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辇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在这短短几日里,对于裴纵的身份李令溪有过很多种猜测。
譬如父王的故旧,譬如兄长的好友。
唯独没有想过李铮。
长兄的副将,那个自小便跟在长兄身边,连姓名都是长兄所取的人。
与长兄形影相随,随长兄多次出生入死,也同长兄一样,留给这世间最后的音讯,是原本战功赫赫、足以彪炳千秋的生命消逝在了陇州战场的狼烟之中。
“你真的是李铮?”李令溪颤声问。
裴纵道:“赐天家姓氏为李,因我有一身铁骨,故名为铮,我记得当初世子为我取名之时郡主也在场,不知郡主可还记得?”
李令溪连连点头:“是,你真的是李铮,你还活着……”
她无比庆幸此刻夜色已深,否则真怕旁人会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直到书雪将裴纵请进屋中落座,茶水添满,李令溪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开口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纵既然决定来找她,便没有打算瞒着她:“当初我被人所救,在陇州养了两年伤,裴老尚书与其孙裴纵回乡祭祖之时遇上劫匪,裴纵伤重不治而亡,我便使了些法子顶替了裴纵的身份回京。”
“是谁救了你?”李令溪抱着一丝希望地问,“是沈危吗?”
能从战场上救下他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他又在沈危手下这么多年,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沈危不太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却见裴纵摇了摇头。
说出的是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人。
“是秦姑娘。”
足足用了半刻,李令溪才反应过来这位“秦姑娘”指的是谁:“你是说善仪姐姐?”
长兄原先的未婚妻,如今的太子妃?
裴纵颔首:“与裴老尚书交涉,以裴纵的身份回京,也是秦姑娘的意思。”
李令溪愕然:“她为何要这么做?”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
还能是为何呢?
为了她的长兄罢了。
她忽然想起,当初前线战事久久未了,长兄原定的归期一拖再拖,善仪姐姐确实来找过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一趟陇州。
当时她已经隐约察觉到朝中的情形不太对劲,便没有答应,而是选择留在京城观察宫中的动向,所以后来善仪姐姐是一个人去了陇州?
东宫宴上见到秦善仪时,李令溪曾为她与长兄未能成为眷属而惋惜,如今得知当年竟然还有过这么一番缘故,心里又多了难以言说的悲凉。
当初为了见长兄一面千里奔赴陇州的善仪姐姐,是如何在得知了长兄的丧讯之后还能施计救下他的副将?
后来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嫁入东宫,成为了大衡如今的储妃的呢?
她不忍心再想下去。
“我知道了。”闭目许久,李令溪重又睁开眼,“李铮,你要不要帮我?”
她没有说要帮什么,但裴纵心知肚明。
他并未立刻答应:“郡主,晋王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会更希望您好好地活着,其他的事,您可以交给我来做。”
“倘若我非要自己来呢?”李令溪问,“你肯帮我吗?”
裴纵沉默了片刻,方道:“郡主但有所命,臣定然听凭差遣。”
“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请郡主吩咐。”
李令溪道:“我要见一见那个刺客。”
裴纵愣了一下:“他与当年的事似乎没什么关系。”
“未必。”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蔺夕的死看起来与她毫不相干,但无论是卫家还是贤妃,如今的境遇都是因为当年的晋王案。
就算真的是她多心,审一审那个刺客也很必要。
她现在就是蔺夕。
不弄清楚是谁想要她的命,万一哪天真死在这些人手里,岂不是白重生了这一次?
未免太对不起父兄。
裴纵应下道:“明日戌时之后,我在靖巡司等您。”
“若是碰上沈危,你打算如何解释?”
裴纵很是诧异她竟会有此问:“您不打算告诉沈侯吗?”
李令溪道:“没有必要。我现在就是蔺夕,正如我以后会叫你裴纵一样,你也要称呼我表姑娘,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人,你也一样。”
裴纵原想解释两句,但一想到沈危正在做的事,他噤了声。
他想了想,道:“那十五那晚您再来吧,每年的元宵宫宴侯爷都在受邀之列,那天晚上他一般不会来靖巡司。”
李令溪颔首。
裴纵于是告辞。
可刚走了两步,他又回过身:“郡主,世子的玉佩您能不能还给我?”
他解释道:“其实世子当年离京之前,将这块玉佩交给了秦姑娘,这次秦姑娘是暂时借与我用的,给我的时候她便有些犹豫,我还弄丢了……这几日我都没敢去见她。”
李令溪闻言勾起了唇角,笑道:“不必这么麻烦,我替你还给她便是了。”
未时近末,正是街上最熙攘热闹之时,倾怀酒肆却已经到了打烊的时辰。
谢叠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打哈欠一边拨算盘,一个伙计来告诉他:“掌柜的,大堂还有位客人。”
“请走便是。”谢叠头也没抬,“一直以来的规矩,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伙计没敢应声。
谢叠抬眼觑见他为难的神色,心里便是一个咯噔:“又是承恩公府的世子?”
还好伙计摇了头:“不是。”
谢叠这才松了一口气。
伙计道:“那位客人早上刚开门的时候就来了,坐了一整日,续了好几盏茶,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小的刚才想去请他,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他的护卫给拦下了,问那护卫他家主子是谁他也不说,十有八九是位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谢叠嗤笑了一声,“巧了,老子这里最不欢迎的就是达官显贵。”
他将算盘一推,大步流星地走出柜台。
一路上谢叠步履生风,走到大堂看见那张唯一还有人的桌案,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案前坐着的那人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常服,身形清瘦,脊背笔直,看起来还不算是上了年纪,两鬓却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一个身材魁梧的护卫侍立在他身侧,未携刀剑,压迫感却半点不减。
谢叠来的方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熟悉感却依旧浮上了心头。
他弓下身,小步挪到一侧想要看一眼那人的长相。
那人的半个侧脸刚一入目,谢叠的眼睛顿时瞪得像个铜铃。
好家伙!
他猫着腰迅速躲到旁边的楼梯后面,压低了声音吩咐伙计:“你去趟定襄侯府,告诉沈弗陵今天别来了,最好这两天都别来,他要的羊乳明天一早我给他送过去,快去。”
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啊?”
“别啊了!现在就去!”谢叠半点也不敢耽搁,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后门,“赶紧去!”
“是!”见他如此焦急,伙计也不问了,立马按照他的吩咐出了门。
他一走,谢叠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从后门溜出酒肆,绕个一圈来到大门口,装成刚回来的样子,背着手正准备进门,却见门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再定睛一看,他刚准备让伙计去通知的那人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只脚就要跨进大门。
谢叠:“……”
他恨不得上去将人拽回来,下一瞬便见沈危的身影定在了门口。
谢叠:“……”
他都不用过去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人坐在堂中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沈危只要前脚跨进酒肆的大门,一抬眼两个人就能四目相对。
果然紧接着便见沈危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走。
“站着。”冷厉而威严的声音随后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