遗憾,“我就说呢,应该也不行。”
张子彪听出言外之意了,好奇问道:“怎么了?是有谁跟您说能给运作?他说没说条件?要多少钱?您跟我说说。”
“不是,没有钱的事儿,”二舅妈连忙解释,“是她表……我们朋友的孩子,关系特别好,挺有出息的。说是调专业的问题,他能给想办法。不涉及钱的事儿。”
“哦,朋友啊。”张子彪心中连连摇头。
果不其然,弹幕立刻闪过一句:“朋友才是最坑的!一个字都不能信!”
“+1关系特别好?这种事儿还敢吹牛逼,这种人有多远死多远!”
“家长千万别信啊!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切记!切记!”
张子彪不再看弹幕,又劝道:“家长,我能冒昧问一问,你朋友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了,虚岁。”
他闻言露出了然的笑:“家长,这么说吧,除非他本人就在首都医科大,而且还是个领导,官儿还不小,否则这事儿肯定没戏。周岁二十,他是个什么领导?”
他做个手势:“就是年轻人吹个牛,懂了吧?别当真,啊。”
“哦,那行吧,”二舅妈有些遗憾,“我还以为真能操作呢,孩子也挺靠谱的,挺有出息的,之前帮了我们家不少忙……”
张子彪一听,呵,竟然还不是个遛嘴皮子的小青年,还真的帮过忙,说不清兴趣还是什么,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是自己做生意的?”
“哦,不是,孩子是在一家央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