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国良也赶去医院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面试官,警方那边必须他出面应付。
杨主任主动跟过去,已经是极大的善意了,但也不可能越俎代庖替他做他该做的事情。
毕竟理论上,面试者和试用工,都只是在分部挂个名,方便工资走账和五险一金而已。
他们是面试官的人,而不是分部的人。只有转正后,才算是分部的人了。
所以出了这种事,虽然分部公关部肯定也会动起来,但面试官肯定要扛在最前面的。
孙朝阳也没停留,他还要去康复中心,找负责记忆清除的医护人员,顺便封存任何可能涉及的证据。
乔木和宋太祖就没事儿了。
这种事情,他们想参与,也没资格。
“为什么会自杀?”乔木难以理解。
难道那人本就打算自杀,结果见到公司的广告,就过来试试。
记忆被清除后,他又回到了准备自杀的阶段了?
“应该是对治疗免疫。”宋太祖叹了口气。
“任何治疗都不可能百分百见效,记忆清除也是如此,总会有一小撮人对它免疫。”
“但这……没有应对措施?”
“有啊,简单来说就是清除记忆后,在对方彻底恢复正常之前,会有一个简单的测试流程,判断治疗是否生效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如果没有生效,那就换另一套疗法——清除记忆有多套疗法,就是避免这种情况的。”
大致介绍完后,他又叹了口气:“至于这次出了什么纰漏,就要你们分部调查了。哦,省部康复中心也会派调查组,看看是人为失误还是什么。”
“失效了……为什么会自杀?”乔木还是难以理解,“副作用吗?”
宋太祖摇头:“不知道,没听说有这种副作用。”
他想了想,又说:“我猜——我猜啊,可能那人本身心理状态就不好。面试失败了,就更难受了……”
乔木想起他听到的那人的最后一句话。
“我都三十六了,哪还有什么未来啊……”
中年危机,郁郁寡欢之下,突然遇到公司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招聘信息。
满怀期待参加面试,不仅没有失望,反而还进一步打开了犹如神话传说般的新世界的大门。
结果,自己却在大门口倒下了,与之失之交臂。
错失了足以改变后半生的宝贵机会,没想到记忆还得以保留。
抑郁之下,越想越难受,最终就走了极端。
也许是这样?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宋太祖想了半天,才龇着牙花子道:“这就要看最后的调查结果了。”
他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扔,往后一靠,感慨道:“所以说,心态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如果是我,一定会欣喜若狂。毕竟保留了记忆,我就能做更多准备了。然后我一定会利用这个优势,为下一次面试做准备。
“但那个人,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听到这话,乔木也一时哑然。
确实,对方说的,才应该是正常人会有的念头。
换成是他,大概率也会这么想。
……
第二天一早,乔木就从八卦的同事那里得知了昨天的事情经过。
国内的天台一般都锁着,除了物业,没人能上去。
那栋楼一共七层,最上面两层都是管理比较正规的企业,不可能让他随便进去。
他就从五楼找了个门大敞的小企业,进去以后直奔窗户。
当时在场员工要么闷头做事没注意到他,要么误以为是物业或维修之类的了,一时竟然没人阻拦。
当然,那家企业的前台就要倒霉了。
拦住陌生人,本来就是前台的职责。
杨光全身多处骨折,还有脑震荡,不过经抢救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连ICU都没进。
杨主任到了医院后,第一时间报了公司的名,给对方安排了单人病房,还以人道主义关怀为由,垫付了医药费。
这既是个态度,也是将对方尽可能和其他人隔离开,避免过多不必要的接触。
陪同的警察见此也松了口气。
最起码有人愿意管这事儿,他们肩上的担子就减轻不少。
不然万一家属见没人负责,扭头闹着逼他们立案,他们也就难做了。虽然能推给市局,但多少都会吃挂落。
等任国良赶到医院,又跟着一个警察回去协助调查,杨光的父母和妻子才先后赶到。
听说人没事儿,就是麻药劲儿没过,还没醒来,总算松了口气。
但马上又愁眉苦脸了。医药费不说,全身多处骨折,光是在家休养,这就得少多少钱啊?
那边警察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但真正的内情,还要等伤者醒来后才能知道。
人还没醒来,在公关部的协调下,市局的领导也过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家属,医生就通知患者醒了。
按照杨主任的意思,还是希望自己先单独进去,和对方见一面。
但这个流程搁哪都说不通,更何况人家属就在这儿呢,还情绪不稳。
杨主任和市局领导沟通了一下,最终只能认了,让家属先进去。
没想到家属进去没多久,就被轰出来了,还说杨光一醒来就问新起点的人来了没,还指名道姓就要见新起点的领导。
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杨主任就硬着头皮进去了。
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肯定是谈崩了。
杨主任出来后没说具体情况,只说新起点是国企,规矩重,他也是给人打工。杨光开出的条件,他实在没法点头。
但他也强调了,公司作为国企,是有社会责任感的,绝不会关上对话的大门,也绝不会对此事撒手不管。
最后他和杨光的三位直系亲属分别交换了手机号,承诺随时保持联系和沟通。
周一下午,杨光的三位家属就来公司了。
乔木本来不知道这事儿,不过是任国良告诉他、孙朝阳和宋太祖的。
那三位家属的状态很奇怪,既没有哭天抢地强调家中的困难,也没有愤愤不平指责公司存在过失,反而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之后杨主任再次表态公司绝不会做冷眼旁观者,又聊了好一通,对方才彻底放下戒心。
戒心一消失,满肚子的疑惑与抱怨就倾泻而出。
原来,早晨在医院里,杨光反复强调他自杀和公司没关系,不许家人找公司闹。
后来家人转述了杨主任的态度后,他就不说话了。
人家主动提了要给慰问金,他们还不要,那就是傻子了。
但在父母妻子和一干亲戚讨论要多少钱合适时,他又开口了,说一分钱不要,只要公司录用他。
家人全都懵了,以为他摔坏了脑子。
但杨光态度极为坚定,明确表示就这一个条件,否则公司给多少钱他都签字,而且出了院就去闹。
家人好劝歹劝,平日里老实巴交、父母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杨光,这次却王八吃了秤砣。
他们一群人是轮流过去劝,护士来了好几趟见他们都不闭嘴,就指着鼻子骂,边骂边轰人。
他们也没辙了,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是脑震荡搞的,后面能恢复过来。
但来的路上,心疼孩子的母亲,还是提出把杨光的要求跟公司提一提。
老母亲在公交上车上一把一把抹眼泪,老伴儿和儿媳妇也只能服软。
杨主任这边,本来是紧急向总部汇报了情况,因为还来不及走程序,得到上面领导口头支持后,就准备了一份很优渥的人道主义关怀方案。
现在一听对方母亲支支吾吾的转述,直接傻眼儿了。
他、徐副主任和任国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杨光,也太能给他们找事儿了吧?
那么多钱,拿着不好吗?
于是会谈就成了老母亲反复询问这么大个国企为啥不能多雇个人,她孩子绝不会吃空饷,可勤快了。
但公司这边,却拼命劝对方收下那笔接近七位数的慰问金,以及全额的医疗与康复关爱金。
双方竟然打了个颠倒。
一旁的老伴儿和儿媳妇彻底茫然了。
谈判最终无果,双方只能约定,等杨光好一些了,再好好谈一谈。
而且对方那边也有别的事情。
杨光跳下去的那家小企业的老板,这都四天了,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甚至干脆全公司放假,公司上了锁,这是直接躲起来了。
他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自忖不是讹人的坏人,但你好歹也要出面慰问一下吧?提一箱牛奶说说好话做个姿态有那么难吗?
我家属自己跳的,情理上来说,确实跟你们没关系;但法理上,也有你们公司管理不严的责任吧?
这年头谁没从短视频里学点儿法?这种情况真打起官司,你们公司多多少少都要承担点连带责任的,大几万肯定跑不了。
哪怕只为了别打官司,你也出面做个人情对吧?
你倒好,当起缩头乌龟了!
你看看人家新起点,那工作做得,我们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一家三口越想越气,一合计,你越是要当缩头乌龟,我越是要让你缩不成!
所以他们这边和公司接触着,那边已经在物色律师,准备起诉那家小公司了。
最后,双方又谈了几次,却依然无法达成共识。
这期间,乔木又去《死神》执行了一次项目。
这次,十四番队建队初期的混乱总算过去了,他也趁此机会,直接使用副队长权限,将自己、柯羽和曾泽鸿三人全给“发配”得远远的,把队务大权赋予了越来越靠谱的可城丸三席与竹添四席。
不然他们就真的要和这个项目锁死了。
就在杨光这件事情走向越来越诡异、所有人都好奇这事儿要怎么收场的时候,对方却主动给杨主任来了电话。
据说那天杨主任在办公室里对着手机说了整整一上午,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最终,公司承担了杨光的全部医疗与康复费用,但不承担误工费。
此外,慰问金也从八十多万直接降至十万。
而杨光则被大同分部后勤部聘用,待彻底康复后,携医院证明办理入职手续。
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唏嘘不已。
毕竟分部两位主任和几位部门经理,都三十大几、四十多岁了。他们是最能理解杨光的,也是最能和杨光产生共鸣的。
至于杨光家里与那家小公司的诉讼纠缠,就是他们自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