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出去没一阵子,驾驶座上的乔木突然“啊”了一声,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被耍了!”
“谁?!”安娜反应非常迅速,抬头就是杀气腾腾的一个字。
“怎么了?”内达连忙示意安娜冷静,“被谁耍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霍仙姑。”乔木一脸无奈。
“那老太太怎么可能摆不平区区几个交管?”他后知后觉地叹息,“她刚才是故意划水,试探我呢!”
内达没仔细研究项目资料,对国内的环境也不怎么了解,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儿,就是不爽而已,”乔木摇头,“后面得小心着点儿,不能再这么被人白耍了。”
刚说完这话没多久,他又愣了一下。
地狱中传来消息,那个假扮交管的汪家人,死了。
表面上是车祸,实际上是自杀。他被同事送到了就近的卫生院,打了个电话后说要去马路对面买包烟,然后就被大车撞飞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仅乔木叹息,就连原本只把那家伙当成普通的敌对盗墓贼团伙的内达,不禁愕然:
竟然只是稍微露出些破绽,就要杀人灭口?这是一群什么人啊?!
车队在乔木的引领下,向着阿拉善右旗进发。一路上,他们时而上高速,时而改国道,时而走省道,甚至还走了好多段地图上根本没有的乡间土路。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中途路过某个村子时,还因为压坏了村子的路,赔了人家五千块钱。
反正村长说路是村民集资修的,是村集体财产,是真是假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奔驰大G确实很结实,只爆了一次胎,半挂和水罐车倒是坏了几次。
等待修车的过程中,人们也纷纷下车欣赏道路两旁的草原风光。
明显没怎么来过草原的霍秀秀,激动地去追牧马和羊,但没过多久就沮丧地回来了。
她踩了满满两脚马粪。
好在他们水资源充足,不需要干用矿泉水洗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霍秀秀去车侧面,躲着其他人洗脚,那边几个伙计则凑在一起研究着什么。
“手机咋没信号呀?刚出了镇没几公里吧?”
“你小灵通吧?小灵通出了省肯定没信号啊。”
“我的移动也没有啊?”
“没开漫游吧?”
很快,随着嚷嚷声越来越多,人们全都举着手机摆出各种姿势寻找起信号来。
吴二白也不例外。
“别找了,”乔木拍了拍手,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后,又拍了拍车屁股,“有信号屏蔽器。”
“每辆车上都有,总开关在我这儿。只要有一台车打着火,一里地内就没有信号,通讯和定位信号都没有。这趟行程全程保密,都不想被雷子盯上吧?”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但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能被霍仙姑和吴二白带出来的,绝对是老九门这一代的中坚力量了,不会拎不清轻重。
从这一路绕来绕去,他们就知道这个甲方非常谨慎。
现在竟然还搞出了信号屏蔽器?
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一趟行程非同一般了。
吴二白注视着乔木,目光深邃:“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古潼京根本不是古墓,里面也根本没有宝藏,对吧?”
乔木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吴二白与稍远一点的霍仙姑,都看了他一眼,又交换了个眼神,没再追究。
他们这行还从来没有过甲方无偿提供装备的。
前面让他们抛下所有装备甚至车辆时,他们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那时候他还不确定,现在这一手信号屏蔽器,以及这一路上看上去毫无必要的弯弯绕绕,已经给出答案了。
这个甲方,对古潼京项目、对张大佛爷,甚至对老九门阴私的了解,只怕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但现在不是追查这个的时候,比起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甲方,他们眼下有的是重要的事儿要做。
“既然有信号屏蔽器,那咱们就没必要绕路了吧?”吴二白提醒道,“别忘了,那尊大佛可被人掉包了,之前那群突然冒出来的交管只怕也是有人故意迟滞咱们。”
他严肃地警告:“古潼京那边,现在恐怕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乔木却不着急,悠闲地摆了摆手:“放心吧,他们没那么快。”
根据毛的情报,汪家人在出京的北面各条道路上都布置了人。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他不相信对方只准备了这一手。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走高速、国道,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有多少合法的违法的哨卡与麻烦等着他们。
但反过来说,他也不相信汪家有能力在每一条每一段省道乡道上都安排自己人。
古潼京的蛇矿大得很,汪家一时半会儿搬不完。可一旦路上被对方缠住了,那就没完没了了,除非他们光天化日开无双割草,消灭所有目击者。
他没疯,霍家吴家也没疯。
吴二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笔买卖是真不一样,这行的规矩是甲方可以随队下墓,但必须听话,一切都由夹喇嘛的那位负责安排。
这次倒是新鲜,一路上都成了他们这群内行听甲方外行的了。
车队就这么走走停停,理论上只需要一天的车程,硬是开了两天一夜。
他们没走沙漠东面的雅布赖镇,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从首都前往巴丹吉林沙漠这一路上一路上,汪家都没能拦住他们,那国道必经的雅布赖镇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对方一定会在这里布下重兵。
于是乔木直接带着车队绕了个大圈子,远远的就一路北上,去了沙漠北面,直线距离近三百公里的额济纳旗,从那里直接脱离硬化公路,压着戈壁和草原一路向南。
这一路就更难走了,三百公里的路,他们又走了近两天时间。
就在即将走出戈壁进入沙漠之际,车队又停下了。
吴二白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想看看又是哪辆车抛锚了,却看到是前面乔木驾驶的头车被拦住了。
拦车之人他还认识,正是那位许久不见的朱管家。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他惊讶之余,干脆下车过去,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车,霍仙姑跟着也下来了。搀扶着奶奶的霍秀秀,远远看着那位朱管家就两眼直放光。
乔木见他们凑过来了,也不隐瞒。
巴丹吉林沙漠有一片独特的景象,那就是遍布沙漠的大大小小上百个湖泊,当地人称之为“海子”。
想要进入古潼京,只靠他们从佛像后背拓印下来的地图还不够。那幅地图是找到古潼京后用的,要找古潼京,必须依靠三个奇特的海子。
三个能够移动的海子。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海子为什么会动。六十年代,地质工作者曾在飞机上看到过它们,并投下了信标。可之后再找过来时,只找到了信标,海子却不见了。
当时的工作人员推测,海子是因为某种原因陷入沙漠之下了。
可这个秘密后来被老九门的张大佛爷张启山勘破了:三个海子没有陷入地下,而是能够移动!
靠着这三个神奇的海子,张启山找到了传说中的古潼京,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正式启动了古潼京工程项目。
猪八戒只身来到这里,就是提前来锁定三个海子的位置,但……
“海子不见了。”他两手一摊。
“不见了?”吴二白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什么叫不见了?你跟丢了?”
猪八戒摇头:“三个海子我都找到了,也都跟了好几遍,确认了行动规律。然后我去镇里补给了一趟……”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乔木。他不是回镇里补给,他一个灵魂又饿不死渴不死。他是回地狱汇报去了。
“等我再回来,连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任何一个海子的踪迹。我想联系你们,但你们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吴二白立刻看向乔木:为啥打不通?当然是因为某人全程开信号屏蔽啦。
“所以海子就这么凭空失踪了?你确定不是你观察的规律有误?”吴二白问完这句话就知道这是白问,又换了个问题,“现在怎么办?有B计划吗?”
霍仙姑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帅得不像话的管家:“你说你跟着三个海子走了好几遍?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去过古潼京了,还不止一次?”
吴二白一听就反应过来了,恍然地拍了拍额头。
别看他在老九门中地位高,但在实际工作经验这方面,他还真不如这些老一线,甚至远不如他那个倒霉弟弟。
“当然,我已经找到传说中的古潼京了,”猪八戒微笑着,情绪非常放松,“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三个海子凭空消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别到了那里才措手不及。”
霍仙姑闻言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没了海子,咱们要怎么去古潼京?”霍秀秀则疑惑地问。
猪八戒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海子在这里。”
这一说,霍秀秀恍然,不知是因为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还是帅哥朝自己笑,竟然小脸胀红。
“需要修整吗?”乔木问其他两位话事人,“不需要的话,咱们这就出发?”
回到车里,霍秀秀还不忘了探出头往外看一眼。但猪八戒早就坐进乔木的车里了,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不禁有些遗憾。
霍仙姑打量着她,戏谑道:“怎么,现在不想你那个小花哥哥了?”
“奶奶!”一听这话,霍秀秀立刻捂着脸娇嗔。
有猪八戒指路,车队自然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只开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外面的黄沙,颜色就肉眼可见地变淡了,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了白色。
他们到了,传说中的白色沙漠古潼京。
人们纷纷下车,好奇地打量着这片白色沙漠,想不明白,这么一大片显眼的沙白,卫星或飞机上怎么会看不见?
但真正彻底吸走他们注意力的,是那三个“消失的”海子。
海子没有消失,而是如同停运的公交车一样,停在了古潼京,不再移动。
“这、这是……”霍秀秀一脸呆滞地感叹。
别说她了,看到三个海子现如今的模样,就连这群人中最见多识广的霍仙姑,都忍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站在高耸的沙丘上俯瞰古潼京,三个海子呈品字形陈列在沙漠外围,如同将这片沙漠包裹在其中一般。
而每个海子的边缘,此时此刻,都有十几根两层楼高、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圆木,笔直地嵌入沙漠中。
仿佛有个巨人,随手掏出几十根木钉,将三个海子,像三块布一样钉在了这片沙漠之中!
“之前海子周围可没有这些东西。”猪八戒调整了一下右眼的单片眼镜,提醒道。
用不着他提醒,即使不知道这三个海子能够移动的秘密,在场每一个人,也知道这些巨大的圆木木桩是用来干嘛的。
毫无疑问,那群神秘的敌人,已经抢先一步……不,是抢先数步抵达这里了。
此时此刻,霍仙姑与吴二白心中微微泛起寒意。
从行动发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天出头。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那群神秘的敌人不仅抢先一步抵达这里,搞清楚了海子移动的原因,还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两人心中盘算了一下,他们自忖以他们的实力,甚至以老九门当下的实力,想要做到这种程度都很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沉重感。
没时间耽搁了!
随着两人一声令下,几十名原本懒懒散散的伙计,气质陡然一变,全都散了出去。
没几分钟,就有了成果:
随着几根拇指大小的炮仗被埋进沙子里引爆,一个海子内侧边缘的巨型沙丘随之轰然坍塌,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超过三百辆腐朽不堪的老式解放卡车,在一个海子内侧,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环状。
这一幕如果放到城市里、郊县中,都很无所谓。但这里是沙漠,是方圆几十公里无人区,这就相当震撼了。
“我勒个去……”一个伙计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儿以前是个免费停车场?”
“你家停车场开沙漠里?”旁边的人翻了个白眼,“明明是汽车坟场,停报废车的。”
两个伙计就这么斗着嘴,那边吴二白则轻声说了句:“这就是佛爷……”
“嗯,”旁边的霍仙姑面色冷峻,“这就是老九门的张启山。”
那边刨车的几个伙计突然大喊:“有发现!”
乔木和两位话事人凑了上去,看到了所谓的“情况”。
率先被清理出来的卡车驾驶室里有一具干尸,死状非常凄惨。但真正诡异的是,车的下面还有三具干尸,他们蜷缩着身子紧紧搂在一起,永远定格的动作中,是临死前难以言喻的绝望。
“咦?”一个试图开门的伙计发出奇怪的声音,“门从里面锁上了?为啥不让他们进去?内讧了?”
“打开就知道了。”旁边另一个伙计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发卡,往锁眼儿里一捅,也是“咦”的一声。
他没再试着撬锁,而是直接回头对吴二白与霍仙姑说:“门不是从里面锁上的,是从外面破坏的,锁眼被堵死了。这个司机是被其他人困死在里面的。”
周围的伙计面面相觑:这个情况就很诡异了。这三人将第四个人困死在车里,然后他们三个又躲在彻底将自己活活熬死了?听着就不符合常理。
如果里面那人有问题或有矛盾,他们完全可以打晕那人丢在这里,自己开车离开。
如果有什么不得已的情况将对方困在车里,他们也完全可以等那人死了再将尸体弄出来。
或者,他们没等到里面那人死,自己就先死在外面了?
也不对,那里面那人为啥不破窗逃出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们要困住的,不是里面那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被困在了车里,他们也把自己困在了车外,最终被活活熬死了……
“打开,”吴二白果断下令,“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我不信都二十多年了,它还能活着!”
这群伙计服从性很高,执行力也很强。
他们没有试图破拆车门,而是另辟蹊径,卸掉了前挡风。
然后,一个伙计小心翼翼翻身进去,瞟了几眼,从里面捧出了一只奇怪的容器。
那布满铁锈的容器,表面全是钉子。
霍秀秀忍不住提醒:“小心点。”
接过容器的伙计瞥了一眼,却是一乐:“已经被人打开了,里面是空的。”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谨慎地将容器里外检查了一遍,才放在地上任由东家们围观。
乔木虽然在书上看到过,但没见过实物,也很好奇地凑了上去。
吴二白打着手电将容器内部照亮,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容器壁很厚,与其说是铁皮,不如说是铁板,寻常的钉子肯定钉不进去。
也就是说,这些看上去是穿进容器内的钉子,不是后来认为砸进去的,而是从一开始就与容器一体浇铸的。
吴二白探进去手指头蹭了蹭,蹭出一些干巴巴的东西,他搓了搓又闻了闻:“是某种干涸的分泌物。”
一旁的霍老太平静地点评:“这些铁钉是用来困住里面某种生物的,避免它在里面过度活跃。”
“是什么东西?”霍秀秀瞪大眼睛,紧张又期待,“不会是某种怪物吧?”
其他人还没说话,车里的伙计却开口了:“我猜是这个。”
众人纷纷看去,对方正一手一把奇怪的火钳,小心翼翼探入驾驶座那具干尸大敞的胸腔。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从里面夹出来了一条已经发了霉、长满了黑毛的……
“我去,这么长?海参它祖宗?”
“你家沙漠里长海参?”那人笑骂了一句,小心地将那东西递出来,外面的人立刻用一个类似托盘的东西接了过来。
一番检查后,他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说:“这好像……是一条蛇,一条黑毛蛇。”
“蛇还长毛?”有人不信。
吴二白已经蹲下身子,用带着手套的手去翻捡那东西。
这确实是一条天生就长了黑毛的蛇,已经死透了,和车里车外那些人一样都成了干尸。
“所以目前可以得出结论,”吴二白总结道,“这个容器就是用来盛放这些蛇的,但容器发生了泄露,这个人带着容器钻进车里想要处理,却失败了。其他人为了避免这条蛇跑出来,从外面封死了车门……”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向车内那具破败不堪的尸体。
“应该是手雷,”从车里出来的伙计自觉汇报,“里面四处都是血渍与破碎的人体组织,那人应该是处理失败后,将容器和手雷一起抱在怀里,打算和这东西同归于尽。”
伙计耸了耸肩:“显然,他失败了。他死了,那东西为了活命,顺着破碎的胸腔钻进了他的体内。”
吴二白点了点头:“这东西还活着,其他人不敢打开车门,就只好藏在车下躲避风沙,最后被困死在了这里。”
场面一片死寂,人们都被这诡异的牺牲吓到了。
“但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释,”乔木好意提醒,“三百多辆车,里面都有一条黑毛蛇不成?”
吴二白也立刻反应过来了:他们都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了,忽略了更大范围内的现状。
一听这话,一群伙计立刻散开,纷纷去探查其他车辆,很快就有了结论:他们探查的绝大多数车里都没有人,但所有车下面,都有至少一具干尸!
最关键的是,每辆车的油箱里,都还有柴油!
“他们为什么不去车里?”一个伙计喃喃地问,“车里不应该更舒服吗?”
另一个人推测:“除非车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敢进去,更不敢开车,宁可死在外面。每辆车里都有!”
饶是这群经验丰富的土夫子,都被眼前的诡异景象与这个惊悚的猜测吓到了。
他们纷纷看向乍一看上去空荡荡的驾驶室,没人再主动开门去探查。
场面一时陷入了极具压迫感的沉默。
“先清理车下面,暂时不要碰驾驶室。”吴二白下达了合理的指令,伙计们也纷纷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先把好干的部分干了,将心理安全区扩到最大,再集中力量一点点攻关诡异的部分,无疑是最让人安心的选择了。
一辆又一辆卡车被清理出来,有高也有低。清理过程中没再遭遇任何诡异的事情,上百具干尸被整齐地码放在一旁。
“这白砂子都是哪来的?”一个伙计一边往下挖,一边好奇地问。
挖掘过程中人们渐渐发现,这片沙漠并不是真的白色沙漠,因为越往下挖,越能发现黄色的砂砾,而且比例越来越大。
据此可以推测,这些白色砂子,并不是这里的,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弄到这里,并均匀洒在上面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新的疑问出现了。
吴二白蹲在一处挖掘现场旁,抓起一把黄白相间的砂子,在手上仔细搓着、观察着。
他的表情也从迷茫、疑惑,到回忆,再到迟疑,最后定格在震惊上。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他猛地起身,“我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了!”
他快步来到霍仙姑身旁,恭敬地问:“姑,您听说过一种名叫‘九头蛇柏’的植物吗?”
其他伙计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凑过来涨姿势。
霍仙姑打量着他手中的砂子,缓缓点头。
九头蛇柏,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植物。它是活的——当然所有植物本来就是活的,这里的“活的”,指的是它能像动物一样,对外面做出剧烈的反应。
它不能跑不能跳,也不可能突然站起来,树根变成两只大脚,缓慢地自由移动。
那不是九头蛇柏,那是战争古树。
九头蛇柏,它的藤蔓能在生长范围内自由活动,感知甚至攻击其他活物,就如同一条条绿色的蛇一样。
因此而得名九头蛇柏。
“这种白色的砂子,就是用来抵御九头蛇柏的。虽然具体机制不明,但九头蛇柏很惧怕这种矿物,它的藤蔓会尽量避开这东西。”
吴二白嘴上说猜测,但语气却非常中肯:“这片沙漠下面,有一株九头蛇柏!应该还有一座专门用于关押九头蛇柏的建筑。这些白砂,原本就在墙壁的夹层内。但因为某些原因,墙壁出现了大面积破损,白砂漏出来了,防御机制也失效了。”
他环顾周围,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卡车组成的弧形阵型上。
“得到自由的九头蛇柏想要喝水,而这只车队在发现这个突发状况后试图补救,他们就在九头蛇柏与海子之间组成了一道防御,试图将二者阻隔开,却也无意中困死了自己……”
霍秀秀提出异议:“他们为什么不开车逃跑?只要开出九头蛇柏的攻击范围就算安全了吧?”
“没那么简单,”吴二白摇了摇头,“这种植物有个奇怪的特性,它对金属有很强的敌意和攻击性,更不用说发出巨大动静的金属了。”
“而且我没猜错的话,这株九头蛇柏的体型,恐怕远超我们想象。”
说完,他又低头看脚下的白砂:“我刚才发现,这些白砂比沙漠中的砂子更细更轻,与其说是砂子,不如说是某种矿物质磨碎的粉尘。
“这些白砂,应该就是九头蛇柏活动过程中,从地下一点点翻上来的。”
“这支车队最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又面色复杂地看了眼那边的汽车群,“但靠的不是他们的汽车阵地和自己的生命,而是这些彻底浮到沙漠表面的白砂。”
“他们睡在车底应该也是无心之举,大概有谁无意中沾上了白砂,从九头蛇柏的攻击下保住了性命。他们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决定躲在沙子里。
“这个过程中,肯定有不少人又被抓走了。但被抓走的人身边,肯定有幸存者。他们就在这种毫无规律的袭击中惊恐度日,直到九头蛇柏的剧烈活动,将越来越多的砂子送上地表,保住了剩下这部分人的性命……”
吴二白没有说下去,但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些人没有被九头蛇柏袭击,却被那怪物永远地困在了这片沙漠中。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说话声,也没有风声。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震惊了,久久难以回神。
“那……”打破沉默的还是霍秀秀,“这么多年了,那九头蛇柏应该已经死了吧?毕竟这里可是沙漠……”
沙漠中怎么可能让大型植物活那么多年?
“不知道,”吴二白严肃地摇头,“我不认为那东西是佛爷种下的,但如果不是佛爷,那就不好说是谁了,更不好说它在这地下生存了多少年了。”
要知道,古潼京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汉朝!
霍仙姑悠悠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找到入口下到下面,自然就知道了。”
吴二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下令:“不用管这些卡车了,所有人开始寻找地宫入口。先把这种白砂抹遍全身!”
所有人立刻行动了起来,全都散开了。
百无聊赖的乔木,则回到车里,从车载小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冰镇可乐,优哉游哉地等待结果。
“你下去了吗?”看着那边的人忙碌着,他好奇地问一旁的猪八戒。
后者摇了摇头,温笑道:“我觉得惊喜还是要留在最后和大家一起分享才有趣。”
“恩人倒是挺悠闲的啊。”齐三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乔木看过去,对方正捧着一只巨大的黄木罗盘朝自己走来。
“你也来一瓶?”乔木问着,不等对方开口,已经朝后面伸手。
内达拿了一瓶可乐递给他,他随手抛给对方。
齐三才接住冰镇可乐,感受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顿时眉开眼笑,很不讲究地将罗盘随手扔在地上,拧开瓶盖狠狠灌了一口,打了个气嗝儿,发出一声无比舒爽的声音。
“我跟您说,这个地方肯定不正常,”对方一口气灌了半瓶可乐,才心满意足地开口,“我路上就发现了,咱们进来之前,一路上至少五级风。等一进入白砂范围,所有风都消失了,一点都没有。”
“你怎么不去干活儿?”乔木好奇地问,“你捧个罗盘干嘛?”
“干活儿?”齐三才摇了摇头,“我是文职人员,不干体力活儿。”
说着,他用脚碰了碰地上的罗盘,朝他挤眉弄眼:“当然是记录方位路线。毕竟我们以后可能还要回来,没了海子,总不能次次都请您的管家带路不是?”
他边说边走到乔木身边,倚着车门,状似闲聊,见没人注意这边,又突然压低声音:
“恩人,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想找什么,我得提醒你,这里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下面肯定危险重重。到了下面,你们千万不要和吴家二爷分开,至少也要待在霍家奶奶身边。如果走散了,千万别自己乱跑,就近找隐藏地,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安排人营救的。”
乔木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对方却没说完,声音反而又降低了几度:“还有一点,您一定要牢记,到了下面,虽说道理上讲,摸出来的东西都归您。但这个世道可不讲道理。”
“如果霍家奶奶和吴二爷看上什么东西,您尽管给他们,”对方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饱含深意,“别看我们人前人模人样,我们可都是土夫子、盗墓贼,是亡命徒!吴家二爷和霍家奶奶已经算是重规矩重名声的了,这些年这二位手上的人命,也少不到哪去……”
“多谢提醒,牢记于心,”乔木认真感谢,随后又轻松说道,“放心好了,我要的东西,应该和两位当家的不起冲突。他们若是感兴趣,让给他们也无妨。”
听他这么说,齐三才又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松了口气。
他总算不会夹在救命恩人与九门魁首之间难做了。
两人接下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正聊着,那边干活现场就有了些异动。
乔木等人好奇地下车眺望,就看到几个人正在脱衣服,用湿毛巾擦拭沾满身体的白砂。其他人在他们腰上绑了绳子,又纷纷散开,站位成了几个开阔的X型。
“这是要干嘛?”内达好奇地问,“他们不怕九头蛇柏?”
没有人回答她。
那边几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竟纷纷拿出各自拿手的武器,或插进沙子里搅动,或在地面相互撞击发出金属声。
他们竟然要主动引出那九头蛇柏!
不多时,竟然真的出现异动了。
乔木等人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沙漠之中,竟然真的浮出数条明显的凸起,那些凸起朝着几个诱饵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
没等诱饵们反应过来,几条藤蔓破土而出,已经牢牢缠在他们腰间或脚踝上。
但所有人都无比镇静,没有任何骚乱。除了诱饵之外的其他人就这么看着,证明了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甚至是他们所期待的。
几个诱饵也没有任何抵抗,就笔直地站在那里,任凭藤蔓巨大的力道拖拽他们,将他们一路拽进沙子下面。
其他人见状,立刻牢牢握住手中的绳子,待诱饵消失后,不等绳子绷紧,立刻像甩动跳绳一样,齐齐甩动绳子。
甩动之中乔木就发现了绳子的特殊之处:这些绳子都很有弹性,如同一根根粗壮的橡皮筋一般,甩动起来,每一次拍打沙地,都会发出“啪”的一声巨大响动,并扬起漫天沙尘。
随着绳子甩约有力,在某个临界点,诱饵消失的地方,沙子炸起一片,一个人影从沙子下一飞冲天,带着身上的藤蔓抵达最高点后,又迅速下坠。
甩动绳子的人一看到诱饵出来,立刻甩得更加起劲了。
一次次甩动的力道,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诱饵的重力,让他没有从几米高的空中直直摔在地上扭断脖子。
诱饵甫一落地,立刻或是使用武器斩断身上的藤蔓,或是用提前握在手中的白砂抹在藤蔓表面,逼藤蔓退去。
一旦获得自由,他们马上从地上撩起白砂涂抹全身。
很快,所有诱饵都安然落地,九头蛇柏的藤蔓也纷纷无功而返。人群毫不掩饰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们在干嘛?”内达看得一头雾水。
齐三才没来得及回答,安娜已经率先开口:“试探九头蛇柏,长度、力道、韧性,还有进入地下的大致深度……”
齐三才回头瞥了一眼安娜,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们早就被提醒过了,谁都不许调戏、招惹甲方带来的女人。尤其是那个瓷娃娃,能打得很,吴家二爷的人都在她手上吃了大亏。
有吴家二爷和霍家奶奶这两位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主儿镇场子,他们自然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更不用说这位甲方能开出一百万一位的抚恤金,就凭这个豪爽劲,他们也不会嘴欠得罪这位财神爷。
但他是真没想到,这瓷娃娃竟然还真能看出些门道来,一语道破了他们此刻的目的。
了解了九头蛇柏的具体情况,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
伙计们全身抹满白砂,几人一组全都用绳子连接,然后分散在各处,开始不停地制造动静,吸引九头蛇柏。
那植物显然没什么脑子,一有动静就上钩,探出藤蔓察觉到白砂又不敢动猎物了,就这么在伙计们的招逗下疲于奔命。
这一次,内达没再问他们的目的,因为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短短数分钟,一条条隆起的沙线,已经在这片白色的沙漠上,画出了一座清晰可见的迷宫。
老九门的伙计们不是要累死这棵树,而是在借助九头蛇柏,替自己画地图。
他们要让九头蛇柏亲自将困住自己的地下迷宫,一五一十地画给他们看!
这就是老九门的精锐!饶是见多识广的乔木,看到这种行动力,也禁不住心驰神往。
迷宫“绘制”完成后,他们不再招逗九头蛇柏,而是比对着乔木提供的地图,开始在迷宫的几处点位上,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
他们将一张张铁皮弯折、拼成圆柱形,再用铁箍箍紧,打进沙子里,再将铁桶中的沙子清理出来,就这么一路向下发掘。
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铁桶中作业的人就爬了出来:“发现入口!可以正常开启!”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看向站立在沙丘上的霍仙姑与吴二白。
吴二白看了眼身旁的霍仙姑,在后者点头后,高高扬起一只手:“老九门!”
这一刻,包括乔木身边的齐三才,老九门所有人纷纷从兜里掏出一块黑布。
很快,除乔木四人,自霍仙姑以下,在场所有老九门中人的胳膊上,都多出了一条纯黑色的袖章。
吴二白大手一挥:“出发!”
伙计们立刻背负起各自的装备,排队进入铁桶,向深藏在低下的古潼京进发。
乔木四人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齐三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别紧张,这事儿和您没关系。
“老九门今天不是来倒斗的,我们这次……是来出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