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金顿的外围，英灵之庭与圣光之墓早已在兽人的侵略中被摧毁殆尽。
邪能与暗影的反复蹂躏，彻底杀死了这片土地，就连萨满与他们侍奉的元素之灵，都找不到好的方法，只能抛弃这里。
寸草不生的荒芜土地上，遍布着战争双方来不及收拢的尸骸，以及以腐肉为生的食腐动物。
经年累月之下，它们均被弥漫的邪能与暗影所侵蚀、浸染，逐渐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异变。
动物们变得更加强大、畸形、嗜血、残暴。
那些本该安息的尸骨，也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在邪恶力量的驱动下，从地上爬起来。
它们捡起身旁的武器，或者赤手空拳，与周围的一切进行惨烈却毫无意义的厮杀。
直到体内的能量耗尽，再次化为一摊白骨，静静等待下一次“重生”。
现如今，这片环绕奥金顿的死亡之地，被人称为“白骨荒野”。
“我们在通往这里的每条道路上，都建造了哨所，提醒每一个试图进入这里的无知者。”
维伦抿了抿嘴，似乎想到了令他不满的事情，又道：“……除了虚灵。”
“啊——”乔木恍然，却什么也没说。
虚灵与联军有协议，前者为后者提供必要的技术服务，后者则允许甚至保护前者对整个德拉诺世界废墟、古迹的探索与发掘。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这其中，当然包括德莱尼一族的陵墓城市，奥金顿。
说起来，这份协议还是乔木与哈拉迈德谈成的，联军只负责点头或摇头。
感受到维伦不知是否将自己囊括在内的些许不满，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些骨头，没人清理它们吗？”他们一路走来，满地都是人型生物或野兽的白骨。
完整的，断裂的，粉碎的……其中相当一部分，表面都隐约泛着令人不安的绿色或紫色光芒，那是邪能与暗影侵蚀的痕迹。
“我们试过，”先知无奈摇头，“这片土地被污染得太深了。即使把它们埋起来，它们也会自己挖坑，爬出来。”
“我们也不能把它们带走，那样会污染别的土地，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和时间。”
现在，生者还没有完全从生存线挣扎出来，怎么可能有工夫去管死者？
“烧掉呢？”乔木不小心踢到了一条手骨——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这里的骨头太多了，遍地都是——那条手的指骨竟然动了动。
他顿时来了兴趣，又拿脚踢了踢对方，对方又动了动。再踢，再动。三次之后，他甚至从对方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耐烦与恼怒。
“没法烧掉，它们被邪恶力量侵蚀的同时，也被那些力量保护了起来。想要彻底销毁，必须先由祭司们进行复杂的净化仪式……乔木？”
乔木看过去，对方正一脸不赞成，甚至略显责备地看着他。
旁边的圣骑士卫兵们也有些无语。
“啊，抱歉……”他感觉脸烫烫的，赶忙横移一步，远离那条开始和他赌气，像敲地鼠一样，不停地胡乱拍打地面的手骨。
“我第一次见这种……尸骨。”他勉强解释道。
确实……很新奇。
不过这个理由实在不像话，他停顿片刻，又道：
“我是觉得奇怪，这些尸骸，并没有灵魂，”他看着那条已经安静下来，得意地用食指指骨敲击地面的手骨，“但它们能够行动，还有情绪？”
“是的，这正是这些力量的邪恶与棘手之处，”接受了他的说法的先知，沉重地点头，“仅仅是逸散在外的力量，就能杀死大地，还要玩弄逝者……”
“这还算好的，”一名圣骑士插嘴，“一周前这里刚闹过一场，至少能消停近一个月。咱们现在看到的，已经算是安静的了。”
“一个月闹一场？”听到这话，他脑海中浮现出成千上万的骷髅，每个月的满月夜，都从地上爬起来，齐齐仰天长啸的画面。
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比起几年前，已经算好的了，”对方解释，“最初几天就要闹一场，德欧里的遗体被转移后，频率就明显降低了，间隔越来越久了。”
先知点了点头：“这些邪能与暗影，在腐蚀这些遗骨的同时，反而也在被这些遗骨不停地消耗。我们相信，再过几年，这片土地的邪恶力量，就会被消耗殆尽了。”
“这也是你们没有清理这些骸骨的原因吧？”乔木了然。
小心思被戳穿，让圣骑士们很不舒服。
但先知却很坦然：“我们总要优先考虑生者。”
“它们也是如此吧。”乔木的话，让对方一愣，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倒是没听说过邪能与暗影，还能兼职死灵法术的功效……”
他轻笑道：“我在想，这会不会也是它们的遗愿？即使死后，也在用这种方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保护它们的家园和亲人？”
“这……这真的是……”维伦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是真的如此认为，还是在安慰他们这些嘴上说着不可玷污逝者，却默默利用逝者遗骸的伪善之人。
这位老者，再看向那条已经没了动静的手骨时，心中既羞愧，又感动。
那些圣骑士的想法则没这么复杂。
因这个说法而动容的他们，再看向漫山遍野的骸骨时，心中的感受，已经截然不同了。
“我有一个问题，”继续向奥金顿进发时，乔木问道，“如果连骸骨都这样了，那些灵魂，岂不是也被侵蚀了？”
那些灵魂待在这里的时间，远比这些骸骨更久。
更不用提它们长时间围绕在德欧里的遗骸周围，那玩意儿很可能已经有些虚空化了。
“这正是我不得不请你冒险，来这里亲自印证的原因，”维伦重重叹了口气，“我们到了。”
他们并没有深入奥金顿那座雄伟的城市，甚至根本就没进去。
联军人力非常紧缺，要做的事情又那么多，以至于八年了，这座城市并未被清空。
现在的奥金顿，被恶魔、邪兽人、暗影教派、食人魔、鸦人、虚灵，以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白鬼所瓜分，并时不时相互攻讦、乱成一团。
看着在城墙下迷茫游荡的灵魂，乔木忍不住感慨：“偌大的奥金顿，竟然容不下一群灵魂……”
确实容不下，因为……太多了。
他之前觉得，一千年而已，能死多少德莱尼？
直到亲眼所见，他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德欧里的遗骸，可没有定向吸引德莱尼的功能。
德莱尼、破碎者、兽人、食人魔、鸦人，甚至是戈隆的灵魂……
一千年的时间，能积攒多少？
数不胜数。
“好家伙……”看清楚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幽蓝身影后，他目瞪口呆地呢喃道。
但那些灵魂与他遇到的德莱尼灵魂不同，它们对外界的变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本能地围绕着城墙，漫无目的地游荡。
“它们为什么不进去？”
“虚灵的手段，”维伦轻声细语地说道，仿佛是怕惊扰了这些亡者，“那些设备会释放出一种电磁波，干扰亡魂的判断，让它们本能地认为那边无法通行。”
他直接向那些亡魂走去，身后一名卫兵想要阻止他，却被先知拦下了。
乔木没有真的接近亡魂群，他只是出于谨慎，想要拉开与其他人的距离。
因为很多亡灵，都会对聚集的生者有反应。
在他远离人群的同时，一个兽人灵魂也在远离扎堆的灵魂，向他的方向迅速靠近。
那灵魂似乎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本能地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在远离城墙后，就转身试图朝城墙的方向移动。
但无论他怎么走，都仿佛是滑步一般，无可阻挡地继续向身后乔木所在的方向飘去。
不远处的德莱尼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惊疑的神色。
“这是什么法术？”一个人低声问道。
旁边的人迷茫地摇着头。
队伍中没有法师，自然没有人能解答他们的疑惑。
乔木打量着眼前的兽人灵魂，这一次，他没有向翅膀求助，而是尝试用自己现如今掌握的知识，去分析对方的状况。
他在左手上覆盖了一层灵魂之力，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对方体内。
顷刻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涌现。
什么东西，非常危险的东西，试图侵蚀那层灵魂之力，入侵他的身体……
不，不是试图，而是正在。
那股力量，轻而易举地透过灵魂之力，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向身体内部渗透！
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任凭那种力量侵蚀，自己则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灵魂之力，放在那个兽人灵魂身上。
灵魂之力，是《路西法》项目世界特有的力量体系。
地狱中的员工能够享受这种力量，是因为他们在与翅膀订立契约的同时，也接受了翅膀的改造，就如同乔木一样。
而眼前的灵魂，显然没有。
在灵魂之力的作用下，这个兽人的身影，越来越黯淡，并逐渐消散，最终在几乎不成人形时，彻底支持不住，瞬间崩散殆尽。
自始至终，这个灵魂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甚至并未表达出任何情绪。
乔木看着自己的左手，那股极度不祥的力量，依然在侵蚀着他。他直接驱动灵压，将这股力量强行逼出了体外。
他大概能猜到这是什么：虚空的力量。
他之前没有躲避，不是不害怕虚空的力量，而是不害怕这股虚空的力量。
究其原因，这股力量太弱小了……
“我没有办法带走它们，它们已经没救了。”回到德莱尼身边，乔木开门见山。
听到这话，维伦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那……他们也无法被唤醒吗？”一名圣骑士，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那里面，毕竟有许多他的亲友、同僚、族人。
“他们已经被污染了，”乔木遗憾摇头，“从被德欧里的碎片吸引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那名圣骑士面露失望。
但旁边另一人则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德欧里？污染？”
“就像克乌雷，”先知提醒道，“纳鲁的疗愈，需要灵魂，需要无私的奉献。”
那人恍然。
“没错，”乔木赞同，又补充道，“德欧里的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它临终时应该已经滑落虚空的深渊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完成最终的转变……”
“不提这些令人难过的往事了，”维伦略显粗暴地打断了他，“既然连你都束手无策，我们也只能暂时静观其变了。”
随后，在他略显诧异的表情中，对方甩给他一个眼神：“先回沙塔斯吧，罗姆尔应该也要回去了。”
见状，他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一行人返回沙塔斯，先知支开了那些圣骑士，才歉意地对他道：“我为刚才的粗鲁与冒犯，向你致歉。”
“纳鲁在力量耗尽后，有可能会转化为虚空生物，熵魔，”乔木平静道，“他们还不知情？”
听到这话，维伦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能报以苦笑。
“熵魔……”他咀嚼着这个词，“连我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即使在纳鲁一族中，这也是很罕见的情况，”乔木点头，“作为圣光的生物，想要耗尽它们，实在太难了。它们通常在被耗尽之前，就已经战死了。”
维伦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从未想过，自己与纳鲁一族朝夕相处了上万年，有朝一日，竟然还要从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外人”那里，了解盟友的另一面。
“在奥金顿，你有什么发现？”他彻底收起了自己那高高在上的权威心态，真诚地请教起来。
“德欧里和克乌雷的情况有所不同。克乌雷只是过于虚弱，但并未向虚空转变。所以那些兽人先祖的灵魂，是自愿奉献自己的。
“但德欧里不同，它在死前几乎已经算是虚空生物了。所以它的碎片，这些年一直在向外界逸散着微弱的虚空之力。”
听到这里，维伦略显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旁听”，他依然招呼乔木向人少的小路走去。
“克乌雷应该只是汲取维持自身生存的最低限度的灵魂。但德欧里的碎片，会遵从生前的本能，将周围的一切，都扭曲成虚空生物，包括它的食物。
“这也是幸运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它的转化并未完成，残余的碎片也不多，所以一千年来逸散的虚空之力也很少。
“而且其中绝大多数，又都被它用来污染那些灵魂了。所以，这些力量并未显著影响到生者，尤其是那些奥金尼祭司。”
否则德莱尼们等不到兽人的入侵，就要先迎接奥金尼发动的叛乱了。
“和克乌雷说的基本一致，”维伦叹了口气，“这次回来后，它告诉我了一些事情，但说的没有你这么详细。”
对方随即补充：“当然我也能理解。即便是纳鲁，这也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境遇，更难以对他人启齿。就像我，一千年来，都没能鼓起勇气，向我的族人说出真相。”
先知肯定是知晓纳鲁的虚空化这一真相的。
一千年前他们坠落在德拉诺世界的唯一原因，就是三位纳鲁之一的卡拉，在漫长的逃亡中耗尽了虚空之力，开始向虚空生物转变。
克乌雷和德欧里，与自己的同胞打了一架。
为了保护剩余两位纳鲁，维伦不得不将卡拉放逐出他们的飞船。
在战斗中受损严重的飞船吉尼达尔，最终彻底失去了动力，坠毁在纳格兰草原。
坠落中，本就虚弱不堪的两位纳鲁，德欧里死亡，克乌雷也重伤，并开始无可阻挡地向虚空生物转变。
完全帮不上忙的先知，为了保护德莱尼子民，不得不放弃这位仅存的纳鲁。
好在之后，受到克乌雷吸引的兽人灵魂们，无私地奉献出自己，为克乌雷延续了一千年的生命，直到联军将它救出。
“这么说，他们也并不清楚影月谷的真相？”乔木好奇道。
这一次，维伦真的震惊了。
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类，根本无法想象，对方究竟是从哪里获知如此机密的情报的。
要知道，这些人类来到德拉诺，也才九年的工夫！
而绝大多数德莱尼人和影月谷的兽人，用了一千年，都没想明白影月谷的异变究竟是什么引起的。
“卡德加说你们非常神秘，背后有着极其惊人的秘密，”先知苦笑道，“我现在相信他的话了。”
随后，对方解答了他的问题：“是的，绝大多数德莱尼都不清楚。有权利得知真相的，除了我，就只有主教议会中的个别几位。”
对方又补充道：“即便哈塔鲁都不知情。当然，我不是想要瞒着他，而是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虚空化的卡拉被放逐后，就一直漂浮在影月谷上空的外太空。它逸散的虚空之力，将那里变成了一片没有白昼的永夜之地。
影月谷最东侧，坐落着德莱尼文明最重要的建筑：卡拉波神庙，也就是后来的黑暗神殿。
这座宏伟的建筑，坐落在德拉诺的魔网交汇点上。而且无数德莱尼人，都会定期去那里朝圣。
这座神庙的真实目的，就是维伦尝试着使用汇聚这个世界的奥术与圣光能量，尝试对卡拉进行持续的灌注，延缓甚至扭转对方虚空化的进程。
这一尝试其实是有效果的，至少时至今日，卡拉都没有彻底沦为虚空生物。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随着大爆炸，这个世界被彻底暴露在扭曲虚空之中，魔网也不可逆转地被邪能污染了。
德莱尼经历了如此惨烈的灾难，神职人员的数量大幅减少，而且全都超负荷运转，根本没精力去“侍奉”卡拉。
更不用说，卡拉波神庙，也早就落入恶魔之手了，收复行动也随着联盟远征军的退出而失败。
失去了他们的“供养”，卡拉将会以惊人的速度，完成最后的转化。
这让维伦既心痛，又挫败。
看着对方沮丧而疲倦的模样，乔木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我们把那些——至少有十几万吧——灵魂，喂给卡拉，会发生什么？”
先知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方摇了摇头：“如你所言，那些灵魂已经被虚空污染了，它们只会加剧卡拉的堕落。更重要的是，一旦卡拉在地面上完成转化，这个世界……”
对方严肃警告：“这个世界就完了！”
“我知道。”乔木嘴上应承着，心想得了吧，穆鲁也没把艾泽拉斯怎么着，吓唬谁呢？
他抬起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展示给对方：“那些灵魂的污染并不严重，否则他们早就成为虚空生物了。我觉得那种程度的污染，完全可以净化掉。”
“当然，我也赞同这一点，”先知点头道，紧接着话锋一转，苦笑道，“我们的圣职人员过于匮乏了。”
“克乌雷呢？”你们不是还有一块电池板吗？
“它确实摆脱了最危险的困境，但依旧很虚弱，”对方叹息，又指着圣光穹顶上，那道直冲云霄的金光，“你以为那是什么？它已经在竭尽全力延缓卡拉的堕落了，但仍然不够。”
乔木恍然。他之前以为那是对方为了传教，在秀呢。
“那如果算上其他德莱尼呢？”他问道，见对方没听懂，他又细问，“我是说，算上那些已经死去的德莱尼圣职人员。”
一瞬间，先知维伦屏住了呼吸。
剧烈的心跳声，震得他一时间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