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重工本就是国内重机产业的翘楚、领头羊,现在还在大举投入智能物流产业。此外还有传言,星海重工试图进入新能源汽车与电力领域。
“如果能够在这种划时代的材料上,哪怕只掌握一丝丝的话语权,对星海重工的转型而言,几乎都是百万吨货轮级别的推动力吧?”
乔木的侃侃而谈,并没有让孔敬东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比对方更清楚室温超导的价值,毕竟两人之间,他才是专业的。
他也很清楚,对方不是在给他上课,而是在提醒他,人家也很清楚这东西对他和星海的价值,劝他不要压价太狠。
他没问你还能开发出什么这种蠢问题,只关注于核心的一点:“只说那个室温超导材料,出货量有多大?”
“经过精炼的精矿石,周产能至少五百吨。”乔木毫不犹豫地打了个一折。
“五百吨……”孔敬东微微蹙眉。
这又进入他的知识盲区了,毕竟这个现在根本就没有室温超导,理论、技术、产品,全都是一片空白。
很多科学家甚至认为,这玩儿压根不可实现。
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精矿是什么,五百吨又是多少。
见状,乔木又进一步解释:“初步估算,精矿的市场价值为,每公斤1500万美元。”
听到这个数字,孔敬东沉默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除了这家伙疯了以外,他想不出对方骗自己的理由。
骗他投资的七百万吗?
可这笔钱又到不了对方手上,而是会直接从星海重工的账户,转入新起点的账户。
而且他早就打听过了,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具体是做什么的——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工作是什么。但多个熟人都肯定地告诉他,这个乔木,近几个月,可以说是声名鹊起。
不止是新起点内部,更是整个行业。
可以说,整个行业,现如今都在高度关注此人。
怎么看都不应该是骗子。
就算是骗子,能骗到全行业的关注,应该也瞧不上他这点钱。
这一次,就连孔玲都吓到了。
“这么贵?!哪个项目……”
“啪!”话没说完,她以近乎扇耳光的力度,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狠狠捂住。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后脖子。
乔木有些无语地看着对方。孔敬东也一脸茫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她只是摇着头支吾了几声,似乎是在表达“我今天打死也不开口了”的意思。
孔敬东已经进入工作模式了,不再理会女儿奇怪的举动,认真思索起来。
“一千万,我要80%的股份,管理层也由我方派出。产量也由我方决定,你必须尽力配合。你可以拥有分红的一票决策权,且获得合资公司的全部利润。”
他开出了一个自己这辈子也没开出过的优渥条件。
简单来说就是,新起点付给合资公司的钱,刨去经营成本,剩下的他一分不要,全给对方。如果有扩大经营需求,需要的钱,他额外再掏。
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先不说那个精矿究竟是否值每公斤1500万美元,就算值,新起点也不会接受这个报价。
哪怕协议价是每吨150万美元,按每周五百吨产能,一年的收入也可以达到惊人的390亿美元!还极可能是净赚!
这个数额过于惊人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新起点愿意,更上级也绝不会点头。
而且还要考虑一点:那家公司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出放的,或者说绝大多数好东西都根本不放出来,而是自己藏着掖着。
为了一堆压仓库的矿石,一年支付近400亿美元?疯了吧?
经过一连串的分析,孔敬东最终总结道:“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你们公司根本不需要如此大的供货量。最终的协议,应该是年供货量在十吨以内,你们公司则总计支付一亿美元以下的费用。
“只要你接受这份协议,我可以确保新起点每年支付一个亿。这样一来,去除各种税费,你每年能净赚近4700万美元。”
4700万美元的净利润,即使对他的集团而言,也是一笔丰厚的收益,说舍就舍了。
但如果他真的把这笔钱放进眼里,那他的星海重工,也做不到如今的规模与产业地位了。
孔敬东的果决,相当出乎乔木预料。
他承认对方对合资公司收益的评估,比他事前估计的要合理的多。人家毕竟是产业巨佬,经验与视野本就不是他能媲美的。
但真正震撼了他的,是对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近五千万美元的纯利。
说真的,听到4700万美元这个数字时,他的心跳是相当剧烈的,差一点就答应下来了。
这是他两世为人,都未曾想过的,自己一生能赚到的数字。
现在,只要他点点头,一年就能赚到这个数字。
但他还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智:他现在亟需的,根本不是钱。
就算钱的数字再惊人,也绝不能蒙住他的双眼!
“孔总果然豪气,”他长舒一口气,“明明前一句还说新起点不会将这种材料与相关技术放出来,后面还能做出如此惊人的取舍。”
他笑着问道:“技术技术拿不到,材料材料拿不到,现在连利润都不要了,还得自己倒贴。延伸产业链布局,分散经营风险,可不是这么做的。我很好奇,孔总要的是什么?”
话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孔敬东直言:“到了我这个层次,影响力,比单纯的金钱,更重要。”
“资源。钱只是一般等价物,资源才是核心,”乔木认同地点头,又佯作好奇地问,“那如果我也想要影响力,孔总觉得可行吗?”
瞬间,孔敬东的眼睛,瞪得牛大。
眼前这个年轻人,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对方的认知!
之前的谈话中……不,只看对方直接找上他,他就清楚对方的野心勃勃。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野心,能到这种地步。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我还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想怎么赚他个一百万呢,”他真诚道,“步子迈得大、迈得快,并非好事。最重要的是迈得稳、迈得久。”
这不是嘲讽,而是他发自内心的劝诫,因为他是真的越来越欣赏对方了。
如果对方不是新起点的人,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对方挖过来,当成集团的接班人培养。
甚至当成……女婿?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女儿,对方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显然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指点他人。
“谢谢您的教诲,”乔木真诚道,“不过对我来言,这只是一小步而已。我会仔细权衡即将迈出的每一步的。”
听到对方这话,孔敬东就明白,对方不是听了他的话后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有这种念头,而且是有着明显规划的。
他更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了,甚至有些后悔,一开始为什么就没问出那句“你俩是不是在处对象”……
现在再问,就太扎眼了,很容易让眼前这个极具洞察力的年轻人,生出轻视之心。
“那说说你的方案吧。”他将此事暂时揭过,饶有兴致地问道。
“合资公司由贵方出资一千万,换取15%股份;具体经营由我负责……”
这话一出口,孔敬东的眼睛,又一次瞪大了。
他甚至差点气得笑出来。
如果不是刚才的铺垫,让他对对方的感官有了极大的改观;如果对方一上来就敢说这话……他铁定会直接让对方滚蛋!
“50%!我绝不可能让出控股权。”他以一副“要么接受要么没得谈”的语气说道。
可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完全没被他吓到:“天使投资极少有占股20%以上的。我最多可以给到30%,但还有其他附加条件。”
他恨得有些牙痒痒,耐着性子道:“你说,我听听看。”
“贵方要把合资公司股份,以及未来与合资公司相关的一切权益,都注入同一家公司。我要在那家公司中占1%原始股,并且永不稀释。
“如果贵方将来不得不将相关权益注入其他公司,我也要在所有相关公司中享受同等待遇,或者获得相应补偿。
“哦,对了,贵方转让合资公司的股份,或让渡投票权,必须得到我的认可才能生效。”
这下,他真的被气笑了:“你怎么不去抢?!”
没想到对方一脸无辜地摊手道:“抢哪有这个来钱快?”
乔木真诚道:“其实这些条件并不损害您的利益。您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影响力。但归根结底,您的影响力,并不取决于您在合资公司中的占股,而是取决于我本人。
“没有我,您什么都得不到,一切都只是画饼。接受我的条件,等于您只损失了1%的纯利,就能得到一切。最重要的是,能得到我心满意足后的全力支持。
“相反,就算我今天接受了您的条件,之后我不开心了、尥蹶子了,您一样什么都得不到。”
孔敬东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他很清楚,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交易,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对方则掌握了全部主动权。
所以他才要出那么高的价格,一来是尽可能争取一些主动权,二来也是想探一探对方的底价。
结果没想到,对方很清醒,仿佛一个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子,根本不受他的影响。于是,他就探出了这么一个差点把自己气背过去的报价。
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学到的经验。
说到这个,他的宝贝闺女也是,自从加入新起点后,整个人是越来越成熟。
平日里还是一副不靠谱的二世祖模样,但真遇到什么事儿,那种理智和冷静,有时就连他都自愧不如。
新起点,这么磨炼人的吗?接不接员工培训的业务?
“30%可以,但我也有同样的要求:你引入新股东、股权转让与投票权委托,也必须得到我的认可。”
对方已经把话说透了,再故弄玄虚也没什么意思。
“1%的原始股也没问题,但你要将投票权委托给我,而且我要优先回购权。”
乔木点头:“可以。”
“还有,只要不明确违反你与新起点的协议,在合资公司的经营上,你必须无条件配合我的要求。”
“这一条不可能!”这一次,乔木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孔敬东心中有些失望,却并不感到意外,甚至都没有纠缠,就道:“那这一条就算了。”
他也只是试一试而已。他很清楚,对方找他合作,不是冲着钱来的,而是和他一样,为了影响力、为了资源。
两人其实都是互相搭便车。
他搭上对方的车,谋求新起点的资源。对方搭上他的车,谋求新起点之外、社会金字塔顶尖的资源。
所以他才试图拿下合资公司八成的股份,就是希望独占对方这份资源。
对方坚决不同意,也是为了将来像今天一样,用合资公司股份,换取更多对方需要的资源。
同样,对方也不会白纸黑字将双方的利益诉求锁死,就是担心自己的资源渠道被他把控、左右。
当然,他确实是这个打算。
不过正如对方所言,双方的合作并不对等。
确切来说,对方有的选,他没有。
所以,只要对方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得逞。他不过是赌对方年纪小、见识少。
结果很明显:他赌输了。
整个谈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完全按照对方的设想来进行的。
对方一开始想好的条件,全都得到了。他最终获得的条件,也没有超出对方的预料。
“很多年没体验过这样的谈判了,”一切尘埃落定,他感慨地笑道,“回头把地址给小玲儿,我把合同寄给你。”
他口中的小玲儿,则左看看、右看看,随后有些兴奋地问乔木:“老头儿这是吃瘪了?”
孔敬东哑然,只能苦笑着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谈完了正事儿,乔木就直接告辞了。
孔玲有的是机会和他聊,也没留他,而是趁这个机会,狠狠嘲讽了一顿自家老头子。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见女儿就要走,他才打听道。
“别瞎打听,”孔玲龇牙咧嘴地警告道,“我们公司的事儿,不兴跟你们外人说。”
外人……
他只感觉自己又受了一记暴击。
“我就是想告诉你,”他叹了口气,“嘴巴把点门,别逮住谁都跟人家炫耀你老子。我现在都怀疑全公司都知道你老子是谁。”
“谁不把门了?我就跟他一个人说过,”孔玲白了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不对,疑惑问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知道,”他没好气地说,“人家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你宋叔叔那了,我还能不打听一下?”
没想到孔玲直接乐了:“闹了半天,你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啊。”
“谁啊?”
“就是那个,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公司那个诈捐门嘛。”
“就是你连打二十多个电话不让我开会,逼我骂慈善总会那次?”孔敬东恍然,“就是他?你那次是在帮他?”
“什么叫逼你骂人?那是让你勇于承担社会责任!”孔玲不满道,“就是他,不过不是帮他,是他帮别人,我帮他一起帮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无奈摇头。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说呀?”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想明白这个乔木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合作了。
合着,人家是来还人情的。
但人家就是不明说,甚至到最后都没提那茬,这是怕他趁势道德绑架、坐地起价呢。
如果他知道了,还真的会试着这么做。
“我哪知道你们聊了这么久,他都没跟你提这事儿。”孔玲又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开始唉声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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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海大厦出来,往高铁站去的路上,乔木就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是乐作云。
“跟你说一声儿,丁迎带人去太原了。”
“为了什么?”他一点都不慌张。
“不知道,”对方也是痛快,“我不能打听,这是规矩。”
但不用问,丁迎+太原,这个组合,九成九的概率,是冲着他去的。所以对方第一时间打电话通风报信。
不,不是冲着他去的。
他是坐高铁正大光明来大连的,公司不可能不知道他此刻的位置,还不至于派人去太原守株待兔。
是冲着观月去的……
“谢了。”他直接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