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待到花厅,他一入内,瞧见沈殊音坐在上首,桌边放置着一盏茶。

“世子殿下来了。”沈殊音也未托大,在他进来后,起身行礼。

谢珣回礼:“大姑娘客气了,是程婴叨扰了。”

听着程婴二字,沈殊音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殿下这么一说,真叫我有些恍惚,仿佛还在先前的小院,殿下不是殿下,我也不是什么侯府的大小姐。”

那段时间,她与沈绛两人住在那个小院里。

谢珣微微垂下眼睑,低声道:“程婴先前欺骗大姑娘,还望海涵。”

“我知道殿下必是有苦衷,灼灼那边我也会劝说,毕竟我瞧得出来,她心底依旧放不下殿下。”

沈殊音这段话,反倒叫谢珣有些瞠目。

他以为沈殊音请他过来,是为了他隐藏身份一事。

实在没想到她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倒是叫谢珣并不多的良心,掀起了一丝微妙的波澜。

直到沈殊音再开口:“不过有件事,倒是要请殿下给我一个解释。”

谢珣提眉,沉声道:“不知大姑娘所问何事?”

“今日灼灼生病,我十分感谢殿下能请来太医,”沈殊音的语调慢条斯理,只是谢珣总觉得下一刻,她就要转了话锋,果然,沈殊音悠然望向她:“只是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得知灼灼病了?”

“我可不记得,有派人给殿下送消息。”

这一番话,说的谢珣哑口无言。

若非着急的话,今日之事,他肯定能遮掩过去。

可是他太担心沈绛的身体,直接让清明请了太医过来。

想到这里,谢珣干脆道:“大姑娘,若是我如实相告,还望你海涵。”

沈殊音微微一笑:“殿下请说。”

“我只是安排了一些人手,稍微照看了下长平侯府。”

谢珣用词谨慎,沈殊音忍不住说道:“原来殿下竟派人监视我们长平侯府,不知道殿下用意何在?”

“我并非要冒犯侯府,只是如今长平侯不在京中,府上只有两位姑娘。若是有心人兴风作浪,我担心大姑娘与阿绛的安危。”

沈殊音无语道:“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谁敢找侯府的麻烦。”

“大姑娘,有件事虽然很快就会在整个京城闹的沸沸扬扬,但我想还是应该提前与你告诉一声,”谢珣突然说道。

沈殊音望着谢珣,低声道:“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事。”

“昭阳公主有意下嫁方定修。”

谢珣平静说完这句话。

上首的沈殊音眼底出现错愕,并非是对方定修的眷念,只是单纯对这个消息的错愕。

谢珣低声说:“我知大姑娘与方家已全无干系,但是这件事到时候整个京城必会议论的沸沸扬扬,大姑娘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如今大家都以为方家完蛋了,方定修官已经丢了,眼看着皇上要拿方家开刀。

旁人也都等着方家倒霉。

谁知方定修居然还能绝境中求生,居然与昭阳公主有了瓜葛。

昭阳公主虽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可是昭阳公主第一任驸马在成亲没两年就去世了,这婚事是皇帝指的。

眼看着女儿年纪轻轻守寡,皇帝难免也心存内疚。

况且昭阳公主喜礼佛,是几个孙女中最得太后青眼的。

她若是真的下嫁方定修,还真能解了定国公府大厦将倾的命运。

毕竟皇上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罪臣家族呢。

沈殊音收敛起眼中的惊诧,柔声说:“谢谢殿下,将此事告知于我。”

“先前我听闻长平侯曾上门砸了方家,如今侯爷不在,所以我担心方家会借着公主之势来为难你们。”

沈殊音又低声道谢。

因为天色不早,谢珣也就告辞离开。

沈殊音送他离开之后,一人独自在花园里坐了许久。

沈绛醒来的时候,阿鸢端了粥过来,她一天未进米食,险些连碗都要啃下去。

“慢点吃,小姐。”阿鸢瞧着她这模样,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沈绛喝完一整碗,只觉得腹中饥饿稍缓,这才长出一口气:“小姐我头一回觉得,这粥竟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圣品。”

“这是你亲手熬得吧。”沈绛了然道。

阿鸢笑得更开心了,她望着沈绛:“小姐,为什么每次你总是一口就能尝出来我做的东西。”

“因为我已经吃了这么多年。”沈绛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

阿鸢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从阿鸢五岁时,沈绛在街上买下了她。

从此两人便再也没分离过,这么多年,她甚至比沈殊音更像是沈绛的姐妹。

就连她做的膳食,沈绛都能一口尝出来。

两人说笑时,阿鸢朝外面忘了一眼,低声说:“小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答应我,一定不能动怒,一定不能哦。”

太医临走前吩咐过,小姐要静心修养。

沈绛半靠在床头,望着她说道:“你这么说,看来我十有八九得生气了。”

阿鸢嘟着嘴,一下不知该说还是不说。

沈绛弹了个下她的脑门:“那就说呗,你家小姐难不成真这么点肚量,你说件事我就能气死呀。”

大概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阿鸢终于鼓起勇气。

她说:“先前三公子离开时,大小姐请他过去,似乎说了些话。三公子离开之后,大小姐就在花园里坐了好久,于是大小姐的丫鬟秋蕊姐姐过来,想看看您醒了没。”

“然后我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秋蕊姐姐就很是恼火说,咱们那位前大姑爷竟要与公主成亲了。”

也难怪秋蕊生气,这么一个在长平侯出事,就落井下石的狠心薄情负心汉。

原本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如今居然摇身一变,要成驸马了。

沈绛瞪大眼睛,显然也是对这个消息极其震惊。

阿鸢瞧见她的神色,低声说:“小姐,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你说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怎么就瞧上这种人了。”

终于沈绛敛起惊讶,露出一声冷笑:“下作的人,永远只想走捷径。靠女人,他倒是挺轻车熟路。”

当初方家外强中干时,方定修便处心积虑娶了沈殊音。

他仗着爹爹的权势,与四皇子狼狈为奸,纵容欧阳泉这条狗利用西北粮道运输违禁物,赚的倒是盆满钵满。

如今皇上正打算对他出手,他竟攀上了公主。

难怪四皇子都被圈禁了,他这个马前卒,反倒是只丢了个官。

一来是因为方定修并未彻底站在四皇子这头,他顶多就是跟欧阳泉有了牵扯,从中捞了一笔银子。

皇帝可以忍受底下的官员,捞银子,却厌恶他们陷入党争之中。

阿鸢义愤填膺:“难怪大小姐听到这个消息,要在园子里坐上那么久,你说日后得多少人瞧大小姐的笑话。”

沈绛微咬牙,脸上一片冰冷。

先前沈作明将方家砸了一遍时,京城是有人叫好,有人反对。

甚至还有人觉得,既然是和离了,沈家如此行事,未免是太过恃宠而骄。

这意思是隐隐在说,沈作明仗着皇上的荣宠,不将国公府放在眼中,堂堂一个国公府在他沈作明眼里,就是想砸就砸的。

这些人家中大概都是没有女儿的。

不管如何,方定修这个王八,想把龟壳翻个身,她头一个不答应。

沈绛伸手就要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吓得阿鸢赶紧捂住她的被角,惊呼道:“小姐,你干嘛?”

沈绛冷声道:“我得看看大姐姐,不能让她的心情被一个畜生给毁了。”

就在她要起身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灼灼,你都病了,这要是去哪里?”

“大姐姐。”沈绛有些惊讶。

沈殊音走到床边,见她一脸吃惊,还笑了笑,柔声问道:“怎么了,一脸吃惊的模样,大姐姐还不能来看你了?”

她神色如常,全然不是阿鸢口中说的黯然神伤。

沈绛扭头望向阿鸢,阿鸢抿着下唇,小心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呀。

“干嘛呢,”沈殊音又是一笑,只是她望着阿鸢手里捧着的碗,诧异说:“我让厨房特意给你炖了汤,没想到你竟已经吃上了。”

沈绛瞧着沈殊音身后丫鬟手里拎着的食盒,立即说:“大姐姐,我快饿坏了,这一碗粥压根不够,你的汤来的正好。”

阿鸢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沈殊音。

丫鬟将食盒摆在旁边桌子上,打开盖子时,一阵香气飘了过来。

沈绛本就没吃饱,这会儿被香气勾着,肚子居然咕噜两声叫了起来,被沈殊音听见,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绛撒娇说:“大姐姐你瞧,我就说我正饿着呢。”

“那你就多吃点吧,小馋猫。”

丫鬟将碗端来给沈绛,她一边喝汤一边拿眼瞟向沈殊音,眼珠子乱转,弄得沈殊音想不注意都没关系。

沈殊音轻笑:“你又打什么注意呢?”

沈绛摇头:“没什么。”

她仔细看了看沈殊音的眼眶,不是很红,看来没哭过。

她相信沈殊音对方定修,早就没了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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