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4章 988.决定跑路的乐作云

“阿斯伯格综合征是孤独症的一种,但和常见的其他孤独症谱系障碍不同,它的病因至今未知。而且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的语言和认知发育是正常的,就是说不会影响孩子的教育与生理发育。所以这种病往往要到孩子进入学校,表现出明显的社交障、兴趣狭窄或刻板行为后,才会被发现、确诊。而实际上,因为国内社会和家长认知匮乏,现在社会上还有大量患者乃至成年患者,还仍未确诊。”

“就是说,如果我决定雇佣她,她是能够正常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只是没法和其他人交流,没法完成需要高度团队合作的工作,对吧?”

“不能这么一概而论,毕竟任何疾病都有轻重症之分。但如果那个患者能通过你们公司的正常面试,那就证明病情并不影响她的正常工作与生活。而且也不是没法交流,她不是通过面试了吗?能不能交流、能交流到什么程度,你心里应该有个基本判断。不过还是尽量不要给她安排那些交流强度较大、难度较高的工作。”

“对了,还要提醒你一点,工作中尽量不要给她太大的压力。一部分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压力过大时,会出现失眠、情绪失控、自毁甚至攻击倾向。”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听着这话,回想起艾忆那浓得不像话的黑眼圈,和面试中的突然崩溃,乔木了然地点头称是:“麻烦您再跟我介绍一下天才症这个说法吧。”

“这个啊,其实是以讹传讹,”大夫失笑道,“因为历史上一些著名的科学家和设计师都有这个病,他们在各自领域的优秀与这种病导致的低情商低社交能力低独立性,就形成了很强烈的反差与很高的话题度,久而久之就被那些外行媒体以讹传讹,说成什么得了这种病就是天才。”

说到这里,大夫无奈地摇头:“我甚至见过一些父母,得知自己孩子患的是天才病,反而欣喜若狂,甚至抗拒孩子接受治疗,最终耽误了孩子一辈子……”

乔木若有所思:“就是说,这个病并不能让人变得更优秀,像爱因斯坦和牛顿,他们的成就也和这个病没有关系,纯粹是以讹传讹?”

“可以这么说,”大夫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职业道德还是让他如实回答,“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

“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一个特征就是兴趣狭窄。由于患者普遍运动能力、社交能力较差,所以他们通常会把兴趣集中在一些能独立完成、很耗费时间还需要全身心投入的领域,比如科学、历史、艺术等等。”

“哦——”乔木恍然,“就是说,是这种特殊的专注力,让他们能够沉下心来在一个单一领域深耕,并由此获得比普通人更多的收获。”

大夫赞同:“是的,非要说的话,这个所谓的天才病,也就是这点帮助了。”

对方又笑着问:“你应该也是因为这个传说,才想着雇佣那位患者吧?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有这方面的因素,”乔木坦诚,“但更多还是想帮她一把,毕竟她之前也算是我的同事。”

“这样啊,”大夫赞赏地看着他,“那你还挺善良的。”

乔木想了想,又问:“她自陈本科四年都是北大数学与应用数学系综合成绩第一名,而且还跟我保证她能在一个月内学完清华航空航天工程本科所有专业课……”

“和这个病无关,这个病可没那种神力,”不等他说完,大夫就摇头否认,又劝道,“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很难找工作,八成以上甚至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尤其咱们国家在这方面的扶助基本属于空白,他们如果没有家庭的支撑,生活一定很苦。”

大夫真诚地对乔木说:“所以他们屡屡碰壁后,会产生一些在咱们看来很假,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救命稻草的想法,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打算雇佣她,就不要给她太大压力,要先帮助她卸下心防,和你坦诚相对。”

“她还说自己能心算所有大学数学题,还能把圆周率算到几万位……”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夫哑然失笑,“你要说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天才?我觉得肯定有。但这个天才是不是她?这个得你自己去确认。但即使是她,肯定也和这个病无关。”

就是说,大夫觉得艾忆在撒谎,为了获得一份工作、为了生存下去,而撒了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

乔木默然点头,心中有些遗憾。

他听了艾忆信誓旦旦的讲述后,他甚至以为这就是四魂之玉对他愿望的响应了。毕竟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把一个奇怪的女孩送到他面前,这太有戏剧性了。

“谢谢您拨冗解惑了。”所有疑问得到解答后,乔木由衷感谢过大夫,就起身告辞了。

“等一下,”走到门口,大夫又叫住了他,眉头紧锁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按你的说法,你还得考虑一个风险:她有妄想症。”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一个可怜的患者失去一份重要的工作,但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让他无法对此闭口不提。

而且交谈间他总觉得,自己可以信任这个年轻人的善良与热心。虽然这种感觉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听大夫这么一说,乔木又想起了艾忆在面试中突如其来的崩溃。当时她哭着喊着说“你们”要逼死她,求那个“你们”别逼她了,她送走父母就会去死……

他心中一紧,连忙坐回去,但紧接着,他的手机就响了。

乔木掏出来看了一眼,愣住了:电话是乐作云打来的。也是稀奇,他都把这号人物忘了。

他随手挂掉,就要讲述。但讲了没两句,电话又打进来了,还是乐作云。

接连三次后,他终于不耐烦了,短信智能回了一句“我在开会,稍后回电”,直接关机。

他道了声歉,这才将面试中艾忆崩溃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描述,大夫的眉头已经死死拧在一起了:“乔先生,我没亲自见过她,没法下判断。我个人的建议是,她需要尽快去正规医院做检查,以排除……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乔木沉默了:孤独症、妄想症、精神分裂……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可怜的姑娘了。

“我明白了,我会联系她的,”在大夫担忧的目光中,他勉强笑了笑,“您放心,没碰上就不说了,既然碰上了,我救人一命的能力还是有的。”

大夫闻言也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从医院出来,乔木才重新开机,给乐作云拨了回去。

“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一接起电话,对方第一句就跟怨妇似的。但对方的语气却阴沉莫名,让乔木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恶寒。

他好奇地问:“要么不联系,一联系就打个不停。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联手对付王宗江。在王宗江被处置后,两人的盟友关系也就自动解除了,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你答应过我的条件,还记得吗?”对方的声音很低沉。

“条件……”乔木去思维宫殿翻了一圈才找到那段记忆,“哦,你说那个帮你……”

“记得就好!”对方粗暴地打断了他,“其他的面聊,我在鱼店,你来找我!”

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搞得这么紧张、神秘?乔木看着息屏的手机有些懵。

鱼店,就是对方请他吃鱼的那家农家乐,他也在那里请过卫怡,不过那次没吃好。

乔木给观月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不回去吃晚饭了,就直接去了密云。跟着服务员进入包间,乐作云已经独自坐在里面。

看着空空如也、连凉菜都没有的桌子,乔木撇了撇嘴:“我以为你要请客呢,现在这么抠?你欠高利贷了?”

乐作云没回应他,脸色很不好,等服务员从外面关上门,才开口说话:“冯硕死了。”

正要入座的乔木,屁股悬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才坐下去:“哦。”

“你不好奇?”

他摇了摇头:“你们这种人,迟早都会死,不被敌人干掉,也会被公司处置掉。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有什么可好奇的?”

他这么一说,乐作云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房间中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对方主动开口:“公司在刻意消耗我们。”

乔木则用手机扫码看菜单:“我点菜呀,你吃不吃?”

“我在跟你说,公司在刻意消耗我们!”乐作云有些恼了。

“我听见了,你往下说呀,”乔木很不客气地回怼,“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你让我怎么回应?抱住你安慰?还是劝你公司不会伤害你?”

乐作云被怼得一时接不上话,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沉声说:“公司已经不打算留我们了,想要一口气把我们全都消耗干净。”

听到这话,乔木恍然:难怪那天冯硕会主动把冯贤托付给他。

对方找的理由是冯贤的面试官身份有问题,看来那只是个幌子。对方当时应该已经预知到这一天和自己的结局了……

“我认识的心理异常者,最近这一个月基本都死光了。像文延顺、邢子媛……就是那次一起去太原押送你的那两位。昨天,冯硕和曾泽鸿也死了……”

“曾泽鸿?”这下乔木真的愣住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他也心理变态?”

乐作云恼怒地瞪着他,没回答,显然很不喜欢心理变态这个词,尤其不喜欢那个“也”。

乔木仔细想了想,想起孔玲打一开始就和曾泽鸿不对付,好像当时就说那家伙是个变态什么的,还说过要是法律不管自己早弄死他了之类的狠话。

好像他们死神学习班同期的王铎也提醒过他,曾泽鸿不太对劲。

他当时没当回事,毕竟他也没打算和这群人深交,就没放在心上。从培训班毕业后,他也确实没再和曾泽鸿、王铎联系过。

“我有种预感……呵,”乐作云冷笑着摇了摇头,“无需预感,很快就要到我了。我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我不擅长战斗罢了。”

“所以你来找我了,要求我履约。”乔木点了点头。

他们有过约定,乐作云帮他对付王宗江,将来某一天,他则帮乐作云脱离这个世界,去某个项目世界安居。

就像“蜜糖”郑佳雯那样。

“选好世界了吗?过完年就行动?”他倒是无所谓,乐作云是不是心理变态,有没有做过坏事,他都不知道。帮对方离开这个世界,脱离公司的掌控,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没想到对方立刻纠正:“现在!过年前我就要离开!”

“这么急?”乔木有些惊讶。

“急?”对方冷笑,“你觉得公司会让我们过年?”

“……”乔木点头,“行吧,说说你的计划吧。”

见他答应得很痛快,没整任何幺蛾子,对方也松了口气:“我已经选好了,公司的一个内部项目,《蛇沼鬼城》,是个略带玄幻色彩的冒险类项目……”

“……”乔木有些无语,又有些疑惑,“我在项目列表里没见过这个。”

被他打断了介绍,乐作云并没有不快,反而大有深意地看着他说道:“当然,因为它被隐藏起来了。”

“为什么?”

“因为上面认为,这个项目中,隐藏着一项能让人类实现永生的技术。”

“啊?”乐作云说得很神秘、很低沉、很阴森,乔木却半脸懵逼、半脸迷茫,“永生?公司现在做不到吗?”

乐作云不高兴地剜了他一眼,觉得他把气氛都破坏掉了:“我说的是人类!公司确实储备了一些技术,能大幅延长寿命,但那不是给人类用的。而且究竟是永生还是多活两百年然后暴毙,没经过实践,谁说得准?”

“再说了,你觉得公司和行业,能容忍那些权贵为了一己私欲把自己改造成非人类?到时候一群非人类权贵统治低等人类?”

对方忍不住冷笑:“如果他们能接受这个,他们为什么不能接受调查员统治世界?”

“哦,”乔木点头称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继续。”

他早就注意到了,积分商城的强化兑换,说的是“灵压体质改造”,而不是“死神种族改造”。强化灵压体质改造后,他依然是人类,是拥有超能力的人类,而不是死神。

直到最近,他才一点点地不做人了。

“这个项目是一个系列的第五部,前面四部已经被终结了,这一部的剧情也全部摸透了。但因为十二月初那次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之后大量人力都被抽调到别的行动上了,这个项目的推进就搁置了。”

“之前四部是怎么终结的?”乔木好奇地问。

“你应该问,是谁终结的才对,”乐作云大有深意地看着他,说出了答案,“王宗江,这个系列一直是王宗江负责的。”

“……哦,继续。”乔木点了点头。

没从他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反应,似乎让乐作云很不开心,无精打采地继续介绍:“我能想办法暂时让这个项目漏出来,然后咱们迅速降临。你放心,这种机构自己内部的失误,智脑是不会管的。公司那边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很大的可能,等你彻底终结掉这个项目了,这事儿都还没报上去呢。”

“至于项目情报,你肯定接触不到,但我已经全部了熟于心了,”对方得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咱们是队友,它们也是你的。”

不,其实我不太需要……

“为什么选这个项目?”他想着事情,随口问道。

“当代社会,物质条件很充足。而且有轻度的玄幻因素,不会太过无聊也不会过度危险。玄幻因素被隔离在人类社会之外,力量很弱小,不用担心未来失控。

“最强的人也在普通人类生理极限之内,并不比枪威胁更大。最关键的是,后面肯定还有续作,我和你们的联系不会被切断。如果我能借助你们的力量获得永生的秘密……”

看着乐作云得意的嘴脸,乔木也忍不住感叹:“你还真是考虑周全。”

对方矜持地笑着:“事关我后半生的幸福,怎么可能随便做决定。”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乐作云愣了愣,眼皮下垂遮住自己的眼神,片刻后才重新抬起,轻松地笑道:“那咱们就只能无视每周一次项目的限制,不停过执了。你该不会违约吧?”

“当然不会,我这人最重承诺了,”乔木报以微笑,假装没看见对方一开始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狠厉与疯狂,“就你自己吗?你的家人呢?丁迎不去?”

“我父母都有老保和医保,会照顾好他们自己的,”乐作云说得非常轻松,看得出他并不担心父母的未来,“我和丁迎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乔木愕然,“这才多久?”

他们是王宗江死后才在一起的吧?王宗江才死了三个月吧?

“这和多久有什么关系?”乐作云毫不在乎地耸肩,“没感情了,就分开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乔木难以理解地皱了皱眉头:“你当初为了追她甚至敢主动与王宗江为敌吧……”

他清晰地记得,对方提起与自己结盟时,理由就是看上丁迎了,想要击败王宗江把丁迎夺过去。

乐作云笑道:“所以说,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对吧?”

看着对方挂着笑容的脸上,双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乔木感觉微微有些心冷。

这群心理异常者真的是……相较之下,冯硕那条疯狗,似乎都无比接近正常人了。

“她不会已经被你玩坏了吧?”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在说什么呀?”乐作云惊讶地看着他,又有些生气,“我对感情是很认真的!无非就是太过感性了,感情褪去后很难继续把一段关系维持下去罢了!”

“行了,我知道了,”乔木跳过了这个话题,“什么时候出发,定了吗?”

“5号周一,早晨九点,准时进行传送。我的内应会提前十五分钟把项目放出来。”

乔木推算了一下,那天是腊月廿六。

“好。”

见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乐作云难以遏制地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点菜点菜!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家伙竟然还开了一瓶茅台,不过乔木不喝酒,不客气地拒绝了。

对法也不在意,干脆自己喝了一起。

看得出他很开心、很轻松,几两酒一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谋划、等待了多久吗?”见乔木摇头,满脸通红的乐作云伸出一个five,“三年!还多!”

“……哦,那是够久的。”乔木很没诚意地应声符合。

“我告诉你,我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该打听的情报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只要进去,我立刻就能合法实现财务自由,然后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我打算直接移民海外,在太平洋上买个岛,先纸醉金迷个两年再说!”

“不打算接触主线剧情?”乔木随口问。

“切——早就准备好啦!”对方摆了摆手,半趴在桌子上,往前探着身子,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毕竟你要帮我……我察觉到情况不对后,一口气兑换了三个能力!”

这个还真勾起乔木的兴趣了:“哪三个?”

“一个是坏坏果实体质强化,能让我使用语言诱导、操控他人做坏事,”乐作云炫耀地掰着指头数,“这个能力正好和我原本的能力形成互补。”

乔木记得他原本的能力也是语言催眠类的,但只能通过正面的语言,激发他人正向或中性的情绪,无法激发负面情绪。

这两个能力确实构成了互补。仅凭这两个能力,再稍微谨慎一些,他就能够在普通社会混得风生水起了。

而且现在恶魔果实体质的性价比提升了。去年六月份开始,内部商城售卖的恶魔果实体质改造,都不再有遇水乏力或恐水症之类的后遗症了,已经兑换过的调查员也获得了一次免费改造去除副作用的机会。

不知道这项技术突破是否和他去年三月上交的血统因子资料有关。

曾经一度受冷的动物系恶魔果实体质改造,也因为销量大增而迎来罕见的降价潮。

而广受欢迎的自然系体质改造,甚至因为太受欢迎而大幅涨价,甚至价格普遍超过了因为他的缘故而大卖的门门果实体质改造。

但直接服用恶魔果实的恐水后遗症依然无法消除,这也导致体质改造的性价比直接超过了果实本身,积分商城中甚至开始出现果实降价、滞销的现象。

现在,没有了恐水后遗症,恶魔果实体质改造除了修行难度高于果实本体外,仅剩的天敌就是海楼石了。

乐作云兑换这个强化,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还有一个是阳光祝福体质,”说到这里,乐作云直接起身,晃悠悠来到窗边推开窗户,然后朝乔木摆了摆手掌。

在乔木好奇的注视下,对方抄起西餐餐刀,拧着脸挤着眼,用切割食物的锯齿,在掌心狠狠一划。

随着对方从牙缝间倒吸冷气的声音,手掌心也涌现一条血痕。

鲜血逐渐渗出,并顺着手掌流淌、滴落。乐作云却并未阻止,而是将手掌向窗外抬起,正对着太阳。

十几秒后,他就收回手,用餐巾随便抹了一把,又展现给乔木看。

那条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只剩下一条淡粉色的新皮痕迹。

“真棒。”乔木毫无诚意地夸了一句。

乐作云看出来他的敷衍,毫不在意:“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毕竟能力太强,到了那种世界,时间久了就没意思了。还可能被官方注意、觊觎。这种程度的能力,自保有余,还不会过于扎眼。毕竟那个世界中,也确实有一些人是有特殊体质的。”

这下,乔木不得不赞赏地点头:这家伙想得确实很周到。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一个漏洞:“那手术呢?大夫刚给你肚子划开,还没找着阑尾呢,就看着刀口自动愈合,这太惊悚了点吧?”

没想到乐作云却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傻,其实是你傻。我早就想到这一点啦!”

对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告诉你个常识,手术无影灯是冷光灯,几乎不产生红外线和紫外线。”

“啧,长知识了,”乔木又问,“第三个强化呢?”

话音刚落,乐作云已经单手折断了手中的竹筷子。

“力量?”冒险中力量确实很重要。

“不止,”对方却连连摇头,一脸得意,“是铁人十项冠军体质强化!”

“铁人十项?”乔木想了想,没想起积分商城里有这一项。

“这种冷门强化一般都在最末尾,只有那些搞体育、冒险和军事战争类项目的低阶调查员,系统才会调高这类强化的推荐优先级。”

“所以你现在铁人十项能拿奥运会冠军了?”乔木很是好奇,“看来你的新人生不会枯燥了。”

“别傻了,只是相关项目所需的身体素质、生理指标达到顶尖运动员的水平,但不代表技巧、经验、心态都能跟上。”

乐作云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而且这个强化很便宜,需要通过长期的科学锻炼、饮食与运动恢复来维持,如果成天纸醉金迷,很快就会变回一身赘肉了……”

半醉半醒中,乐作云不屑地摆了摆手:“你以为我逃到一个项目就算大功告成了?切!我告诉你,未来的人生,还是需要自己努力去把握!哪有坐享其成啊对不对……”

对方说话越来越磕绊,声音中的醉意越来越浓。

乔木却有些佩服这家伙了。换成是他,肯定不会强化这个铁人十项冠军体质的。

其实只局限于这段酒后聊天的话,还真看不出这家伙是个心理变态。甚至可以说这家伙还挺优秀的,至少非常庆幸、理智,最重要的是非常克制。

这样的调查员,竟然是一个心理异常者,是注定要被公司抛弃掉的消耗品,还真是挺可惜的……

这家老板有些手段的农家乐,竟然还有客房。

乔木直接很不负责任地将醉醺醺的乐作云扔给店家照顾,又给艾忆发了条飞信要了对方的住址,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越来越放肆的乔木,直接开着公司配给他的座驾,开进太原一条无人小巷后,一头扎进了巨大的空间门,随后出现在了密云同样空无一人的山路中。

按着导航开到艾忆租住的村庄,敲了半天,开门的却不是艾忆,而是一个看着就很彪悍的中年妇女。

“你谁呀?”女人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仿佛随时准备扯着嗓子求救。

“我找艾忆,请问她住这里吗?”

“艾忆?!”女人嗓门拔高了几分,眼神中除了警惕,又多出了几分惊讶、几分探究,“你什么人?找她干嘛?!”

不等乔木说话,她就警告:“我不管她欠你们多少钱,这房子是我的,你们要是敢胡来,别怪我不客气!

“我提醒你,上一个来闹事的,赔了我两千块钱警察才放人!我也问过了,我没让你进来,你敢硬闯,我捅死你都不算犯法!”

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给乔木说得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我是她朋友,我们约好了今早我来接她,出去办点事儿。”

说着他就去掏手机。

“朋友?她还有朋友?”女人的语气极其伤人,还好艾忆不在跟前,“办事儿?办什么事儿?”

“您怎么跟街道办……村委会查户口似的?”乔木自然不会跟一个陌生人多嘴,将自己与艾忆的飞信聊天展示给对方。

然后不可避免的,对方也看到了微信转账的那部分。

“我说她怎么突然有钱付房租了,闹了半天是傍上……”女人的嘀咕戛然而止,看向乔木的眼神,也没了之前的警惕,上下打量之间反倒多了几分惋惜。

“网上认识的,还没来得及奔现吧?”女人说了个很互联网的词,打开木制院门让开身子,“进来等吧,听动静她正洗澡呢。”

女人指了指院子里的空地,示意他在这儿等着,也不再管他,就嘀咕着自己离开了:“我说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大清早开始洗澡了……有什么用啊?”

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掀开挡风帘子回屋之前,她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先跟你说清楚啊,你俩之间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不管她付的房租是哪来的,既然她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天王老子来了也要不回去,知道吗?!”

“知道知道,”乔木无奈地笑了笑,“不会跟您要钱的,也不会给您捣乱的,您别乱想。”

“不乱想,这个世道不乱想行吗……”女人嘀咕着回了房间,帘子一落下,声音就被截断了。

乔木在院子里看着一圈,也没找到个坐的地方,倒是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破旧不堪的木头椅子,但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其中还嵌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煤灰颗粒,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坐了。

他只好找了个不知道用来攀什么植物的架子倚着,听着一间房间中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的水流声,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在洗澡漫长如冬眠这件事上,女人都是一样的。

明明水流声已经停了好久,他等得感觉双脚都要冻麻了,艾忆的房门才押开一条缝,对方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看到他真的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脸一红,立刻又缩了回去。

又过了十多分钟,乔木才被邀请进屋。

临进屋前,他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房东那屋的窗户后面,房东阿姨的脑袋一闪而过。

“怎么了?”见他没进来,艾忆好奇地问。

乔木也不怕对方传闲话,直接关上了屋门:“你这个房东,跟谁都跟防贼似的吗?”

“不知道……”艾忆无力地回了一句,又解释道,“她人挺好的,可能也是看你脸生,担心我的安全吧……”

“人好?还真没看出来。”他摇了摇头,没把自己和房东刚见面时的对话说出来。他懒得嚼那个舌根。

“她前几天还帮我打扫房间呢,就是我去面试那天。她就是嘴厉害了点……”艾忆弱弱地解释了一句。

乔木打量着房间,十几平米,一张木窗一个木衣柜一套不知从哪个学校弄来的旧桌椅。

顶里面是明显后来新加的洗手间,没有干湿分离,所有盥洗功能都挤在狭小的空间中。最要命的是,没有门!

“我……我去擦头发,您等我一会儿……”

艾忆去洗手间,用一条毛巾反复擦拭头发,显然没有吹风机。

乔木则来到课桌前,看了看旁边地上堆积如山的书籍,工程热力学、多维气体动力学基础、弹性力学、叶轮机械原理、传热学……无一例外,全都是旧书。

他又拿起背着盖在桌上的气体动力学教科书,翻过来看了几眼,发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几乎把所有空白的地方都填满了。

字很漂亮,至少比他的强,比观月那妮儿的更是强一万倍。

他往前面翻了翻,很快就发现了第二种字体,这种字体数量非常少,基本都是画出某一段话后在旁边做个解释性的标注。

他虽然完全看不懂书上的知识点,但也上过大学。两种字体的内容大致对比了一下,也能发现第二种基本属于课堂笔记,后一种更多属于自我感悟的范畴了。

“这都是你写的?”

“啊?什么?”艾忆探出脑袋,看到他手上的书,顿时有些慌了,“啊……是、是我写的,学习笔记……”

“竟然真的能学懂……”他嘀咕了一句,将书翻回原本那页,重新盖在桌上,又从地上拿起另一本流体力学,快速过了一遍,发现整本书都满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说明这些不是对方昨晚至今临时抱佛脚的产物,而是确确实实的学习笔记。

这让他有些糊涂了,一时搞不清对方究竟真的是不世出的天才,还是如大夫猜测的那样夸大其词。

“那个……领导,”艾忆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您是要在这里考……面试我吗?”

“不是面试,”乔木把书放回去,“有医保卡吗?”

“没有……”艾忆一说完,见他一挑眉毛,吓了一跳,连忙改口,“有有有!就是……我医保断了……”

乔木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他就说呢,公司怎么可能不给员工交医保?

这都能迷糊地答错,这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啊?

“没事儿,医保卡和身份证都带上,哪个能用就用哪个。”

“医保?要、要去看病?呃……是面试体检?”对方小心翼翼地询问。

哪有什么面试体检?谁家面试还要体检啊?

“我昨天就你的情况咨询了一个专家,”乔木也不隐瞒,“他建议你去三甲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除了你的‘天才病’,还要排除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的嫌疑。”

艾忆的脸色已经煞白了:“我、我……我自己找过测试题……测试结果显示正常……”

乔木摇头:“那个不能代替医生的专业诊断。”

艾忆死死攥着手中的毛巾,呼吸都停滞了。

乔木注意到了对方极度的紧张,安抚道:“别多想,就是必要的检测,毕竟你现在这个情况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你放心,如果检测结果显示你不适合工作,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帮你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帮你联系慈善机构,或者联系一些你能承担的工作。”

他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情况,没法给对方什么我肯定聘用你之类的承诺。他是办企业的,不是做慈善的,就算要慈善,也应该再办个私募基金。一码归一码。

听到这话,艾忆多少松了口气,但还是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你迟早得说,何必憋着?”

“我……我没钱……”

“……”乔木瞪着对方,直到对方几乎要哭出来了,才无奈地问,“你钱呢?”

“我……房租1800、欠的水电费65、欠集市菜摊……”

“停停停!说大头!”

“我爸买药一万二、那些网贷也都各还了一点……”

“各还了一点?”乔木愕然,“你都这样了,你还记得还网贷?!”

对方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他翻着白眼使劲叹了口气:这家伙到底是过分善良啊还是过分幼稚啊或者干脆就是脑子不好使啊?

都这样了,网贷就先欠着呗!咋着?都活不下去了怕上征信?是怕征信记录你咋死的吗?

看对方楚楚可怜、随时都会崩溃的模样,他无奈地压住不耐烦,温声问道:“你还剩多少钱?”

“一、一千……一个月,一千的生活费很富裕了……”

乔木强忍住吐槽的冲动,不再提这事儿:“晾干了就换衣服,把证件带齐,我车在村口路边停着。”

说着他就往外走。

“领导,您、您去哪?”艾忆却有些慌了,“您、您是不是生气了……”

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乔木头一歪,无奈地转身,温声解释:“我在这儿,你咋换衣服?咱俩共处一室久了,让你房东传闲话,你还咋住?快点收拾,我要出去撸那条小黄狗,再看看能不能逮只鹅。”

“外面冷……”艾忆怯怯地劝说。

“你这屋里也不暖和。”乔木很真诚地吐槽。

来到外面,在那条母狗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抱着那条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奶狗撸着的乔木,忍不住反思起自己刚才的无名火来。

他对这种最底层的人,有些缺乏同理心。

倒不是因为他自己成功了,忘本了,而是因为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人生。

他打小家庭条件就不错,父母都有正经工作,没经历过下岗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不说锦衣玉食,也绝对是衣食无忧。打小一日三餐三菜一汤肉蛋奶都能保证,零花钱也没断过。

所以他很难发自内心地理解这种一团糟、没有一点盼头一丝曙光的人生,全凭本能的善良与同情。

之前为康健一家募捐时,他没有这种感悟,是因为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康健一家直接接触过,没有进入过对方的生活。

别看他是募捐的发起者、康健现在又是他的员工,但他对那一家生活与困苦的了解,恐怕还比不上那些关心新闻报道、积极参与募捐的同事。

现在他介入了艾忆的生活,第一次亲自体验到了这种一团乱麻的人生,从小衣食无忧、家庭基本和睦的他,很难真的理解这些陷在泥潭中拔不出来的人。

他会下意识觉得,改变能有多难呢?触底反弹能有多难呢?做出正确的人生抉择能有多难呢?

这是乔木版本的何不食肉糜。

就像刚才,艾忆那个激起他怒火的做法。在他看来,欠着网贷,先把钱用在刀刃上,能有多难呢?为什么一定要拿出救命钱的大头去还网贷呢?就算不还网贷老板会死吗?

他理解不了,他有种自己被蠢到了、被蠢毛了的感觉。他怒气最顶格的时候,甚至会生出“这种蠢货救她干嘛”的冲动念头。

此时此刻,他就在反思这件事:艾忆这类人,是因“蠢”而绝望,还是因绝望而“蠢”,真的重要吗?

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他要找一个“不蠢”的人去帮助,那实际上就是把“人”这个概念撕裂了,用某些标准将“人”进行了划分、切割。

她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一步的,在这个过程中她是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有没有做过愚蠢的选择、错误的决定,甚至有没有有意无意地伤害过他人,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深陷绝望,需要帮助,自己有充裕的能力去帮助。

帮助本身应该是纯粹的,不该被功利主义道德观所绑架。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拘谨地快步朝自己走来的艾忆,换上一张笑脸,朝对方招了招手。

走到半路,等对方一路小跑来到自己身边时,他低头看了对方一眼:“你还带了教科书?”

对方手臂中夹着的,正是桌上那本《气体动力学》。

“我、我计划今天中午看完它的……”艾忆露出羞涩的笑容。

“%&#¥%&”乔木记得很清楚,这书对方才看了1\/3不到……

‘我到底在鄙视谁啊……’他心中无力地吐槽、鄙视自己。

艾忆的检查很顺利,北大六医院的医护工作者,虽然也受不了艾忆身上的气味,但他们在默不作声地增加了口罩层数之后,还是很敬业地为患者完成了一系列问诊与检查。

结果也很明确:虽然艾忆自述独处时会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停让自己去死,但所有诊断都表明她是健康的。

只是这种病情自述,让医生无法做出健康诊断,只能要求她定期复查,并给她开了一些接近保健性质的非处方药。

“医药费我会还您的……”从医院地下停车场出来,抱着书和药的艾忆,小心翼翼地说。

“你以为呢?”乔木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又叮嘱,“网贷的钱不许还了,他们再联系你,就告诉他们,半年后会连本带息一分不差地全部还上,现在怎么催都一毛不给,知道了吗?”

“嗯……”艾忆心中有些小激动,想追问为什么半年后就能还上,但胆怯之下,没敢开口。

她还想说自己只剩下一千块钱了,本来就不可能再还网贷了,也没好意思开口。在出租屋时她就感觉到,自己还网贷这个事情,让领导很不高兴。

乔木没请她吃午饭,大中午直接把她送回了出租屋。去饭店吃午饭,她那个神秘的酸味儿,再让老板赶出来,受伤害的还是她。

和乔木告别,在房东阿姨八卦的审视目光下独自回到出租屋,这半天都迷迷糊糊跟做梦似的艾忆,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忘了问对方的姓名了。

正当她懊恼地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时,飞信消息提示音传来。

她打开飞信一看,才知道那位善良的领导在车上时,为什么要求她不许再还网贷了。

又是一条转账,还有一条信息:“先收了吧,反正债多了不愁。”

这一次,她没怎么犹豫就点了收款。

又是卡着飞信单笔转账记录的¥。

艾忆深吸一口气,回了一句“谢谢您”,就放下手机坐回书桌前,从地上拿起来新一本教科书。

不出十几秒,她就彻底沉了进去,时而默读,时而思考,时而奋笔疾书。

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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