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三人到了僻静处,沈绛低声说:“此人我识得,先前端王在护国寺便刺杀,便是他赶到救援。当时说他是为了换防,才会正巧赶上。”

“但我与三公子都觉得,太子刺杀端王一事,乃是端王自导自演。”

任郁惊觉:“您的意思是说,此人乃是端王的人?”

这一下可是让任郁差点跳起来。

他咬着牙说:“若不是端王之事,太子岂会造反。如今太子事败,他倒是立即跳出来争权。老子昨天带着兄弟,誓死保卫圣上,如今让我交出兵权……”

“不干。”

任郁气得跳脚,只是察觉面前两位,实在不是自己能造次的。

倒是沈绛安慰说:“世子殿下能在危急时刻,如此相信任统领,任命你为御林军统领,可见他与你是同进退的。所以世子殿下醒来之前,你一定不能交出兵权。”

沈绛知道谢珣在这场动乱之中,势必要得到更多。

他们总是被牵着鼻子走,总是头顶着无法抵抗的权势。

所以三公子在扬州回京之后,便一直在改变,他参与朝政,他想要将他们的命运彻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任郁没想到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说出的话,如此强势,能这般支持自己。

他当即道:“三姑娘放心,卑职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郢王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却又没有说话。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还有欢喜的声音:“醒了,醒了。”

沈绛听到这声音,提着裙摆,也不顾礼仪,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她到了床边,谢珣已经睁开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茫然,在盯着周围的人看了一圈,将视线落在了沈绛身上,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苍白笑意。

“阿绛。”他张了张嘴,终于在最后,笑着喊她的名字。

这会儿连郢王妃都让出位置,让沈绛轻扑到他的身边,她的脸颊贴着他的手臂,嘴唇颤抖,哽咽的想要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珣伸手抚着她的乌发,轻柔至极,待他的手指触及她的脸颊,指尖擦拭掉她落下的泪。

他越是温柔,沈绛越是哭的厉害,最后她只哽咽说出三个字:“你醒了。”

他的每一次受伤,都让沈绛如坠深渊。

沈绛最怕的就是他从此一睡不醒。

谢珣抬起手臂,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让她在温热宽厚的怀抱中,找到安全感,不必再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

沈绛的哭声从压抑的沙哑,成了失声痛哭。

他的衣衫渐湿,心头仿佛被她的眼泪水浸泡着,又酸又软,只能不停的轻抚着她的鬓发,一遍遍安慰:“是我,让阿绛哭了。”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阿绛哭的。”

谢珣醒来之后,他居然不顾着众人的劝阻,强撑着起身,亲自去见了皇上。

皇上在奉昭殿内,正与众大臣商议,该如何此次叛乱。

内阁的几位大臣都在呢。

就听大总管彭福海入内禀告,世子殿下来了。

待让谢珣入内之后,永隆帝亲自过来,将他扶了起来:“程婴,你刚受了重伤,怎么不好好养病,就过来了呢。”

“皇上令微臣平乱,如今内乱堪平,微臣理当前来复命。”

永隆帝满脸欣慰:“这次多亏了程婴你,方能如此迅速平定内乱。”

谢珣道:“此番平定内乱,非臣之功,头功当属御林军任郁将军。只是微臣有一事,要先跟皇上请罪。”

永隆帝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温和道:“程婴有事,只管说便是。”

“昨日何崇先以清君侧之名,率部作乱,所以臣以皇上的龙佩为令,在众将士面前,革除何崇先统领一职,封任郁为新任御林军统领。此举实乃权宜之计,只为了在当时分化叛乱的军士,让他们迷途知返。”

“此事你处置甚妥。”永隆帝满意的说。

谢珣脸色苍白,忍不住扶了下胸口,那里是箭伤之处。

“陛下,不如让世子殿下先坐下来说吧。”内阁首辅顾敏敬见状,立即说道。

永隆帝叹了口气:“朕竟是糊涂了,来人,给程婴赐座。”

谢珣却轻退一步,朗声道:“陛下,任郁将军虽是权宜之计,才成了御林军统领。但他昨日率部力抗叛军,誓死护卫陛下和太后,此等功劳岂能抹杀。”

永隆帝脸色微变,他知谢珣是为了任郁的事情来的。

但他没想到谢珣居然当众说出,此时几位大臣都还在,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顾敏敬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我知一部分御林军因为何崇先等人的蛊惑,叛乱造反,可若是因此让禁军接管御林军,岂不是寒了昨夜誓死效忠陛下的那些御林军的心。”

谢珣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微微变色。

顾敏敬立即站了起来,神色严肃道:“陛下,老臣以为殿下所言甚是,任郁本就是御林军的人,如今由他接管御林军,既能安抚那些叛乱将士,又能让效忠陛下的将士安心。如今大乱之下,一动不如一静。”

他知永隆帝也有私心,可是这个风雨漂泊的朝堂,再也禁不住那些私心了。

余下几人,见谢珣与顾敏敬都出列,也纷纷起身道:“请皇上三思。”

永隆帝脸色倒是没有不虞,反而格外温和:“程婴所言极是。”

“那便传朕旨意,正式升任任郁为御林军统领。”

几位大人都面面相觑,实不敢相信,原本铁血手腕,说一不二的永隆帝,居然会如此轻易就妥协。

这次太子谋反,看来对皇上的打击也是极大了。

一直到下午,宫里这些勋贵大臣还有女眷们,这才陆陆续续回家。

众人回到家中,都感觉是劫后余生,恨不能庆祝一番。

沈绛原本也是想在继续陪着谢珣,可是这毕竟是宫中,并非郢王府,她不宜多留下,便跟着沈殊音一并回了家中。

谁都不知,在众人陆续回家的时候,永隆帝亲自前往宫中的牢房,见了太子。

他望着太子,良久,都无话。

反倒是在造反失败,又自杀失败之后,太子有种尘埃落定的心灰意冷。

他见到永隆帝,不仅未跪拜求饶,反而有种坦荡荡的无畏。

“父皇,是来处置儿臣的?”太子开口问道。

永隆帝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他望着太子,问道:“你可后悔?”

“悔?”太子轻念着这个字,却仰天大笑:“我只恨未能当场斩杀谢昱瑾,他不死,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永隆帝没想到他,事到如今,居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当即怒喝道:“你乃中宫所出嫡子,朕对你是何等给予厚望,可是你毫无半分储君之像,容不得自己的兄弟。若是你登基,朕之子嗣,岂不是要被你屠戮殆尽。”

太子冷笑,却不语。

永隆帝似不想再提及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我只问你一句,卫楚岚之党羽何在?”

这个问题,似引起了太子的兴致,他饶有兴趣的隔着栏杆,望向永隆帝。

一父一子,一君一臣。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明明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如今却只能这般隔栏而望。

永隆帝方才让所有人都退下,此刻,这周围只有太子与他二人。

太子突然爬了起来,他周围只剩一身白衣,头上更是冠冕全除去,这是怕他用来自杀。

他隔着栏杆,望向永隆帝,低声问:“父皇,你怕吗?”

“说真的,我怕。”太子的声音轻而飘,似鬼魅。

他直勾勾看着永隆帝,小声说道:“卫楚岚的人刚找到我的时候,其实我是怕的。因为我在想,卫公死了都多少年,这些人居然还这么忠于他。若是这样的人再多一些,我们谢氏江山,岂不就危矣。”

“父皇,这多可怕呀。”

说完,太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道:“多可怕,多可怕呀。”

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唱腔,仿佛尚宝清就在他眼前。

咿咿呀呀唱着,带着他进入无忧无虑。

永隆帝阴沉的望着太子,看着他如癫如狂。

终于,太子停下了笑声,他再次望向皇帝:“当年您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杀了卫楚岚的吗?因为他太过惊才绝艳,因为他功高盖主,因为他……”

“住口。”永隆帝仿佛终于忍受不住般。

就如同昨晚宴会上,太子说出卫楚岚三个字的时候,他也如同这般失态。

太子居然真的住了口。

只是他目光诡异的望着永隆帝,突然伸手指过来:“你就是怕了。”

“你当然应该怕,卫楚岚的那些属下,可都在看着你呢,而且你都不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太子一边看着永隆帝一边嬉笑:“你要小心啊,父皇。”

这场父子谈话,终究还是无疾而终。

“小姐,卓定回来了。”

沈绛回府之后,便痛痛快快睡了一觉,这一觉直从白天睡到黑夜,又从黑夜到了第二天的天明。

直到阿鸢实在担心,小声在纱帐外提醒。

沈绛这才睁开眼睛。

她恍惚了下,这才想起来,她将卓定派去寻大姐姐的嬷嬷。

很快,她起身换了衣裳,到外间与卓定见面。

卓定一路风尘仆仆,看起来是日夜兼程赶了回来的。

沈绛问道:“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吧?”

卓定摇头:“在路上倒是没有,只是到了京城,险些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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