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江的登场方式很出乎乔木意料。
资料显示,那家伙竟然比主角团还要先一步抵达瓜子庙,然后在主角团的窥视下,带着一群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和裘德考的人来了一场一旦传出去足以轰动新中国的交火。
盗墓笔记第一部的时间很紧凑,按剧情推算,从开场到下墓,撑死了也就一周的工夫,甚至更短。
王宗江哪来的雇佣兵?
很简单:这群“雇佣兵”,全都是公司调查员群演!
因为项目时间紧蹙,王宗江根本没时间进行筹备,他竟然直接从现实世界带人带物。
所有调查员都是带着全套轻步兵装备、地质勘探与考古装备、野生生存物资,直接降临这个项目的。
乔木第一次知道,原来调查员是可以光明正大带着这么多物资降临项目世界的。
他还在资料后面附着的一份物资清单上,看到了我国海军陆战队的制式冲锋舟和气垫冲锋艇,甚至还有两台单兵背负通信干扰机!
那一瞬间他眼睛都红了,他在嫉妒一个死人。
要知道,哪怕是整个山西省11分部联合起来,都没可能调来这种级别的物资。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了P10在公司中的地位,以及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资源调配能力。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当然,这支牛逼的“雇佣兵”队伍,在歼灭了裘德考的武装小队后,也代替对方,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被九头蛇柏团灭了。
但就凭着这夸张的亮相,“唯一的幸存者”王宗江,也成功在剧情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之后更是凭借“钞能力”一次次让王胖子喜笑颜开,还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再后来主角团的行动,王宗江干脆就成了长期资助人。
他啥都不要求,就划出一个固定的利润率,只拿自己那份,剩下的无论主角团带出来多少,他分文不取。
有了这份约定,王胖子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摸冥器”,不会再被吴邪鄙视、阻止了。
上一部吴邪夹喇嘛(就是召集一批闲散盗墓贼合作盗墓)探索云顶天宫,也是王宗江赞助的。
不过为了剧情顺利推进,他放任自己赞助的装备和负责运送装备的手下,如原剧情一般被陈皮阿四出卖给了条子。
至于那位柳横,则是在第二部登场的。
他走的是王胖子的路线,人设是“有些能耐但不入行”,托人找到王胖子要交钱拜师,王胖子没收这个徒弟,但也带着他一起去了南海沉船墓。
第二部《怒海潜沙》中,王宗江再次干了件大事:
研发部在之前的进度中捕获了那只海猴子和人面臁,对这两种生物进行了基因改造与克隆,硬是给主角团来了波大的。
要知道,越是这种小环境小团队快节奏的项目,终结起来难度越大。因为剧情之外可利用的因素太少,而且时间紧凑根本来不及布局。
哪怕是乔木,面对盗墓笔记前两部,也会感到棘手,肯定得大规模借助员工,否则也只能束手无策。
王宗江则直接借助了公司的力量强行破局。
第二部那场大战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哪怕新加入的柳横,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本事是人面臁的克星,主角团也依旧多次先死还生,不得不对海底墓来了个三进三出,最后仍然险些被困死在里面。
最终是与他们失联又听到台风预警的王宗江,带着自己的人开着直接买来的船,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台风救了他们狗命。
第一次正式合作,“王总”就亏得血本无归,无法将藏着大秘密的蛇眉铜鱼补偿给对方的吴邪,一时间对这位豪爽的老板更愧疚了。
显然,这种愧疚就是王宗江要的,这能极大地稳固他的剧情地位,增强他对主角团的影响力。
到了第三部,变化就更大了。
囊中羞涩的吴邪为了帮助发小老痒,朝王宗江借了笔钱置办装备,王宗江自己趁机找了个理由加入其中。
本来没什么戏份的王胖子和柳横,因为“王老板的失口”也掺和了进来。
小哥张起灵倒是神出鬼没,没个踪影。
王宗江本来没必要亲自参与,乔木推测,他应该是对青铜古树的神秘力量很感兴趣。即使研发部证明这力量对调查员无效,他还是要亲自验证一下。
乔木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毕竟他们这种人,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自负,只相信自己。别人怎么说,他们终究不会甘心,要亲自一试。
从第三部《青铜古树》开始,项目的周期就陡然拉长到以月计算了,王宗江的时间就很富裕了。
这一次,王宗江提前做了两件事:
有了上一次的食髓知味,他的人提前向青铜古树所在的山体空洞中投放了一批基因改造的野兽。
他则放出消息,从北面引来了一群盗墓贼,与吴邪一行、原著中的泰叔一伙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在那些凶猛野兽的威胁下,三方一路上又是提防又是合作又是算计,搞了个乱七八糟。
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幸存者太多了,接触过青铜古树的幸存者太多了。
这让老痒感到了恐惧,于是目的达成后,他没有如原著一般带着复活的母亲远走海外,而是决定以除后患,追杀那些同样拥有潜意识具现化能力的幸存者。
只靠自己,他肯定搞不定。毕竟他只是个没什么文化更没有人脉,年纪轻轻就蹲号子,才放出来没多久的盗墓贼。
于是他选择了与这支团队中自己最能信任的“王老板”合作。
老痒,出身老九门下三门解家旁支的解子扬,就这么将仗义的王宗江王老板,带给了老九门解家,帮他彻底入了行。
等到第四部《云顶天宫》时,并没有跟过去的王宗江,已经通过解家这一代家主解语花,来到了老九门下三门霍家的面前。
从这一刻起,王宗江也真正成了半个“圈内人”。
乔木相信,凭那家伙的手段,再有一两部的工夫,“王老板”就会成为老九门中人人传唱的新晋大人物,他的剧情身份也将牢固无比,甚至会在一些“蹩脚”的试探中,提前察觉到汪家的存在。
一旦让王宗江察觉到这一点,乔木毫不怀疑,再给对方一两部的时间,对方甚至可以一跃成为老九门的新话事人。
这个世界的秘密,也将任由对方攫取。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了,这个世界,以后都不会再有“王老板”这个人了。
神秘失踪的“王老板”,也将成为一桩悬案,被附上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流言传说,最终被人遗忘。
“王老板”没了,这个世界即将迎来一位“乔老板”。
这么想着,在无人的小巷中,乔木随手推开一个空间门,一步从杭州迈到了北京。
下一秒,一条条不停刷新的警告信息,凭空出现在乔木脑海中。
【集体无意识应急增长过快!30……50……64……71……79……】
乔木目瞪口呆地感知着这突发状况,就在他即将直接强制结束项目时,警告信息的刷新停止了。
他的集体无意识应激,也停在了鲜红的92上。
什么情况?!乔木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他只是使用了一次门门果实而已……明明还没有接触剧情人物,明明还没有进入剧情,集体无意识应激怎么会突然爆表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乔木猛地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转身冲出小巷,左右看了一圈,随手一把抓住一个路人:“有没有手机?!”
那路人被吓了一跳,懵逼地看着他,在他的催问下紧张地摇了摇头。
周围的路人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乔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大吼:“谁有手机?!借我打个电话,一千块钱作为回报!公司急事,十万火急!”
一千块钱!在2006年的北京,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报酬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他就拿到了一台老旧的直板蓝屏诺基亚。
他立刻拨通了记忆中酒店的电话,这是他从酒店客房醒来时,无意中在床头柜上瞥到的。
前台很快为他转接了房间,随着一声声等待音,他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十几秒的时间,如同几分钟那么漫长。
当接起的电话中传来乐作云心有余悸的声音时,乔木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用平稳而低沉的声音说:“是我……”
“你搞什么?!”电话那头,乐作云瞬间爆炸,“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我告诉你,姓乔的,你要想玩我就陪你玩!看看最后死……”
“是个意外,”乔木没让对方把话说完,继续用低沉的音调,自顾自地说,“我给你打电话也是要提醒你,不要随意使用能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又问,“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我现在在北京,此刻的集体无意识应激是92。我就不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显然也不知情。在搞清楚事情缘由之前,不要再动用任何道具和能力,明白了吗?!”
“……呼——”乐作云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通知我,我刚才失态了,抱歉……”
“没关系,可以理解。毕竟你是心理异常者,我从没指望你的情绪能比正常人稳定,”乔木又道,“你先留在酒店不要走,方便我随时联系你。我会尽快搞到手机,到时候把手机号给你,你再自由行动。”
“……”
“怎么了?有话直说。”察觉到了对方的犹豫,他问道。
“发生了这种突发状况,真的还要继续吗?”显然,乐作云退缩了。
乔木倒是无所谓,反正被公司逼着去死的又不是他。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提出了中肯的建议:“我不觉得你这次的行动能瞒过公司多久。”
“公司既然决定让你们去做那些……工作,”他瞥了眼大概是怕他把手机抢走,在他身边牢牢盯着他的机主,临时改口,“肯定有人在监督你们,你觉得能瞒住多久?一天,两天?”
“我个人建议,最好这次就搞定,至少也要再试一试。”
“但92……”乐作云没说下去,又挣扎了片刻,重重吐了口气,“好,就按你说的来。”
两人约定好后就挂掉了,乔木重重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还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
虽然他刚才劝说乐作云留下,但那更多只是一种安抚,避免对方情绪剧烈波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举动。
毕竟对方明显吓傻了,冷静下来肯定会怀疑他,怀疑他不想履约故意搞这一出恐吓自己。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劝说对方放弃,反而要劝说对方咬牙撑下去,以显示自己心思坦荡。
将手机还给机主,在对方警惕又期待的目光中,乔木一脸真诚地感激:“太谢谢您了,您帮了我大忙!您有时间吗?跟我回趟旅馆,我给您拿钱!”
那人见他没打算赖账,也松了口气,推让了两句后,就跟着他走进了巷子。
两分钟后,将晕倒的好心人小心靠墙摆放好的乔木,独自走出来了。他哪有一千块钱啊……
毕竟这个项目之前都是研发部专属的,根本没有货币可买。他又不敢用能力从地狱中取黄金出来,只能做一次坏人了。
“还是得先搞钱啊……”没好意思再打劫对方手机与钱包的他,看着周围,思考着该怎么快速赚钱。
但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啊,全身上下就一张智脑塞给他的身份证……
《如果你穿越回2000年,身无分文,如何快速赚取第一桶金》,这种前世知乎上的问题,他看过不少,但都没点进去过。
现在他后悔了……晚啦!
逛了一整天都没什么头绪的乔木,走在夜晚霓虹闪烁的街道上,忍不住感叹:“以后看来要避免这种情况了,得弄块好表戴着,去哪都能当掉或者抵押……”
其实以前他是不需要考虑这种情况,但现在这不是被这个没头没脑的突发状况逼到墙角了嘛。
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插兜歪歪斜斜踩着马路牙子,不让自己掉下“万丈悬崖”,对面就迎面走来了四个个同样歪七扭八的男人。
其中一个人同样在踩马路牙子……
来吧,我的宿敌,狭路相逢勇者胜!
“嘭!”两人谁都没避让,直接撞了个满怀。
“抱歉……”没分出胜负,乔木笑着就要主动让开。
“你**瞎啊?艹!”浓烈的酒臭味喷在乔木脸上,让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看了看压根不打算劝阻,反而直接围上来威慑他的另外三人,他眉毛一扬,认真问道:“你们应该有钱吧?”
……
两个小时后,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异常的乔木从派出所走了出来,数着手中两万块钱的现金,一脸的心满意足。
骨膜穿孔,这种伤通常休息个半拉月就痊愈了,在乔木这儿一晚上就痊愈了。但它就是属于轻伤、十级伤残,可以追究刑事责任。
去医院的路上,乔木还担心堵车,怕等到了医院穿孔就自己痊愈了。还好没有,让他通过民警的调解,成功赚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
身后,已经醒了酒,但在民警同志虎视眈眈之下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四人,只好狼狈地越过他,抢先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这四个人还挺讲义气,没让动手的那个担全责,而是一人五千,有难同当。
希望这一次的教训能让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法治社会,以后不要随便争勇斗狠。哪怕喝醉了酒,也不是放纵自己伤害别人的理由。
“谢谢您啦,同志!”车离开前的一瞬间,乔木开心的声音让车上四人表情僵硬,拳头攥得嘎嘎作响。
其中一人看去,却发现乔木这话并不是在挑衅、嘲笑他们,而是在对值班民警说的。
“终于搞定启动资金了,先找个住处,明天赶紧去买手机。”乔木将钱揣进兜里,开心地离开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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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2000块钱买了一款诺基亚6600,将手机号告知乐作云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就算直接害死对方,他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方本来就是“该死之人”了。
但他自诩好人,自然不会放任自己做这种事情。
而且身为天使,他现在的道德标准比以前高出了不少,虽然没有权天使阶段那么失控,但也挺受影响的。
搞定了手机,他又认认真真将脑海中的资料捋了一遍,没有找到有关这个突发状况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是王宗江的手段,但立刻就笑着否定了。
先不说王宗江怎么会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死后冤家乔木会进入这个项目。就算对方能预料到乔木是自己的替代品,有可能接手这个项目,就凭他王宗江,也绝无可能在一个不停重置的项目中埋下什么暗子。
对方要有这个能力,公司也不会为了他乔木而抛弃王宗江了,高低得巴结、安抚着,甚至把他给随手祭了也很有可能。
他之后又怀疑这是研发部的某种安保措施,毕竟和他们调查员不同,谁也不知道研发部手上藏了多少好东西,会不会是掌握了某种新技术,拿这个项目做实验。
这当然不是他能够确认的事情。但一定程度上,他其实希望这是事情的真相。
如果这真的是研发部的实验,那实验人员肯定不会把事情做绝了,毕竟只是实验,肯定要适度而为,不能太极端。
那他理论上就是安全的。
而如果这个突发状况是别的什么未知因素导致的,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意味着这种突发状况不可控、没底线,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昨天网上乔木思考了很久,反复推演了各种可能性,综合考虑了所有风险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试一试。
倒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意识到情况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
因为发生突发事件后,在给乐作云打电话的过程中,他犯了一个错误:本能地使用了思维宫殿。
这不能怪他,在必要时候进入思维宫殿思考,已经成为他潜意识的习惯了,在那种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无可避免。
但冷静下来他就意识到一件事,使用思维宫殿没有遭受集体无意识应激的惩罚!
仔细想下来,他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次集体无意识应激大爆发,不是毫无逻辑的。
相反,它依然遵循过往一贯的规则。
在这种规则下,他在一个正常世界中,使用了绝对不正常的、绝对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空间传送能力,自然就引爆了集体无意识应激。
而他使用思维宫殿这种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能力,就不受集体无意识应激的影响了。
但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像这种情况,通常都有前提,要么是调查员正被剧情人物关注着,要么就是调查员自己已经取得剧情身份了。
如果没有这两点,调查员也不将自己暴露在原住民面前,那他们是可以肆意使用能力的。
他现在肯定没有剧情身份。
就算王总监吃饱了撑的让一个调查员伪装成“乔木”,在之前的剧情中获得身份,也影响不到他身上。这套模式不是这么运作的,否则各个机构早就这么玩儿,互相陷害了。
他当时被其他剧情人物注视着?
这不可能。就算汪家有黑飞子,他也不相信那玩意儿能逃过自己的第六感。
就生命形态、位格与实力上,他自信完完全全凌驾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人。能成功偷窥他的人,肯定有,但绝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就这样,乔木尽可能推理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情况,甚至为了集思广益,还和乐作云交流了好几次。
但单纯的推理,是不可能得出最终结论的。
他只能在与乐作云充分沟通,就“这个突发状况虽然不可控,但暂时还能忍受一下”的观点达成了共识后,就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
他没忘了自己的正事,他得给自己找个保护伞,避免自己正推进剧情呢,一冒头就被一群警卫的枪口怼脸上。
要怎么找保护伞呢?这又是个问题……毕竟他现在不敢随意使用梦境的力量。
思索中,乔木出了旅店房间,下了楼,迎面就撞见了前台两名身着制服的民警。
那两人看见他,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直接围了上来:“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什么情况?乔木一头雾水,自己咋突然就和警察有缘了?
胡思乱想着,他也没当回事,就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那两个警察看看身份证,看看他,又看看身份证,又看看他,然后……
“乔木先生,麻烦您随我们回一趟派出所,协助调查。”
“???”乔木两头雾水了。
半个小时后,坐在讯问室中,他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好心借他手机又被他打晕的那个路人,报警了……
这件事发生在二环,又透着诡异,立刻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虽然胡同里没有监控,但警方还是排查了附近所有公家的私家的摄像头,一大群人熬夜加班之后,终于锁定了他。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进审讯室,好奇地打量乔木,表情却很轻松:“说说吧,怎么想的?为什么袭击人,又不拿走个人财物?”
只隔着大门瞭望镜观察了片刻,凭他多年的工作经验,他就意识到,他们可能把事情想复杂了。
这个青年应该不是惯犯,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有种预感:事情的真相,可能会比较戏剧性的罕见……
“……我也不知道他为啥突然就晕了,我当时吓坏了……我是没报警没帮他,我就想着能省一千块钱……这是我的错,我认罚!但我真的没袭击他!你们要是不信,你们可以验指纹,可以验伤,我都能接受!我肯定是无辜的!”
乔木的信誓旦旦,让审讯室中的三名警察面面相觑。
就这?报案人跟着他回酒店,结果突然晕倒了。他为了省钱干脆就跑了?这也太……
见三名民警同志显然动摇、相信他了,乔木心中也松了口气。
这种小事,他怎么可能留下明显的指纹与伤痕?怎么可能真的弄伤人家?那他也太low了。
没有伤痕,没有指纹,胡同里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这事儿就是无头案,不会有结果的。
乔木又故做犹豫:“那个……我知道我确实挺不厚道的。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愿意补偿那位好心的先生。除了之前许诺的那一千块钱,我再额外补偿……”
他咬了咬牙,故作心疼:“五百!我再额外补偿五百,您看行吗?”
他这一心疼,那个老民警反而更相信他了。
五百都心疼,都犹豫半天,说明啥?说明他打心眼儿里就觉得自己冤枉,觉得这钱花得亏了。
如果真的是这小子图谋不轨,此刻应该至少两三千起步才对,毕竟他心里就知道自己不无辜。
老民警沉吟片刻,才说:“这事儿我们做不了主,报案人正在来的路上,等他来了你们自己协商。”
他俨然已经信了,不打算再查下去了,已经决定就此结案了。
乔木一脸心疼又感激,连连表示感谢,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心里埋怨着,老民警转身开门离开,一出门,迎面撞见了一个民警:“呦,小赵,咋来我们这儿了?”
“这不是有个文件得亲自送给宋所嘛,忙着呢?”那个小赵寒暄着,随便往里面瞟了一眼,看到了将头低到最低的乔木,然后愣住了。
“他咋在这儿?”
听到这话,乔木心中一片哀嚎。
“咋了?你认识他?”老民警立刻警觉了起来。
能不认识吗?这个民警,正是昨晚接警、帮忙调解,给乔木赚了两万块钱那个民警!
搞毛啊!!!乔木心中嘶吼。
外面,小赵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情况,老民警也彻底重视起来了,回身冷冷注视着明显心虚的乔木。
“我自首!我坦白!”不等对方开口,乔木直接举手投降,“确实是我把对方弄晕的,因为我当时根本没有一千块钱……”
两名问询的警察面面相觑,老民警也面沉如水。
乔木不再挣扎了,小赵的出现是个很重要的信号,如果拨得云开见月明,让他立刻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这不是巧合,这就是他被针对了!
针对他的,自然也不是这个世界中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的汪家,而是……集体无意识应激!
是高达92的集体无意识应激,在收拾他。
集体无意识应激会发动种种巧合来针对调查员,越高,针对性越强,手段越激烈。
但他其实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他不是每个项目都会把集体无意识应激搞得爆表,或者说这种情况本来也不多见。
而他没执行几次项目,就成了一名光荣的死神。死神可不怕什么人间手段的意外。
之后再等他强化了门门果实体质后,就更不用说了。
任何意外都需要时间酝酿,都需要完整的因果。但拥有门门果实的他,去哪都是一瞬间的事,很少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逗留。
这种情况下,集体无意识应激想给他来个大的,也抓不住他。而那些小的,他也不在乎,就当挠痒痒了。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他不敢使用能力!他没用门门果实赶路,整整一天,要么腿着要么公交要么打车,在一个地方留下太多痕迹了,给了警察,也给了集体无意识应激从容安排的时间与空间。
于是,他就倒霉了。
说真的,如果换成其他调查员,包括乐作云,应对起来应该都是轻车熟路的。
但乔木相反,他成长得太快了,别人五六年十几年的路,他两年就走完了。所以他真的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理论上他应该立刻跑路,跑得越远越好,不给集体无意识应激酝酿大的的机会。
但他不能使用能力,他甚至不敢稍微逾越雷池,这种情况下他敢跑,很可能是要挨枪子的,这里可是首都!
所以明知道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更加危险,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认罪了。
他已经被集体无意识应激盯上了,这种时候不能再得罪暴力机关,否则只会让自己陷入双重麻烦。
看着他一脸认命的模样,老民警面露冷笑,拍了拍同事的肩膀:“好好审审他,别轻易让他溜了!”
“您放心,咱们这么多人为了他熬了一个大宿,肯定得有个说法!”另一个民警也冷笑地盯着乔木。
但他们其实也审不出什么。
乔木降临这个世界才一天的工夫,根本没时间犯罪。智脑也不会给调查员安排不干净的身份。
他很痛快地将乐作云供出来了,警方给乐作云打电话核实,那边一脑门子官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警察逮住,但也只好配合着胡说八道。
警察还想对两人的说法,却被乔木拒绝了。
他是认罪了,不代表他躺平了什么都往外捅。他明确告诉警察,他和同事说什么,与他袭击人这事儿没关系,如果派出所非要查,就是过度执法,那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维权。
民警同志自然不是吓大的……
双方僵持之际,苦主到了。
乔木的认错态度非常良好,愿意补偿一万元。但苦主张口要五万。
于是,双方谈崩了,他哪有五万啊!
他干脆不再理会苦主,直接认真地对调解的民警说:“我拒绝赔偿,您可以直接拘我了。三十天,省五万,我值了!”
“你袭击人是要坐牢的!”报案人听到这话,愤怒不已。
乔木则冷笑:“那您去验伤,验出什么我都认,该判几年判几年。一万块,多一毛钱都没有!”
报案人顿时目瞪口呆。
民警见状,将对方拽出去好一通劝,也向对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没有财物丢失,也没有任何伤情,真的最多就是三十天,其实严格来说三十天都用不了。像这种情况,就是五到十五天拘留、五百到一千元罚款,不可能更多了。
在民警的劝说下,报案人接受了一万元的补偿,签了谅解协议书。
乔木则耻辱地喜提五天行政拘留,与一千元罚款,也神奇地在一个项目世界,开始了他两世人生中的首次行政拘留生涯……
“必须确保一次成功了,”换上衣服的乔木坐在大通铺上喃喃自语,“绝不能让乐作云那小子活着回去!”
不然这事儿传开了,他这一世英名可就不保了……
“自己叭叭地嘀咕啥呢?”一个流里流气的老北京腔传来。
乔木头也不回地抬手,仿佛脑后有眼一般,一把攥住对方从后面闪过来的手腕,一点点用力。
“哎!哎哎!松手!松手!哎哎哎哎!我错啦!兄弟,兄弟!哥哥知道错啦!松手!”
在那人的哀嚎声中,乔木轻轻一推,将对方连胳膊带人推倒在大通铺上。
“离我远点儿!”他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下次直接给你折了,你看我敢不敢!”
那人揉着已经布满吓人淤青的手腕,恐惧地缩到通铺最里面。旁边两个不掺和但看热闹的,也不敢再幸灾乐祸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乔木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如此仰天长叹,才算应景。
但那太羞耻了,他实在做不出来,只好继续坐在那里发呆,安安静静想自己的事情。
拘留所里大部分都是不小心进来的“良家”,惯犯刺头的比例反而很小。有了这次立威,他的拘留生涯顿时就清净了。
就是饭菜实在糟糕,好像盐很贵似的。
乔木向给他们送饭的民警同志提出抗议,对方竟然还态度很好地采纳了,并告诉他自己会向食堂提议多放点盐。
但食堂显然没当回事。
乔木拘留生活的第三天,首都迎来了一场强降雨。
即使普通人也察觉到了这场雨的异样:因为现在是初春二月,根本不可能有暴雨。
偏偏这场暴雨就下起来了,毫无征兆,越下越大。
在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后,乔木所在的派出所,涝了。
不仅涝了,还断电了。
按民警的说法,派出所所在地点是周围的低洼地,雨水直接倒灌进来了。
整个派出所,上至民警下至犯人,都要被迫转移。
然后,意外发生了:其他犯人都重获自由了,他们这件牢房的锁却打不开了。
民警一开始还没在意,整个派出所乱糟糟的,一大堆资料文件要转移,所有人忙得晕头转向。开锁民警只说去找工具,就不知道哪去了,可能是路上被人拽走干活去了。
水就这么一直涨,从小腿涨到膝盖,从膝盖涨到大腿,在另外三个拘留人员的疯狂求救声中,终于有人想起了他们。
但门依旧打不开,那个民警还得去找工具。
等工具找来时,水已经没过腰了,门却依旧打不开。
有个拘留人员直接情绪崩溃了,疯狂地拍打着铁栅栏门,哭嚎着叫骂着,骂得极其难听。
但民警没空管他,水位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也开始慌神了。这万一真的淹死个人,他们整个派出所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民警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空去管那些资料档案了,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打开这个铁栅栏门。
但他们有电动工具,却没有电。
乔木则把椅子搬到通铺上,坐在上面平静地看着。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集体无意识应激为他准备的大礼。92的集体无意识应激,给没他来一颗陨石,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现在好奇的是,这玩意儿就打算这么淹死他?那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水位继续上涨,很快就把门的锁眼彻底淹没,来到了民警们的胸口以下。
但现在已经没人指望通过锁眼开门了。八位民警辅警和三名犯人,里外合力地反复拖拽大门,希望能直接把它拽倒。
乔木依然没动弹,也没人顾得上他了。
很快,水位没过了人们的胸,民警们犹豫了,有的人开始想要撤离,但没人带头,下不定决心。
三名被羁押人员察觉到了,开始哭着苦苦哀求,求求对方救救他们。他们不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他们只是行政违法而已,说不上恶,更罪不至死。
在他们的哀求中,民警们又全力试了几次,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但命运没有给他们做出两难抉择的机会。
随着水逐渐淹到脖子下方,下一秒,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浮现。
下一秒,水下剧烈一震,整个房间猛地一震,紧接着,不大的房间中,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竟然直接荡起一片巨浪,晃得乔木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将三名犯人拍在门上,将门外的民警们拍得东倒西歪。
紧接着,整个房间又是一次剧烈的震动。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半个派出所,直接坍塌了!
乔木的反应很快,在头顶屋顶砸下来之前,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顺便将离他最近的一名刚从水下探出头的狱友,重新按了回去,避免对方的脑袋被从天而降的混凝土直接砸扁。
大量破碎的混凝土砌块砸进水中,狭小的空间中没有多少可供腾挪的地方,乔木只能任凭那些砌块砸在自己身上,好几次险些将他肺里本就不多的空气砸出去。
好在水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
浑浊而黑暗的水中,他试着睁开眼睛观察,却什么都看不见。
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毫无预兆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之下,从口中涌出一口气。
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圆圆的、长长的、硬硬的金属长杆。
是钢筋!房屋坍塌后,裸露的钢筋贯穿了他的腹部!
‘艹!你够狠!’乔木心中骂了一句,试着将钢筋从体内拽出去,拽了两下却没拽动。显然,钢筋另一头还连接着大块的重物,甚至可能还和房屋主体结构连在一起。
拽不动钢筋,他只好自己动,忍着疼憋着气,一点点往前挪动,任何被水充斥的鼻腔中开始出现隐约的血腥味。
挣脱的过程中,他又被几块混凝土砌块砸中。在水中他无法保持身体姿态,几次被砸,都进一步撕裂了他腹部的贯穿伤,让他疼得撕心裂肺直、冒冷汗。
强忍着从钢筋中挣脱出来的他被砸得实在受不了了,开始摸索着下潜。等他摸到已经完全破得不成样子的地面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他随手一摸……
“¥%¥#!!!”又是一根钢筋!
‘马勒戈壁的你这么玩儿是吧?!’乔木心中破口大骂,去拽身上的钢筋,但他马上就发现不对了。
这一次,钢筋上面明显依然连接着重物,根本拽不动。但更要命的是,钢筋另一头扎进地板了,他没法像之前那样蹭出去了!
他竟然就这么被困死在水下了?
冷静下来的乔木仔细思考着这个死局。还好现在的他不是普通人,水下憋个十来分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换成一两年前的他,恐怕就真死了。
冷静思索片刻,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方法,然后就开始看似慌乱地用脚去踹破烂不堪的地板。
虽然不知道这个派出所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冲击波是从地下传来的,理论上这地板的受损程度最严重才对。
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应该是符合逻辑的……
这么想着,他每一脚看上去没什么用,实则都将一股暗劲传导到同样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板中。
这种暗劲自然也会影响水流,但阻止他正常视物的水下浑浊混乱的环境,此刻反而也成了他的掩护。
暗劲会先摧毁地板中的钢筋,再破坏掉失去骨架支撑的混凝土。
一脚又一脚,他再捂着嘴巴和胸口做出快要窒息的痛苦模样——其实也不用怎么演,胸口被钢筋贯穿,他还要胡乱移动,伤口被不断牵扯,真的很疼很疼。
混乱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踹了多少脚,终于有一脚猛地踹空了。
这一次,脚下的地板没有吃力,而是顺着这一脚直接塌了下去。
紧接着,他只感觉周身的水流剧烈涌动,巨大的力道向下方拽着他的身体,直接将他从钢筋上拽了下去。
他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旋涡拽进了身下的洞口。
但下方依然是水……这里已经被淹了好几个小时了,没理由上面是水下面却是空的。
下面黑洞洞一片,水和泥沙掺杂在一起,乔木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小心地摸索着,发现这里是一个封闭空间,估计是地下室之类的,他不是学建筑结构的,不懂这些。
但他至少知道,这里是死路。
他冷静地思考着,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牢房肯定也被彻底淹没了,回去也是被困。他得另寻他路。
如果这里是地下室,那肯定有别的出口……
这么想着,他又摸索了一番,竟然真找到了大门,使劲拽了两把,强行拽开了。
门的另一边也是水,但他摸到了破碎不堪的楼梯,顺着楼梯一路往上游去,很快就游出了楼梯间。
又上浮了一段距离,他明显感觉到头顶隐约有亮光传来,这让他非常兴奋,加速向上游动。
十几秒后,乔木猛地浮出了水面。
瓢泼的大雨淋在他头上,他丝毫不在意,只是仰着头尽情地大口呼吸着,任凭03年脏兮兮的雨水落入口中。
顾不上腹部和胸口的剧痛,呼吸了个痛快后,他才睁眼打量起周围。
他依然在警局中,但应该是警局二楼,而且楼顶也塌了,所以雨才会打进来。
大水竟然淹到了警局二楼!想都不用想,周围这一片,肯定已经成为泽国了。
乔木看了看周围,很快就找到了爬上仅剩的一半屋顶的路径。彻底摆脱危险的他朝那边游过去,想尽快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处理自己依旧在出血的两处贯穿伤。
但游到边缘,抓住那两根可以借力的钢筋,打算爬上去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任何人的他,又低头看向周围浑浊的水,以及被水彻底淹没的警局。
他脸色变了变,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重新一头扎进了水里。
回到水中的乔木,顺着记忆的路径,在漆黑的水中一路游回一楼,游回地下室,从那个被自己踹出来的洞中,游回了牢房。
牢房很窄,又被坍塌的房顶填满了大半,他随便一摸索,就摸索到了其他三名“狱友”。
三人显然已经溺水了。他没有犹豫,一个接一个地拽到身边,挨个填进洞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两只手轮流反复推着三个人在水中潜游,他就跟一个蹩脚的水下杂技演员一样,带着三个人原路返回,成功回到了二楼水面之上。
然后,他将三个人一人两拳地,将肺中的积水全部打出去,又将三人分别挂在一根钢筋上,顾不上他们,又一头扎回到水中。
这一次,他没有返回牢房,而是按照自己第一次来时记忆中的布局,从另一条正经的路,摸索到了牢房外面。
八名警察都在那里……
十几分钟后,乔木摆着大字,狼狈地躺在二楼剩下的半拉屋顶,任由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冲刷着周围其余十一人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大雨毫无预兆地停了。不分警察犯人,抱成一团用身体取暖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阳光透过乌云,洒在乔木身上,暖暖的。
“救援什么时候到啊……”他懒洋洋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声音。
“哎——!!!”其他人立刻朝着一个方向激动地挥手,高喊,吸引救援队伍的注意。
十分钟后,被直升机螺旋桨掀起的风吹得七晕八素的乔木,终于获救了。
“谢谢!”
“谢谢你,乔先生!”
“恩公!救命之恩我齐三才绝不会忘的!”
“……”
在与八名警察、三名狱友纷纷握手后,乔木终于乘坐直升机,飞往距离最近的医院。
‘应该暂时没事了吧?’折腾了这么久,饶是乔木也感到无比的疲倦,只想好好闷头睡上它天昏地暗的一觉。
集体无意识应激,应该没丧心病狂到连续追杀吧?
再搞个水上坠机,他可受不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本该保持警惕的乔木,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