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所指之处竟是一只枯瘦干瘪的手指,在其手指之上缠绕盘旋这一丝细小的浑浊水流,如小蛇一般灵动又尖锐,正是黄衫女子当初所使的黄泉指,赵凡尘用尽全力想要将手中长枪再向前刺进分毫,可却只能在这一指之下未进分毫。
画面似乎就定格在这一刻,枯城的风仿佛一只围绕着两人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漩涡,赵风尘知道自己败了,可正是此败却又恰恰证了自己道,无论是老妪的三问还是赵风尘自己所想走的路,他都用行动来做了最好的诠释,这是少年的道,正是那抛开前世,今生,来世的三世之解。是那此生修行,唯有我道,何惜一战的念。
少年沉着,此等画格之下,那神秘的老妪首先打破了这片寂静,悠悠说道:“你一步踏咫尺,六步即天涯,一步咫尺,六步天涯,这咫尺天涯你过得,其后便是至人,至坤,至乾三步,此乃天地人至极之道,非现在的你可以踏足。”
少年不语,只是倔强,眼前老妪定是超越此时自己认知的存在,她的话不错。
“不过此刻咫尺天涯之下,你已然不错。”
“至人,至坤,至乾。”少年终于出言,此番第一次言语,只是不断地呢喃着这六个字,仿佛这六个字就是他的一切。空中荡起诵读悟道之声,直至少年浑身脱力昏厥过去,口中依稀还能听到那六字至理,三则至道。
终究是少年,终究是痴儿,终究在这一生中要执迷一次。
而老妪似乎是身化万千,又似乎是带着整座枯城虚空挪移一般,出现在踏桥而来,惊慌失措的一个又一个修士面前,千年三问,百般答复。踌躇的不知,软弱的一剑,犹豫的一拳,退缩的一枪,总是少了那些惊才艳艳,少了那份一往无前,更少了那丝精妙绝伦。
“不可不可,大谬,妄论。”一句句的否定,一个个修士泯灭在老妪的一指之下,断送黄泉。
老妪问的意兴阑珊,杀的却是兴起,经赵汐,图天,剑客,赵风尘四人之妙,再其后皆是索然无味,老妪此三问,皆非是大善之问,更非是大恶之问,老妪只是想问出一缕平淡的道则,世间的规律。这是老妪被困于这无数岁月中的沉淀,这是对命理的质疑,赵汐,剑客,图天,赵风尘非是给出了至道之解,而只是坚定了自我的道,老妪经此岁月之痕,老妪看着如此后辈,心中缅怀,更添欣慰。这是长者的风度,同样是长者的喜悦。
老妪本善恶难定,凭心而行,在此无味之下,便是多了许多的不耐其烦。
“罢了,罢了,这后世之修倒是多了这些平庸之辈,此生便去了吧!其后自有黄泉之渡。”老妪何等人物,大失所望之下便是拂袖挥手。
轻声呢喃之下,老妪的身影在一处处淡化而去,随她而去的还有这座不知名讳的枯城,这一切全当没有发生,就这样再次的掩埋于世间一角。存活而留的修士看到周身事物的虚幻而去,暗自庆幸之下多了些惊疑不定,这一路上的光怪陆离即便是此间修士怕是一生都未曾经历。枯城老妪消失,各处通道打开,无处抉择之下,便都随遇而安,逆来顺受。无奈的进入其中。自此过得奈何往生之桥。自此枯骨长埋于此的修士不知多少。无尽幻林,无间之界,阴阳洪炉,黑光杀机,往生石桥,皆是殒命之地,大浪之下,冲刷这无数孤魂骨骸,此次之行,皆是印证此地大凶。
枯城后路,为未可知,但其必然更凶。
这片天的空是昏暗的,其上遍布的是千百年来不曾变化的乌云,这乌云之间不时有裂缝张开,从其上射出些许赤色光华,其下地面遍布的则是一颗又一颗的黑色石头,与天上赤光遥相呼应,在这广阔无垠,一望无际之下,实属一片末日天塌之象。这是众生之劫难,这是世界之终结,这是此行之修又一次丧命之地。
少年手提长刀,如那苦行之僧人一般,徒步而行,衣衫肃肃,就这样漠然的前行着,不停,不断,不时的又有身影从虚空之中狼狈落下,皆化作漠视一切,如失魂之人,傀儡之身,也同少年一般就这样徒步的行进,这些人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少年都不去理会,而那后来之人也同样毫无神采,对周围之人熟视无睹。
一行人继续默不作声向着前方行进,这是一直奇怪的队伍,混合着那云层之中偶尔照射而出的昏暗赤光,如无望孤魂,此刻在此的稀稀散散只剩下二十余人,赵汐,剑客,图天,赵风尘亦在其列。
黑石路上,均是沉浸在一种忘我,忘他之境,前方赤光依旧,可却是愈发的昏暗,仿佛天塌而下,日月皆已碎裂,化作镜花泡影。天地消沉,与这此间一切,都沾染了这份气息,于这世间都消沉了下来。人也亦是如此。
脚下黑石在其行进之间相互碰撞,摩擦,伴随着这碰撞摩擦的声音,如打破寂静的滴水一般,灵妙,空洞,沁人心脾,与众人天门触动,轻敲门户,二十余人逐渐苏醒,朦胧之中萧萧落幕,无喜无悲,有的只是那苏醒过后空寂轻灵的心房,些许患得患失,又有些许的落寞,可又不知道这些情感从何而来,无法追溯其源头所在。
那一丝意识回归,扫视周围,对于此处诡异之象似习以为常,即使面对此次天地大灾之景,众人也便当如是观法。马驿看着赵汐,剑客,图天和赵风尘,面露喜色,倒是没有立刻上前攀谈,而四人也只是对望片刻则是相互点头,此间其中一男一女竟是此前北域七国中的两人,原本的七人此刻也只剩下现在两道狼狈身影,其余五人在此也不用多加猜测,相必已经是遭遇了不测。剩下的人或是独行,或是两两相伴,细数之下二十六人,其中那寂无星倒也不知是靠实力还是运气也是活了下来,此刻孤零零的一人独自站在不远处,显得有些萧瑟。这上千修士,此刻的二十六人,这前后落差,不免太大,无忧血路此行种种均是如梦魇般或多或少的伴随着每一个人。太累了,累的人就想在这黑石路上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怕了,怕一觉不醒。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经历诸多杀局,千人之数此刻寥寥无几,不免都带有些许的感触良多,多得每个人都有些疲倦,倦的每个人都有些泄气,早就没了那争强好胜的心思,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因为统统没用。
相互漠视也无攀谈的意思,有些人意兴阑珊,迎着昏光就这般落寞的启程了,但同样不知去往何处,那北域七国两人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与阴诡,默默走开,但也不敢远离众人,或许还是心中的恐惧居多吧?
这默步行程之中倒也平静无波,这倒是难得,有些人庆幸,有些人期盼。直至前方三道身影的出现,在众人之中又溅起涟漪,这微波涟漪愈发扩大,最后化作惊疑万分。倒是有人认出了三人,竟是先前那最早踏桥的无忧谷九人中的三人,此刻少去六人,众人大概都是知晓经历了什么。心中除了恐惧倒是感同身受的多了一些怜悯与同情。只是逝者已逝,不曾归去来兮,便也罢了。
三人中其中一人正襟危坐,寒风吹起衣衫,咧咧作响,脸上神色在则昏暗之下看的不是很真切,只是先入为主的觉得一定不太好,其余两人立于这人身旁两侧,同样的如这脚下黑石般的沉寂,黯淡。三人此刻似乎对众人的到来毫无察觉,细看之下,眼中的神采似乎有些涣散,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不知在看着什么,有人顺着三人目光,看到的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大江之水,这江水看其辽阔,气势雄奇伟岸,波涛汹涌,可在这在绚丽辽阔的修行界只能算的上平平无奇,这般也只需稍动灵力,身法展开就几息之间便可渡之。
随即便是有人轻蔑一笑,与三人擦肩而过,只是接下来便是听到无忧谷三人那飞剑修士大喝到:“不要。”
那人回头,不明就里,显然不知道那人为何如此呼喊,就又是转过身自顾自的想要继续前行,那无忧谷三人作势想要继续阻止。可此刻似乎为时已晚,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力量袭来,竟是使那名修士一阵抽搐,状若癫狂,在这癫狂之下,那江水之中突兀的生出一股吸力,那名修士无力反抗之下竟是被吸入江水之中,挣扎片刻便是被江水湮灭,似是被万千人影拉扯,不断下沉,恐已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一切发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杀局凶地,这又是杀局凶地。
许多人面目狰狞,怒色看向无忧谷三人,三人似乎微微感到那些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目光平静,懒得搭理,那双胞胎兄弟其中一人讪讪的抬起一只手指向一处反向,众人随着手指的方向目光落去,在那大江之畔不远处,竟是耸立着一块如那往生桥头一般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