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房间……”封让无奈地抗议，软弱的语气，却毫无威慑力。
“我知道，”卫星通话等待接通的嘟嘟长音中，乔木点头，“我敲门了。”
“你先突然闯进来，才从屋里敲的！”对方抓狂，“而且这里是隔离区……”
“我知道，”乔木毫无诚意地敷衍，“反正我本来也该留在这里隔离的。”
封让彻底没辙了。
他不是那种能拉下脸来命令喝令、批评别人的人，能力上没问题，但性格根本不是做领导的料。他完全是靠P10的光环和高会的力挺，才成了西线指挥官。
遇到乔木这种不拿领导当盘菜的“刺儿头”，尤其还不停立功的，他是真没辙。
况且经过那几天的相处，他也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就更拉不下脸了。
他叹了口气：“算了，说吧，你又捅什么篓子了？别跟我说你们抓住纳米了。”
“还没呢，”乔木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电话通了我再解释。”
“还没呢？”封让眼角抽搐了几下。
在满屋子的幸灾乐祸中，他语重心长地说：“乔工，不管你们想干嘛，我强烈建议……我命令你们，就此打住！埃弗雷特的高阶调查员，可不是疫病那种能让你们随意欺负的通缉犯！”
乔木没说话，等了两声，电话才接通。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你又干嘛了？”唐蒙略显失真的声音，让封让整张脸都僵住了。
又和上次一样……摆明了就是要拖他下水，让他背书。肯定没好事儿。
“上次商量的事儿，有结果了吗？”乔木直接对着公放的手机问道，“就是对瓦拉纳西的处置方案。”
“没呢，这不离这次行动结束还有一阵子呢嘛。”唐蒙的语气老神在在的，仿佛什么都不着急。
封让则有些懵。他本以为这次的对话和埃弗雷特、神庙有关。但怎么扯回瓦拉纳西身上了？
上次唐蒙介绍过IONR内部的局势。
对神庙的处理意见已经达成一致了：地位完全保留，人员也不做任何处置。但其他七家机构，会派出一支联合观察团，有权接触神庙的核心机密信息。
不过对瓦拉纳西的处理意见就有分歧了。而且这种分歧，还不是机构之间的。好几家机构，自己内部都没达成一致。例如新起点、埃弗雷特、欧地联、红新月。
主流意见有两种：一是强行将瓦拉纳西并入神庙，让他们贴身内讧，并借助联合观察团对双方进行约束。说白了就是典型的离岸平衡手，很方便虚空造牌压榨印度同行。
二是维持现状，但向瓦拉纳西派遣一支规格更高的顾问团，可以影响、必要时直接接手该机构核心决策的那种。这样一来印度的执行机构就能长期维持分裂状态，彻底没了做大做强的可能性。
彻底清除瓦拉纳西的声音不是没有，但很小，可以忽略不计。一来如此亲神庙的势力本来就凤毛麟角；二来这话也没人敢公开说，被政敌曝出来容易身败名裂。
似乎是被对方的语气惹毛了，乔木很不高兴：“这么多天，你就啥都没干？”
“什么叫啥都没干？这事儿是能大刀阔斧推动的吗？”唐蒙也不乐意了，“本来两套方案吵得好好的，我突然莫名其妙拿出第三套方案，还损人不利己，傻子都会起疑吧？”
他却完全不吃这套：“你这是拿人家当傻子呢？这方案你迟早得拿出来，那个所谓的‘未来共同体’迟早会反应过来。”
“但我需要时间甄别、拉拢盟友，而不是仓促行动被他们围剿……”唐蒙说着，迟疑了，“你先给我交个实底，你到底捅的什么娄子？”
乔木也不隐瞒：“陀罗尼知道吗？我们在神庙挖出他的灵魂了。我们几个和美国佬对上了，现在在争那个灵魂。”
“争一个灵魂？很值钱吗？”
唐蒙身处大后方，很多事情搞不清楚，尤其是涉及个人私密的情报，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特意汇报给总部。
但封让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不用问，肯定是那个韩启生的意思，和前不久大闹加济阿巴德收容所一样，乔木这是替朋友出头呢。
“非常值钱，”乔木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可以帮咱们解开很多时间领域的谜团。”
对面沉默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十几秒后，对方竟然冷笑起来：“乔木，你记住，以后不要拿这种事情糊弄一位P11。你这谎话在我看来，就和小孩儿骗家长幼儿园被大马猴子炸上天了一样可笑。”
乔木征询地看向封让，后者不含糊也没推辞，只是朝他摇头，示意这方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没再纠结此事：“撤回来吧。一个灵魂而已，想要的话，之后有的是机会谈判。以你的价值，并不难。”
“不可能的，”他摇头，“你不在现场，有些情况看不清楚。”
说一千道一万，一个调查员灵魂而已。光封让这边就有上百，以色列人也用调查员灵魂做过不少不人道的实验。
说明对一家机构而言，这玩意儿并不值钱。
美国佬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就是在出气。
没能夺回疫病的纳米、被迫开放神庙的其他大佬。两次被他们欺负，这些人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他很确定，那个灵魂，一旦落进美国佬手里，他们就再也别想要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你开个价吧。”
对面又沉默了。
他们两人，既非朋友，也非敌人，更像是没有利益冲突地相互合作、相互试探。
当然还有对方对他的顾虑与监视。
他自然不会忘记，两人正式“交往”的起点，是对方提出的一个建议：对方承诺不用任何违法手段查他，而且他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找对方，用自己的秘密作为交换。
也就是说，对方愿意以自己违规泄密为代价，换取他身上的秘密。
这项交易，他从未用过。
半晌，唐蒙开口：“我们之间的协议，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是秘密换秘密，不是行动换秘密，”乔木很平静，“所以，我愿意付出更多，你可以开价。”
那边彻底没声音了。
封让则死死盯着乔木，好奇心爆棚，抓心挠肝的。
他原本也和高会领导与总部P10一样，认为乔木是唐蒙慧眼识珠提前收下的马仔，只是年少轻狂，不太服帖。
现在看来，他们都搞错了。唐蒙辩解的话竟然是真的，这两人的关系，远没有外界揣测的那么亲密，倒像是普通的利益交换、相互利用。
许久，唐蒙才再次开口：“你确定？那个灵魂有那么特殊？”
“一点都不特殊，”乔木并不隐瞒，“我在这里的朋友非常少，除了范鸿和兴趣小组那四位，就只剩下韩启生和卫怡了。我很珍惜他们。”
韩启生和卫怡比前面那五位还更特殊一些，因为他们三个真的过命。
尤其是韩胖子，面对公司最有权势的P10，毫不犹豫站在他这边，和对方成了死仇。
这份恩情，已经不是还不还的事儿了，他这辈子都承了。
电话那头，万里之外的唐蒙是真的犹豫了。
他本不该犹豫的，因为这事儿不是他们两人的私事。按对方的要求，其实是会损害公司乃至行业的利益。
“你知道的，我原本的计划，是让那个未共体，至少是公司高层中的未共体成员，暴露出来。如果我答应你，这个计划就彻底泡汤了。我不仅什么都捞不着，还会被那个组织惦记上。公司的利益也会受损……”
乔木没有接话，只是听着，沉默着，等对方做决定，等对方开价。
封让则看着眼前这个青年。
他轻声问周围的灵魂：“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刚才说那话时，特别……帅？”
正在热议这场电话会议的灵魂们，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唐蒙说着说着，也不说了。
封让肯定会觉得乔木口中的“这里”是指公司，但他知道对方指的，是这个世界。
对方在这个世界两年，建立的羁绊，真的乏善可陈。
别说爱情了，据他观察，亲情也是一点都没有的。对方对“父母”和母亲那边一大家子人的付出，更多应该是源自对那对老夫妇的感激之情。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于他，于公司，于国家，于这个世界。
毕竟对方已经证明自己的价值了，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人取代的价值。
他可不会像公司其他领导那样，下意识觉得乔木和其他调查员一样离不开公司，一辈子都要依附于公司……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要衡量的，不是【暴露未共体】和【给天才员工帮忙】这两件事。
而是【暴露未共体】和【让乔木对公司、对这个世界更有归属感】。
当然，还要加上他的个人安危。
唐蒙没有思维宫殿，他的思考时间是与地球时间同步的。
几分钟后，他才再次开口：“协议不是这样的，我不会为了这种私事修改我们之间的协议……”
乔木的心沉了下去。
那边的封让，和满屋子的灵魂，也面露不忍，甚至愤愤不平地谴责万里之外的那位P11。
“……我要一份新的协议，一份非常苛刻的协议。”
“你说。”他没有丝毫犹豫。
“乔工，”唐蒙没再称呼他为“工”，“你迟早会知晓这个世界、这个行业的秘密。这一次，我帮你，可以，但这会让公司、行业、世界，承受巨大的损失，会让我本人和我的家人，也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我要你的一个承诺，一个誓言。无论这个世界的真相如何，无论你的未来如何，你都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这个世界的事情，也不会对这类事情坐视不理。”
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要求，宽泛到哪怕是动用超自然力量建立契约，也会有多到惊人的漏洞，也几乎不会有任何约束力。
甚至它本身就很让听者摸不着头脑，例如封让和现场的几十个灵魂。
但乔木知道唐蒙在说什么。
“好，我发誓，以我最珍视的一切。”他非常认真，心中没有补充任何小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