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贾法里安先生很可能还活着?!”烛光的语气异常激动。
“是不是活着我不知道,但见到你们后我就确定,这个项目的变化,一定和他脱不开关系,至少和他与‘死神’的融合密切相关。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对方的情绪一开始还很激动,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然后就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来。
“先生……肯定对我们很失望吧……”
乔木微微扭头,不易察觉地瞥了对方一眼。以己度人之下,他不觉得大胡子会有工夫去埋怨三个手下。
假设对方还保留着自主意识,最初也许还会期待手下来救自己,但等意识到手下帮不上忙后,应该也就没精力再去关注他们了。
当然这种往死里得罪人的话,他肯定不能说。
“就算是失望,也应该是对你们没能成功逃脱这个结果感到失望吧。”他只能如此安慰。
这话虽然不得罪人,但也让对方更加难过了。
“我们三人被选中,其实内部的争议非常大——虽然先生最终的行动完全是临时起意,那次本来只是一次正常的侦查行动。高层都觉得我们三个不合适,尤其是我和阿日安。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哈曼的实力排名虽然越来越靠后,但他是最早追随先生的人之一,他的忠诚没有任何人质疑,我和阿日安则例外。我们两人根本不入流,只是因为之前在别的事情上立下功劳,先生许诺与我们同行一次作为奖励之一,那次才得以入选。”
烛光的声音被悔恨所填充:“如果我们主动放弃,请求换人,换成更合适的人选,比如命护、依玛之镜,先生说不定……”
“别胡思乱想了,”乔木安慰道,“大胡……贾法里安先生长期身居高位,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疏忽,我司的态度和反应,他肯定比你更清楚。他既然选择带你们,而不是另外三个最强的,就说明他在看来,这个事情带谁都一样。”
“你之前也说了,我司派来的那四位,都是最顶尖的战斗员。贾法里安先生偷渡了这么多次,我司不可能猜不到他的目的。能派出这种阵容的驱逐队,本身就表明态度了。他还要当场以身犯险,拿命去赌,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这种事情,带谁都一样的。”
毕竟他们的任务不是简单的争取两秒时间,让大胡子结束项目。而是在大胡子完全失去意识与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在最顶尖调查员的攻势中,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而且谁都不知道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半小时?一小时?一天?一个月?这种任务,根本没有人能完成,换谁来都一样。
说不定大胡子带他们来,就是觉得他们三个挂了,对红新月尤其是伊朗方的影响也不大。当然这句话他肯定不能说。
听了他的解释,烛光明显好受了不少,毕竟负罪感减轻了。
“话说,你要是这么重视他的看法,”为了调节气氛,乔木笑着开起了玩笑,“是不是应该换回那种黑袍子?省得见了面人家说你穿着不得体。”
“那叫布卡,不叫黑袍子!”烛光抗声,随后立刻为大胡子辩解,“先生并不干涉我们的穿着,甚至对很多年轻人违反教义的行为都轻拿轻放,他为人很开明的。”
“这是原教旨派该说的话吗?你们不该反感那些违反教义的行为吗?”
“原教旨派?”烛光有些讶异,“谁告诉你我是原教旨派的?”
“你都穿那个……布卡了啊,”乔木挠了挠头,“我这次来之前在网上查了,说你们……哦,是原教旨派和世俗派的一大分歧,就是女性衣着和受教育权。”
“哪说的?”烛光皱着眉头,显然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致知……是个中文问答社区。”
对方歪着脑袋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显得很无语。
“我们和某些国家不一样,我们的女性初等教育普及率已经超过99%了,女性高等教育普及率也早就过半了。至于女性衣着,我们有着牢固的社会共识:这是每个家庭自己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乔木对伊朗的教育情况完全不了解,不过他记得,前世偶尔会刷到伊朗那个什么反头巾的新闻,事情还挺大的。看来这也是两个世界的区别之一。
而且他注意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某个细节:“家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衣着是个人自由,对吧?”烛光冷笑一声,“这不过是西方自由主义的虚伪罢了。家庭是社会的最小组成结构,更对人格与世界观的塑造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任何人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都不可能彻底摆脱家庭的影响。”
乔木惺惺作态地点头称是,他又不真的是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吃饱了撑的才会在现实世界和人争论这种问题。
“所以你是宗教派的?”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以为贾法里安是按照宗教派系选了你们三人呢。”
烛光点头又摇头:“先生选择我们时,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我是宗教派的,哈曼才是原教旨派的。”
原来如此,这个情况自己没猜错,只是搞错了人选。
“那你穿……布卡,只是家庭因素?是父母的要求?”他随口问着,确保对方不再有机会讲解伊朗社会话题与个人意识形态。
烛光犹豫片刻,才轻声说道:“不是父母,是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和他的家庭是原教旨派的。”
乔木惊讶又哑然:“跨教派能谈恋爱?双方家庭能同意?”
对方闻言立刻气急了:“现在又不是中世纪!我们也不搞教派隔离!”
见乔木赶忙举手投降道歉,她才没好气地说:“我们伊朗是一个开明的现代国家与社会,麻烦你不要用看史前巨兽的目光看待我们,否则我也要和你讨论你们的泛信仰文化了!”
乔木心想你讨论呗,我也讨厌那群泛神信徒。除了肉臊子刀削面,其他面条都该吊死;尤其是红烧肉刀削面,应该凌迟!
他一脸真诚地为自己的刻板印象致歉后,才问:“你男朋友是不是咱们同行?这次如果能够回去的话,想好见面说什么了吗?”
烛光这一次沉默了很久,以至于他都觉得对方不打算再开口了,才突然说道:“你真的以为我还能回去?”
她将头扭向一旁,不让乔木看到自己的表情,但声音中却满是凄苦:“调查员可从没有死而复生的说法。”
死了就是死了,哪怕明知你的死亡是个“可以挽回的错误”,也只能将错就错。
“往好了想,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嘛,”乔木笑着安抚,“就说咱们现在的情况,谁遇到过?说不定你就立下大功,让你们组织不得不救你,对吧?做人要乐观。”
这一次,烛光没再接话,反而突然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乔木走出两步后,也只好停下,回头想再安慰两句,就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满脸的五味杂陈。
“我们到了。”
“到了?”乔木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除了一望无际的死域般的平原和远处的群山,他什么人造建筑都没看见。
“哪呢?”说话间,他又抬头看看天上,被晚霞灼得通红的空中,同样什么都没有。
烛光没再说话,几步走到他前面,再次站定,然后伸出双手,狠狠地推了出去,只推出十多公分,就瞬间停住,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
紧接着,乔木就看到,烛光双手所在的地方,一道七彩的流光凭空出现,并迅速沿着一个竖直平面,迅速向上下左右扩散。
那流光宛如托盘中的液体,在平面上无规则地流动,不停地交汇,融合出更多更丰富的颜色。很快就从七彩变成了数不清的颜色,就仿佛打翻了的水彩调色盘。
他左右瞟了几眼,就一面后撤,一面仰着头观察上方的情况,眼睁睁看着那片流光一路向上延展出足足数百米。直到被晚霞映得再也看不清楚,他都无法确定这片流光的扩散是否到头了。
不到一分钟,一道向左右两侧和上方都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流光壁,就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片瑰丽的流光,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