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有特异功能,还是罕见的光学迷彩。”
乔木捂着嘴压低声音:“您哪位?打错了吧?”
“你都到了这里了,还猜不出我是谁?”电话中的人,语气中满是好笑,“别躲了,出来吧,左边的监控,打个招呼。”
乔木心中一惊,缓缓探出头向左边看去,果然,那个监控似乎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冲着他所在的位置,上下转动了几下,如同点头一般。
他想了想,就大概猜到了:“热成像?”这么问着,依然没有解除鬼道。
李沐也没有回答,反而发出邀请:“地下二层,电梯给你打开了,下来坐坐?”
他正犹豫,对方又说:“我可先说好,你要走,可以。但下次再来,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木咂么着嘴:“下面不会备着十几条枪等我呢吧?”
李沐哈哈大笑:“你们这帮年轻人啊,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像你这种稀有的特异功能,我大把钞票洒着、好吃好喝供着,都还来不及呢。”
地下二层和上面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这里根本就没什么装修,钢筋混凝土外面刮了层腻子,地面也是最简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整个楼道里都弥漫着潮腐气。cuxi.org 猪猪小说网
除了水、电、暖、中控、冷库等功能区,真正让乔木在意的,是两扇紧锁的铁门上挂着的铭牌:医疗废物处理间。
如果这里真的是医院,他也不会当一回事。但现在这种场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李沐就在一处圆形廊厅内等他,对方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周围则是四名保镖。
他还想试着潜过去,对方就抬头,大笑着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吧,用不着这么小心。”
乔木仰着脑袋仔仔细细瞅过去,才在天花板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个很隐蔽的监控。
他耸耸肩,解除了自己身上的缚道。
看到他本身就这么凭空出现,李沐更是满脸的热切。
“给个提示呗,我是怎么暴露的,”乔木状似无意地向前溜达,但很快就被四名保安拦住去路,“可别说你是晚上没事儿干来这边看监控打发时间。”
“年轻人,就要多读书。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上完高中就出来闯荡社会,太浪费了。”李沐一脸遗憾地感慨。
“阿拉丁是做什么业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敢指望,用别人的身份申请个手机卡,就能瞒天过海?”
“屠灵那丫头,还这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他手掌朝下,在膝盖旁比划了一下,“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转转眼球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和她密谋,能有个好?”
说这话时,李沐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而且说到屠灵时,他的眼神中,更是难以抑制的失望与恼恨。
乔木点了点头: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种大财团的能量。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应该晚了吧?”
李沐没说话,依旧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趁着手机拨号的空档,他又问:“我猜于昌海就是你杀的吧?查房在他失踪地两公里外的废弃厂房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边摇头边龇牙:“我看了现场勘查的照片,你可真是够狠的。”
“谁啊?余沧海?”乔木立刻亮出一脸迷茫,“他不是林平之杀的吗?”
李沐笑了笑,也不在意,充分展现了自己对有价值目标的宽容:“算了,无所谓,那种人渣,死就死了。”
电话响了十多声后自动切断了,乔木无奈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李沐面露满意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胆大、细心,还有情有义。最重要的是,你还身怀宝玉。我诚心邀请你加入阿拉丁集团,成为我们的一员,和我们共同改变这个世界,创造崭新的未来,如何?”
“什么未来?”乔木面露讥讽,“没有孩童的未来吗?”
李沐也不生气,缓缓点头:“我理解,道德是弱者的保护伞。你迄今为止身处的层次,导致你无法像我一样,以俯瞰的视角认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会带着你,一起站在云端,俯瞰这个世界;而不是现在这样,缩在角落中,仰视井口。”
乔木向一侧耷拉着脑袋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想聊社会达尔文主义吧?”
“是功利主义!”李沐头部微微扬起,略显骄傲地纠正,“个别人的付出,就能换来其他所有人的福祉,这有什么不对吗?”
“那些孩子的牺牲,换来的是多项重大医学课题的突破,这十几年来,少说也挽救了几十万人的性命。你能说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即便是那些牺牲的孩子,也能远离世俗的痛苦,能够无忧无虑地吃喝玩乐,远比你在外面见过的同龄孩子快乐无数倍。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幸福?”
“好家伙,”乔木啧嘴感慨,“让约翰·穆勒听见你这么曲解功利主义,他老人家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你才19吧,竟然也读过穆勒?”李沐毫不掩饰自己长辈姿态下的赞赏,“这就是我的功利主义。”
“你记住,先贤不是天花板,而是垫脚石。一味地效仿毫无意义,只有跨过他们,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路,才能真正无愧于他们。”
乔木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至少从外面上,怎么也看不出这家伙已经疯成这个样子了:“你就是用这套说辞来说服自己的良知的吗?”
“良知、道德、伦理……”李沐不甚在意地缓缓点头,“你们总是这样,觉得任何问题,都是因为有人不道德。地主不道德、资本家不道德、政客不道德……只要有道德,只有人人遵守道德,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人类几乎所有关键问题,都是靠当时看来并不道德的手段解决的。
“奴隶社会,你砸破奴隶的枷锁,就是最大的不道德!封建时代,你打土豪分田地,就是最大的不道德!
“布鲁诺为什么被烧死、伽利略为什么被迫害?因为他们的学术成果不符合当时的道德!”
他推开保镖向前两步,站到乔木面前,挺直腰板高声说:“道德永远在变,只有真理才是永恒的!只有愚夫,才会为了道德而抛弃真理!
“今天,如果你拒绝我,那你就和那些站在布鲁诺火刑架前狂欢的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区别了!”
“难怪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说什么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乔木叹了口气,厌恶地挪开目光,不再看对方,“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灰了。”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黑,肆无忌惮地浸染了白,还要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多么无辜、多么冤枉,甚至多么高明、多么智慧。
“因为有黑,所以才有灰!”
李沐没再说话,只剩下一脸的遗憾。过了良久,他撇了撇嘴,缓缓后退回到四名保镖身后。
与此同时,乔木身后几扇紧闭的铁门打开,从里面又走出四名保镖。八人一前一后,将他堵在狭窄的走廊中。
乔木打量着这群保镖,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有着独特的非人特征。
例如他面前离他最近的,有着猫一样的双瞳。旁边那个,食指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锋利的指甲,看着就很硬。他身后为首的那个,鼻头隆起一个诡异的尖,让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犀牛角。
最过分的是,身后新出来的四名保镖中,一人的头顶,竟然长着一对小巧的山羊角!
此刻,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些理解,李沐为什么会毫无常识与逻辑地坚定认为,路空文的小说会害死自己了。
他真的在干和赤发鬼一模一样的活计:人体改造!这事儿,就连屠灵都不知道。
“你平时外出就带着他们?”他惊讶地问,“太招摇了吧?”
李沐则是一脸自得的笑:“我每次只带一个,其他人平时都待在这里,提防像你这样的小贼。”
“我也会变成他们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已经觉醒特异功能了,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李沐连忙安抚,“你只需要配合我们进行研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说完,他再次发出邀请:“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同意加入集团,你就能享受与集团每一位员工同等的地位与尊重;否则,你恐怕要吃一些苦头了。”
乔木对这个威胁毫不在意。电影中,练自由搏击的屠灵一个人就干掉了李沐常带在身边的那个猫瞳保镖,基本也能看出这群保镖的整体水平了。
不过有集体无意识应激骑在脖子上,他也不好在现实社会大开杀戒。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双臂夹胸、双手置于头两侧,踩着小碎步:“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引以为傲的特异功能,是个什么水平。”
……
因为还有同伙没有落网,为了不打草惊蛇,于昌海的死被警方保密,暂未对社会公开。
六年来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的关宁,依旧根据之前好心线人提供的线索,赶到临清来堵那个注定不会现身的渣滓。
他此刻正坐在一辆SUV的后排,在雨中山道上缓慢前行。
前面很堵,几百米的距离,硬是开了十多分钟。到了眼前,他才发现,本就狭窄的双向两车道,其中一条被吊车和拖车占据,还有一群人正往悬崖下面打探照灯。
那拖车正缓缓地将一辆破损不堪、显然是彻底报废了的奥迪车从悬崖下吊上来。
这样一来,来往交汇的车辆,只能在一条道上会车轮流同行,也难怪会堵了。
他只瞥了一眼,就挪开视线,不再关注。
“呦,这是怎么了?”开车的胖子司机一脸的好奇和八卦,也不知是在和副驾驶的瘦子同伴交流,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估摸着,这是雨天路滑,弯道不减速,直接冲下去了。”
“这要不说行车安全大于天呢,你说现在这些司机,不知道抢那个时间干嘛?省下几分钟有什么用?”
瘦子一言不发地将头瞥向窗外,完全不想搭理这个絮叨的同伴。
后面的关宁一路上也被他唠叨得烦躁不堪:“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哎哟,吵着您啦?对不住,我打小就这毛病,嘴碎,您多担待,”胖子就回头瞧着他直笑,见他马上就要忍不住了,这才赶忙打住,“得嘞,我闭嘴,啊,我闭嘴……”
关宁拧着脸,深吸一口气,却依然压抑不住自己的烦躁:“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你们真的知道我女儿的下落?”
胖子仿佛没听到他的质疑,依然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关宁狠狠踹了侧前方的驾驶座靠背:“问你话呢,聋了?!”
胖子侧着脸瞥了他一眼,依然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呦,您又让我说话了?”
他濒临爆发的前一刻,胖子才不急不缓地解释:“我们是阿拉丁的员工,您说咱们这是要去哪?
“再说了,这六年来,您工作也辞了老婆也离了房子也卖了存款也见底儿了,全靠打零工赚生活费。
“话说您几个月没沾着荤腥了?骗您?我们图个什么?图肾啊?您的肾是金子打的?”
关宁彻底绝望了,头往后一靠闭着眼睛:“你能闭嘴安心开车吗?我头疼。”
胖子终于闭上了嘴巴,他看向旁边的瘦子。那个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瘦子,此刻也扭回头和他对视。
他对着瘦子,嘴朝关宁那边努了努,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两人都没注意到,看似闭幕养神的关宁,在光线昏暗的车中,正眯着双眼打量着他,也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
冉良国,洛水畔,云中城,白翰坊外。
战鼓喧天,箭如雨下。
曾经帮助大将军久天对抗篡位者赤发鬼的皇都十八坊,被赤发鬼蛊惑而自相残杀数年后,此刻只存最后两坊。
烛龙坊民甚至还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典,以求在这最后一战中,尽可能取悦他们的赤发上人。
白翰坊内的文人墨客们,相较起来就显得无力且绝望。
相较那些大字不识的工匠刀客,他们平日里饱读圣贤书,是难得的在赤发鬼的蛊惑中保留有最后一丝清明的城坊。
但一群手不能提的书生,却也没有站出来反抗的勇气。
或者说有勇气站出来的,都死光了。
剩下的人,便只能日夜加固坊防,龟缩在日渐高耸的栅墙之内,告诉自己,乌云终会散尽,雨过必会天晴。
于是,他们等来了光,并非雨后彩虹的霞光,而是映着战火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