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778.杰克·萨利

乔木一睁眼,就意识到,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因为休眠舱内,正传来一连串机械音,明显是要解锁了。

等他从舱内被送出来时,早已等在外面的医护人员立刻飘到他身体上方,稍微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和口腔,又看向仪表上显示的各项生理指标。

“我睡了多久?”虽然明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对方笑着问:“5年10个月零7天,现在是2154年06月03日。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这辈子都不想睡觉了的感觉?”

十个月零七天?比电影中多了15天……是他盗窃军火库的蝴蝶效应?

近六年的一觉,真的和普通的一觉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此刻的他,有一种宿醉后的昏沉与乏力感,但并不明显。

“啧,你的身体素质可真够惊人的,”对方看着仪表,忍不住咋舌,“你之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健身与格斗教练。”他随口胡诌。

“难怪了,怎么跑来做矿工了?”对方随口问了一句,不过也没真的打听他的“隐私”,只是感慨,“我在船上工作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人中,结束休眠后,身体情况最好的。”

确认无误后,对方熟练而粗暴地一把绉掉了他身上的电极片和无创注射器:“你的身体很好,降落之后记得去领一盒‘清辐灵’……”cuxi.org 猪猪小说网

正说着,那边一声“来人啊,他吐血了!”的惊呼,打断了医生的话。

后者脸色一变,将一只呕吐袋塞进他怀里,双手在他承载床上使劲一拽,直接借力加速飘走了。

他还得自己解开身上的拘束带。

乔木坐起来后,就看到隔了十几台休眠仓,那边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但空中漂浮着的、还在不停涌现的大片血珠,揭示了那个人糟糕的身体状况。

更糟糕的是,人群中每次齐齐发出一阵低呼声,十几秒十几秒后,就会有一片新的血珠,漂浮上来。

两分钟后,刚才给乔木做检查的医生,满身满脸鲜血地,重新飘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就有四名工作人员,带着一只裹尸袋飘了过来。其中两人开始收敛遗体,另外两人则拿着类似吸尘器一样的设备,清理着空中的大片血珠。

“这就是……辐射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去,是拘束带。

对方脸色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一只手死死攥着呕吐袋。不知是低温休眠后遗症多一些,还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多一些。

他将自己那只递过去:“要吗?我的给你。”

对方摇了摇头。

他们并非一上船就必须沉睡六年。

因为总有人没经历过星际旅行,想要一览太空美景。还有不少人更需要十天半个月就醒一会儿,向远在地球的家人报平安,和孩子视频通话。

RDA在这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毕竟这些员工,是要替公司去卖命的。

不过大部分人每次最多醒来一个小时就会继续睡去。毕竟无垠的宇宙之中、空旷的宇宙飞船上,除了机器人就只有自己醒着,这种强烈的孤独感是非常恐怖的。

在飞船刚起飞的那一个月里,乔木和拘束带一共醒来了两次。

那两次,拘束带都乖乖签了地狱劳务合同。

因为他说得很清楚,劳务合同每期15天,他不会强迫对方签,但只要对方拒绝,他就会直接结束项目离开。

对方就等于骚操作一大堆,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落不着。

三期签完,拘束带已经成为终身员工,这辈子都要受到合同的约束。

不过他也答应对方,这个项目结束后,会单方面解除合同,还对方自由。

他并不担心对方拒绝。

如果对方签字时出现哪怕一丝迟疑,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攻击对方头部灵魂,将其变成植物人带去潘多拉星球。

而在把他的行程出卖给未共体,并被他揭穿后,对方已经将自己玩儿进死胡同了。

现在,对方完全就是赌徒心态。赌赢了,单车变摩托;赌输了,怎么死不是死?

从对方明明搭上了他这条线,还要首鼠两端主动拿他去讨好未共体这件事上,他就看出了对方这种贪得无厌的心态。

越贪婪的人,越会为了那微不足道的翻盘概率,硬生生将自己溺死在臭水沟里。

这种人,他前世见的多了。

从高级白领到初级财富自由的惊险一跃中,绝大多数失败者,都是这么把自己玩儿死的。

说白了就是贪欲战胜了最底线的理智。

他倒是没把自己玩儿死,却在变现前夕遭遇空难,莫名其妙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一批离舰的,是前来轮岗的高级职工,包括管理人员、研发人员与高级工程师。

其他人只能乖乖等着。

第二批则是技术工人,包括维修工程师、生产线工程师和设备操作工。

这些人是RDA的正式员工,RDA需要为他们缴纳社保。

其次才轮到他们这些雇佣兵。

他们与排在后面的矿工、服务人员,都属于劳务派遣。

例如他们这些雇佣兵,就隶属于专业的安全营运组织 SecOps,该企业专职经营各种个人、团体、活动与区域的安保服务。

RDA在潘多拉星球上的安保,就是由该企业全权负责。

雇佣兵们显然没什么排队意识。等待的过程中,乱糟糟的人群里,乔木巧妙地“随意”动了几步,就站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身旁。

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等对方察觉到他距离太近,抬头看向他时,他就顺势“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然后自然地伸出手:“嗨,乔木,搏击教练。”

对方赶忙握住他的手:“杰克·萨利,退伍军人。”

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条信息。也是进入这个项目后,收到的第一条信息。

来自智脑。

项目名称:濒临死亡的未来世界(合作)

项目编号:???

项目性质:外部项目&偷渡项目

预估风险度:低风险

必选任务:搜集一条与项目有关的有效情报。

可选任务 1:与杰克·萨利关系等级达到6级。

有趣……

他问过拉杰夫和内达,大部分情况下,智脑是不会向偷渡者发布任务的。也有例外,但非常稀少。

所以调查员们默认,偷渡就是用来达成其他目的、获取其他利益的。

现在他确定了,并不是智脑不发布任务,而是隐藏了任务。

偷渡者必须在并不知情的前提下,撞大运地完成隐藏起来的必选任务,才能让智脑公布接下来的任务。

他“无意中发现了”男主角,一不小心完成了隐藏起来的必选任务。

这应该是智脑对偷渡者的限制。毕竟这种容易激化机构矛盾的行为,并不值得鼓励。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拘束带,对方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听旁边的原住民吹牛,什么反应都没有。

显然,智脑没把他们算成一伙的,所以对方依然卡在必选任务上,没有接到后续任务。

“你受伤了?”他回过头,视线挪向杰克·萨利身下的轮椅。

“残疾。”对方歪了歪头,撇了撇嘴,丝毫不回避这个话题。

“残疾?”他故作震惊地左右看了看,“我站错地方了?我是来当保安的……”

“不,你没错,”杰克被他浮夸的演技逗笑了,又朝他眨了眨眼,“不过我也没错。”

“这么说,”他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又有些好奇,“你一定很有些绝活吧?我是说……”

他指了指对方,没再说下去。

但杰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残疾应聘做保安,还成功了,肯定得有非常特殊的独到之处才行。

“我挂着保安的名头,”对方耸了耸肩,“但据我所知,我得去实验室工作。”

“哦——”乔木露出恍然的神色,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杰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他第一印象还不错的亚裔,是误以为他托关系走后门了。

他没做解释,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接驳的飞机就正式进港了。

“瓦尔基里航天飞机,长101米,宽80米……”见杰克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家伙,乔木随口介绍起来。

创业之星并不会降落到星球地表,而是在几乎不受星球重力影响的高位轨道上绕星待命。

负责飞船与星球之间的人员与物资运输的,则是大名鼎鼎的瓦尔基里航天飞机。

该款飞行器长 101米、宽80米、高8米,大气层内最高速度为3马赫。载货量为6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或25吨货物。

“你是太空爱好者?”见他如数家珍又滚瓜烂熟地介绍着这款飞行器的数据,杰克有些惊讶,又有些敬佩。

即使身为前海军陆战队成员的他,对这些太空兵的装备,也很难说了解。

乔木摇了摇头,对对方眨着眼睛:“不,我是潘多拉爱好者。”

杰克恍然。

一只脚迈进星际殖民时代的人类,目前开发的星球并不多。潘多拉,是唯一一颗在人类抵达之前,就已经发展出完善的原生生态系统,与原生智慧种族纳美人的星球。

这种特殊性,让相当一部分人类,对它抱着复杂的感情。

亲切而畏惧。

而随着RDA对这颗星球掠夺式开发的种种暴行传回地球,也诞生了一大批反对者,甚至极端的反对者。

你可以采矿,但也得治污。

你可以贸易,但先要尊重。

你可以牟利,但必须平等。

而资本掌控的RDA,才不讲究这些。在他们眼里,宇宙中的生物完全可以分为两种:能提供利润的,和应该灭绝的。

阻止他们开矿的纳美人,显然就是后者。

过去十几年,一直有纳美人同情者、潘多拉星球爱好者,想尽一切办法混入RDA与它的配套机构,跨越四光年的距离,来这颗星球“朝圣”。

乔木显然就是这种人。

RDA对这群人也是又爱又恨。

恨,自然是因为这群人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负面舆情,大幅提高了他们的经营风险,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商业利益。

爱,则是因为这群人中,大部分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公司能破天荒地在四光年以外的星球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都是仰仗这些人的学术成果。

至于杰克自己?

他无所谓。

他的同理心,仅限于视线范围以内的人类同类,还扩展不到无光年外的蛮荒外星人身上。

现在的他,只想尽快完成去世的哥哥未竟的工作,拿到RDA承诺的丰厚报酬,治好自己瘫痪的双腿。

随着瓦尔基里驶入大气层,杰克·萨利很快就被舷窗外高温等离子体制造的独特景象吸引了。

拘束带趁机压低声音问道:“他是什么人?”

“一个退伍军人,我们将来的同僚,”乔木轻笑了一声,“一个很有正义感,但缺乏刺激,还未蜕变的人。”

听着这云里雾里的说法,对方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他看着对方,眉毛一扬:“你为什么不亲自和他聊聊?”

对方摇了摇头,显然没这个兴趣。

乔木看了对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要不傻,都能听出他的评价,简直就是为主角量身打造的;更该听出他的弦外之意。

总有人不停地抱怨世道不公,抱怨机会从不垂青自己。

但在清醒的旁观者看来,分明是他自己,一次次对近在咫尺的机会无动于衷,任凭它们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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