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大晴天,这家靠肝病药物起家的企业,背靠泰国正大集团,身上的政商关系非常复杂。用得好,对乔木而言将会是巨大的助力。用得不好……也没啥损失。
不过这家企业的问题在于,业务模式还比较落后,转型时间较晚,研发能力在几家企业中相对偏弱。
乔木思索片刻,在正大晴天旁边做了个记号。其他企业能够提供给他的,多是为他在山西扎根,提供产业层面的助力。这家则截然不同,能够提供的助力,是人脉方面的,说得直白点就是“掮客”。
明药康德。这家企业最初走错了路,竟然找了孙庆书的人当中间人,也是个大乌龙。不过后来反应过来了,双方的沟通也就步入正轨了。
明药康德的经营模式与瑞恒医药不同。它不是自己做Big Pharma,也就是设计、研发、临床、生产、销售于一体的传统药企巨头。
明药康德的主营业务与那家不再来往的凯英莱一样,主要都集中在CXO领域,其实就是代工。
这个代工并不是简单的“替客户生产某款产品”。而是设计、研发、临床实验、生产甚至销售的每一个环节,它都能做,而且还是国内龙头。
也就是说它自身也得具备很强的研发实力。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满足那些轻资产型企业的需求。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很多企业不想自己花费高昂的代价去建大量固定资产、养大批员工,干脆就只做源头创新,把后面的所有“苦力活儿”外包出去。也就是苹果那种模式。
明药康德这种像台积电一样的高科技代工企业,也就应运而生了。
所以和主要做国内市场的瑞恒医药不同,明药康德的主要业务面向海外,毕竟国内创新药领域还是很落后的,没什么CXO市场。
作为全球顶尖的CXO企业,它的业务量很充足,利润稳定而可观,完全就是这行的钻石王老五。
明药系现在的业务模式,不是靠CXO业务的利润支撑原研药业务,而是用CXO业务赚来的钱,去买那些它看好的初创原研药企业。
然后将这些有了成果的企业打包上市,赚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企业。
它硬是把医药行业玩成了金融模式。
但据乔木了解,这才是医药行业最靠谱的玩法。
因为这行有三个十的说法,研发一款新药,需要十年时间、十亿美元投入,最终却只有10%的成功率,成功了还不一定有市场竞争力能赚钱……
可想而知,原研药行业的风险有多恐怖。
所以,这行真正的巨头,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研发能力超强、新药成功率很高的研发巨擘,而是资本巨鳄。
既然自己研发风险太高,那就去买那些研发企业。不需要整家买下来,可以几家十几家企业共同出钱买下来,大家风险共担,有钱同赚。
买来的企业研发成功了,自己就赚了;研发失败了,风险也由所有买家共同分担了。
买来的企业能持续维持研发能力,就一直投入;长时间拿不出成果,就直接卖掉或者解散,也不会对公司主体造成负面影响。
所以可以这么说,明药系的玩法虽然不符合行外人朴素的认知与期待,但却是这行最靠谱、最能持久、成功率最高的玩法。
直观来看,找这家合作,是最靠谱的。
乔木若有所思地继续往下看,视线只在康成龙化这个名字上停留了一瞬间。
这是一家位于首都的美国独资医药巨头,能找到他,很是绕了个大圈子,是首都有关部门那边出面帮忙联系的。
这也让乔木有些疑惑:神州百济找上门时,就没提与有关部门的关系来加分。康成龙化与神州百济同为首都企业,有关部门的领导,为啥只帮前者不帮后者?
他自然想不通里面的门道,直接就将这家PASS过去了。
我们中国企业谈生意,你个美国佬瞎掺和个啥?!
再将剩下的几家企业全部分析并PASS掉,乔木将最终选择对象放在了明药康德和神州百济这两家上。
瑞恒医药其实本身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对这家的顾虑有些多,一时拿不定主意。而他又已经没时间更没资源去做综合研判了。
他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选择这家的话,最大的风险是什么?自己能否承受?
答案是:最大的风险是,这家反客为主,拿血兰制品当诱饵,将山西原研药市场摧枯拉朽地吃下。最终不仅没带动本地产业升级,反而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倾销地、聚宝盆。
他自然不愿承受这种风险,就只能放弃了。
而对于正大晴天,他问自己的问题是: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是:他需要将太原乃至山西打造为自己的大本营、坚强后盾。不仅是调查员行业的,也包括其他政产领域的。
正大晴天确实有能力为他提供丰富而广阔的政商资源,但在这个目的上,其实帮不到他。
而如果他只是将触手胡乱延伸,自身却没有一个安全而稳固的大本营、栖息地,那他不过是看上去强大的无根之萍罢了。顺风的时候人人追捧,一旦逆风,很容易就墙倒众人推。
于是他把这家也PASS掉了。
剩下的,自然就是明药康德和神州百济。
乔木看着两家,仔细思索了良久,终于做出了最终决定:神州百济。
明药康德从各方面来说,都比神州百济强大太多了。但这又不是他的企业,只是他的合作对象,这个强大,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在华为门口卖煎饼卖得再火爆,也不代表华为就是他的后盾。
明药康德是冲着时下最流行的生态型Big Pharma去的。这样的巨头能给他,或者说能给省内产业提供的帮助,是全产业层面的。也就是说,这家企业是有能力做全产业链孵化的。
但那也得你自身有值得孵化的企业吧?
你一堆靠医药代表养活的仿制药企,孵化什么?写轮眼吗?
神州百济则不同,这家企业就是一心做自研自产,做最传统的Big Pharma。而且这家企业对研发有着极其强烈的欲望,或者说信念。
这样的企业如果进入山西,是能够从产业更前端的人才培养开始提供助力的。
乔木认为,这才是省内医药产业目前亟需的:人才培养与保留。
只有那些跟得上新时代、在新理念新认知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人才,才有可能紧跟时代、创造崭新的未来。
现有的那些落后腐朽的上世纪企业,早就没有任何革新的价值与意义了,就让他们继续烂在那里吧。
它们唯一的价值,就是在优秀人才与企业成长起来之前,尽可能维持一个基本的盘面,让肉烂在锅里,避免省内医药资源全面沦陷、清空,使山西沦为临省的医疗产业提款机。
当然,如果他最终选择了神州百济,他就必须面对一个非常非常巨大的风险:这家至今不盈利的企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崩了。到那时,之前无论给过他什么承诺,都必然沦为一张废纸。
而想要让这个风险不兑现,乔木就必须做更多。
他不能只拿对方的钱,还得主动参与进来,力保对方能中标!
12点截止时间之前,乔木与神州百济的联合创始人、董事长兼CEO欧总通了电话。
“我想对贵司的报价做一个调整,”他直截了当,“1亿20%,其他条件不变。”
在下午的报价中,神州百济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再继续犯傻,而是将三千万20%的“可笑”报价,www.youxs.org。
与其他主要竞争对手的最终报价大差不差。
乔木则主动给对方降了五千万,当然是有代价的。
“除了贵司在20年专利有效期内,将新成分的全链路业务全部放在山西省内,没有我的许可不得外迁,我还要额外加一条。
“20年专利有效期内,贵司每年都要拿出新成分相关净利润的5%,专门成立一家基金会,用于山西本地相关领域的人才培养、基础科学研究、产学研一体化。
“如果贵司能够答应这个条件,我们明天就可以带着律师上门,坐在一起拟合同了。”
电话另一头,欧总愕然地沉默了良久,才试探着问:“乔总对那个学术基金会有什么想法吗?”
乔木直接否认:“没有。我不会对这家基金会提出任何诉求与干预,它怎么运行完全由贵司说了算。当然我个人希望这家基金会能在决策时,充分考虑山西本土高校与教育界人士的意见。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想要的。”
“我明白了,那乔总的母校是?”对方显然认为乔木是山西本地高校毕业的,想要以此回报自己的母校。那基金会的资金,自然要倾向于他的母校了。
欧总是美籍华裔,宾州出生,对这种母校情节很能理解。毕竟美国有着全世界最著名最广泛最先进的校友模式。
“大同市第三人民中学。”乔木报出了自己这一世的母校名。
“啊?”对面愕然,显然以为他在开玩笑。
乔木笑着解释:“我高考刚过专科线,所以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了。您要问,我的母校当然就是大同三中。”
“……”欧总彻底无语了,良久,才感慨道,“看得出来,乔总很爱自己的家乡。”
乔木没有回答。这里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乡。
但二者从各方面来说其实都挺像的。2000年开始,24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并不足以让这两个平行的省市演变出多么巨大的差距。尤其是风土人情方面。
他总是将自己对故乡的思念寄托在这里。
“欧总要抓紧时间了啊,”乔木不想此刻陷入情绪中,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看了看表,“我说过会在12点公布结果,就不会食言。如果贵司无法在12点前给我最终答复,那我只能判定贵司出局了。”
“不需要开会讨论了,”对面的欧总却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我们全盘接受你提的要求!”
这正如乔木所料。他点了点头:“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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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如约准时向其他投资方通报了自己的最终决定。
投资是具有行业排他性的,这就意味着,他的芸木与其他几家将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他与这些负责人大概率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过这不代表成功成为芸木股东的神州百济生物医药有限公司就能高枕无忧。
毕竟入股相关配套机构,只是有效的盘外招之一,但绝非关键手段。否则那20%的股份,就绝不可能只卖一个亿。
如果入股芸木就能大幅提高竞标成功率,那莫说一个亿了,十个亿都不在话下。
乔木既然选择了这几家中竞争力最弱的神州百济,自然就得主动承担起更多的工作。否则神州百济一旦落选,他也就什么都捞不着了,就真的成了单纯用芸木2%股份换取八千万现金。
他图的又不是这个!
几天后,乔木就在新起点总部附近,约了一位同事见面。
这位名为邓云璐的女同事,是来自市场部的M3副经理,是监理部的李启昭介绍给他的。
李启昭,就是那位芸木股份第一次申请超导精矿专营时,给他介绍“白手套”投资人,但被他拒绝的那位。
后来他知道了,那位“伍总”的背后,就是孙庆书。孙庆书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芸木20%的股份,单纯就是在试探他。
他相信,如果当时他同意了,对方就会不停地给他点甜头,再引导他做一些脏活儿,最终彻底将他引上贼船,就如同对方曾经对王宗江做的那样。
那次拒绝,让孙庆书意识到他比王宗江更难缠也更有野心,于是冒险亲自见了他一面,却被他识破了真面目,当场决裂。
而这位李启昭经理,却成了他的“朋友”。这半年来,两人交往颇为密切。李经理为他介绍了不少总部各部门中基层的人脉,反过来也借着他的名号在公司内的社交场中无往不利。
双方当然不是真的朋友,但合作也非常愉快。
至于自己的顶头上司与自己的“好朋友”是死敌这件事,李启昭不会不知道,却完全不在乎。
毕竟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不是来效忠的。他孙庆书说破天不过是一家央企的高管,享受个行政待遇,又不是什么封建领主。
这次这位邓云璐,就是李启昭在一个酒局上介绍给乔木的。乔木找到对方,自然是为了打探市场部技术公开与普及工作情报。
“我们可是有纪律的,这种事情属于部门机密,不能随便对外泄露。”邓云璐太清楚他的目的了,半开玩笑地警告。
“咱们这怎么能叫随便呢?”乔木调侃着,却也没再提这个敏感话题。
两人点了菜,开始闲聊起各自的八卦。邓云璐也顺势八卦地问起了他那家新公司。
乔木大致介绍了一下智翱的情况情况,话锋一转:“我记得你弟弟下半年就毕业了吧?找好去处了吗?”
“他呀,”提起自己的弟弟,邓云璐翻了个白眼,“我让他来公司,他说什么都不来,说是瞧不上国企的僵化陈旧,不想巴结领导。”
“现在就一门心思想进大厂,说什么要奋斗拿期权,争取四十之前退休环游世界。”
她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中的手机:“大厂是那么好进的吗?不说别的,前几天听人事那边吐槽,小米现在双一流的校招都开始走过场了,其实只在985做校招。其他大厂也差不多。”
“让他来我们公司试试呗?”乔木状似随口提议,“我们公司下半年要在首都组建产品设计中心,你弟弟正好对口。他这么想奋斗,正好加入我们初创企业,成长陪伴,将来拿期权。”
邓云璐眼睛一亮,却又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妈要是知道我把他弄去创业公司,非唠叨死我不可。她就想让那小子回老家考公,就怕他在外面累着。这俩月都开始给他看房子了,也不知道急个什么。”
“二十多岁刚毕业的额年轻人,心野着呢,伯母还能管了他?”乔木劝道,“你跟他说说,他要是找不到心仪的大厂,可以先来我这边实习,也积累些经验。我这边别的不敢说,福利待遇绝对不比任何一家同行差。”
邓云璐闻言有些意动,却又有些犹豫:“你们公司初创阶段,应该挺累的吧?”
“大厂就不累了?”乔木没否认,而是反问,“现在公务员都开始高强度加班了,那些外资都被卷的都开始抓有效工时了,在国内哪不累?”
见对方明显开始挣扎,他又道:“至少我那家小公司,不扯什么自愿加班、居家办公或调休,加班费是严格按《劳动法》给的。”
听到这里,邓云璐终于拿了主意。
她知道凭自己弟弟的学历是没可能校招进大厂的,那小子偏偏眼高于顶瞧不上央企。与其让那小子受挫后狼狈地找个乱七八糟的企业吃苦,倒不如进个知根知底、待遇不差、有人能照顾一二的企业。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她笑道,“我回去和他提一嘴,他愿不愿意去还不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心比天高,偏偏还命比纸薄……”
两人接下来又将话题转向其他无聊的内容,包括一些公司的八卦。
一顿饭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吃完了。果盘上来后,随便吃了两口水果,邓云璐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手机,立刻惊呼一声:“哎呀,都这个点了?我都赶紧回去!”
乔木连忙问:“怎么了?耽误事了?”
“可不是嘛!”对方起身就把个人物品胡乱往包里塞,“下午和一家天津企业有个很重要的碰头会,我可不能迟到了!真不好意思,我得先告辞了。”
对方拒绝了乔木送她的提议,就匆忙离开了。
乔木独自坐回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又吃了几口水果,才结账起身走人。
天津凯英莱医药集团……他没想到竟然是这家,在他的推测中,这家中标的可能性不比神州百济高多少。难不成真的通过古柏豪,搭上孙庆书那条线了?
乔木没有回公司,而是去了神州百济。有些话是没法在电话里说的,得见面才行。
雷总对他的来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亲自接待了他。
将秘书递过来的水放在桌上,等对方出去,办公室中只剩他们两人后,乔木才开口:“新起点那边可能已经有结论了。”
雷总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知道是谁吗?”
肯定不是他们,不然乔总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乔木摇了摇头,谨慎地没有透露,而是反问:“你们还有什么能够借力的外部资源吗?”
雷总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能用上的关系都用上了,我们毕竟还太年轻了……”
“首都这边呢?”乔木皱着眉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康成龙化找我可是通过首都这边的领导了,你们没有这方面的资源?”
雷总闻言苦笑:“本来应该有的,但就是因为康成龙化抢先了一步,我们才没有。”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康成龙化得到消息比他们早,那边耍了个小手段,让一位领导发了话。
那位领导大概率没有关注这事儿,见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受人所托就帮个小忙。但下面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就算对康成龙化不感冒的,也不敢贸然站出来替他们说话了。
神州百济能借力的外部资源,也就大大减少了。
他们也没法说什么,商场如战场,人家技高一筹,既不违法也没乱纪,他们也只能认了。
乔木却疑惑了:“康成龙化是美资企业吧?它们掺和这事儿干嘛?”
新起点的领导再拎不清,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这种政治错误。
“对方应该没想过中标,他们只是为了不让我们中标,”雷总苦笑着摇头,“我们两家有不少业务存在竞争关系,他们害怕的是此消彼长。”
乔木闻言恍然,继而又感到头疼了。
他没想到这边被人使了盘外招,别说有没有力气了,有力气现在也使不上。
这场招标现在已经进入比拼“外援”的阶段了。这边使不上力气,那就得从别的地方想方法。
他重重叹了口气:要是能预支一些资源就好了……
预支?乔木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您这几天有空吗?”他问完就后悔了,改口,“麻烦您务必空出几天时间,和我一起去一趟太原!”
雷总疑惑不解:“去太原?那里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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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勇坐在办公室中,面前放着一份文件,但半个小时了,他却连一页都没看过去。
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了,而是在约定好十几分钟后的会面上。
昨天下午,他的秘书接了几个电话,就跟他汇报,新起点股份有限公司太原分公司那边有人想要今天拜访他。这肯定不合规矩,秘书想要拒绝,但对方无论如何请代为转达一声,只说张市长会明白的。
张志勇听到这话,心中立刻凛然。
他的秘书自然没资格了解新起点这家公司的特殊之处。事实上就连他也搞不清楚,他只知道这家神秘的公司能量极大,很多没头没脑的事情都能得到上峰授意,要求他们无条件配合,还不许过问。
对方突然搞这么一出,他自然没法拒绝,就将今天早晨既定的行程推后了。本来今天计划要去经开区视察,那边管委会和几家企业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估计现在正骂娘呢。
按说,那家公司的人有事情要用到他,一般都会直说有工作要商议,来了之后就会出示上级书面指示。
但这次,那位新上任的太原分公司副主任,却并没有说是工作需要,只说有一名员工想要拜访他,请他务必拨冗。他一时也搞不懂,对方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惯例,还是真的没把自己当个领导。
说实话他心里不太高兴。
如果是前者,还则罢了。如果是后者,如果那个所谓员工,真的就只是“拜访”,是来谈私事拉关系的,那就别怪他刚正不阿了!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敲响:“市长,那两位客人来了。”
“请进。”他直起身子,调整好状态。
办公室门打开,秘书支着门,两人鱼贯而入。张志勇看到率先走进来的年轻人,立刻就犹疑了一瞬:这是大学生来反映问题?
但他马上就否认了:对方确实年轻。但身上那副自信的气质,绝不是学生该有的,而是那些有所成就的社会人士的特征。
他瞥了一眼后面那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光头,注意力立刻又被前面的年轻人吸引了。
但仔细看过去,他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怎么这么眼熟?是哪个同事家的小孩?还是哪位企二代?
“领导,我是乔木,咱们之前见过……”
乔木一做自我介绍,张志勇猛地一愣,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他在那次那个什么无人机企业开幕庆典上见过!因为那家公司是星海重工投资的,就连星海重工集团的掌门人都亲自莅临了,他自然也不等你缺席。
眼前这位,正是那家公司的老板!他当时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孔敬东的子侄辈,放出来历练的。后来聊了聊才发现那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星海重工完全是在商言商地投资了这家企业。
他当时愕然之余,也稍微重视了一些,还记得自己当时还让秘书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但他毕竟人忙事多,没过多久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怎么突然就来拜访了?而且不是直接联系他的秘书,而是通过新起点的关系?这个乔木怎么又和新起点联系上了?
这是经营遇到问题了,跑来找他诉苦告状了吗?
张志勇心中顿时不喜。
既是因为这种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非常糟糕,也是因为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与基层部门起冲突了,跑来找他主持公道来了。
不然一家几十人、成立几个月的小企业,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他还是维持着职业化的涵养,让对方入座后,又让秘书倒茶。
“乔总也是人脉广泛啊,”他笑着调侃,“上次公司开业能请到孔总亲至,这次又能让新起点分公司的副主任预约我的行程。”
这既是试探,也是表达不满:你谁呀?什么身份?懂不懂规矩?
乔木听出来了,前世他没少和这些领导打交道,自然对这行的规矩门清。
但他也没办法。他要是亲自给对方秘书打电话,就算人家还记得他,也不会拿他当盘菜,只会敷衍几句,让他走正规流程,联系有关部门。
你说你要帮忙招商引资?那你去找商务局和促进来外投资局啊。啥成果都没有啥意向都没达成,就想见市长?你咋不去见联合国秘书长呢?
他只能让杨海龙帮忙。杨海龙本想让公关部经理出面,但后者提醒这不合规矩,一旦留痕,还被那位郑主任逮住了,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显然,芸木被收拾、乔木至今没有有效反击一事,已经被他们看在眼里了。大家不说动摇,也都谨慎起来了。
杨海龙没办法,只好要了电话,亲自操刀上阵。
“也不能说是人脉,”乔木解释,“我本人就是新起点的员工,自己也在外面创业……”
“那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张志勇一听他能让新起点出面原来是这个原因,顿时就没了兴趣,也不想听他解释了。
乔木自然听出了对方的不耐烦,也直奔主题:“我今天来主要是两件事情,一件是智翱这几个月发展很好,想向您汇报一下工作。但更主要的是想为咱们太原的建设出一份力。”
张志勇一听,知道对方不是来“告御状”的,心里的不喜也淡了一些:“那就说说吧,我也想听听你这家被星海重工看好的企业,现在是个什么势头。”
乔木还真的就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他没有扯什么未来目标,更没有畅谈什么宏大愿景,就是详细介绍起了公司这几个月的一组组数据:
员工增加了多少、研发设计工作投入了多少、与太原理工大学开展技术合作投入了多少、在校实习生进入智翱实验室实习的有多少、准备与正在申请的发明专利与实用新型专利有多少、生产线升级改造投入了多少……
张志勇越听,表情越柔和,心中也越惊讶:这家企业开业才几个月,就做了这么多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关注,生产线都搭建起来了,甚至都开始升级改造了?
他倒是不惊讶于对方花了多少钱,这个东西是可以“美化”的。
比如我承诺与太原理工大学开展技术合作,投入一千万并签了协议,这笔钱就能入账了。
但根据协议,这个一千万是为期两年的,前面可以每个月拿出十万,到了第24个月再拿出剩下的770万。中间但凡有什么“意外”,和校方好好“沟通”一下,协议直接作废就是了。
如果企业为了融资、上市,需要进行美化操作,完全可以签这种协议。等钱到手,再把协议取消掉。
当然现在的投资人也学精了,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把戏戏耍,毕竟是自己的钱。但地方的引导基金可就不一定能如此尽职了……
不过数据可以美化,但不能所有数据都美化,比如你的员工数量。你给领导汇报的员工数,一定是正常缴纳社保的员工,数量只会比真实员工数要少。
也就是说,这家初创公司,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膨胀到一百五十人以上了?按他的经验,对方实际员工数量,得奔着五百人的规模去了。这已经是一家中等规模的企业了!
张志勇当然不知道,智翱车间工人不是劳务派遣,也有社保。所以乔木报的人数就是实数。
此刻的他正惊讶于这家初创企业的扩张速度,并从中明确感受到了这家企业与背后星海重工认真的态度与坚定的意志。
张志勇立刻意识到,这绝非一家有笔闲钱就试图赌风口的普通企业。星海重工对这家企业,绝对有着极大的支持,甚至是战略层面的考量!
这样一家企业,没有建在东北或首都,而是出现在了他的治下,他立刻就生出了高度的重视,甚至还有几分兴奋与期待。
经乔木这么一汇报,之前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
待乔木汇报结束后,张志勇甚至主动关怀起了智翱的情况,询问现阶段有哪些困难,需不需要有关部门的关照。
乔木今天不是为这事儿来的,自然矢口否认,只说自己就是特意来向领导汇报工作的。
而且按他的计划,在智翱在市场上闯出名头之前,他完全不打算接受当地政府或资金的“帮助”,不然将来很可能会受制于人。
张志勇见对方真的无所求,当即就明白了,对方这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旁边那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