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一处诊室内。
年过六旬的韩中正微闭着双眼,正在替一名四十出头,瘦如骨材,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切脉。
中年男子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病态尽显,仿若即将行将就木。
中年男子名叫朱天禄,在青阳城做酒楼、玉器生意,在青阳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富人。
他与其他为富不仁的富人不同,他平易近人,行善积德,乃是青阳城有名的善人。
站在朱天禄旁边,头插金簪,一身绫罗绸缎,愁容满面的中年妇人乃是他的结发妻子冉丽君。
原先不足一分钟并把脉完毕的韩中正,此刻已经五分钟过去了,他的右手依旧没有从中年男子脉搏上拿下,反而眉头越蹙越紧,变成了一个生生的‘川’字。
冉丽君见久久无果,不仅焦急的问道:“韩大夫,我夫君怎么样了?”
过了良久后,韩中正这才缓缓摇了摇头,道:“朱员外命门火衰,精不化阳,脉沉细无力,全身虚浮,显然乃是肾痨末期之症,恕老朽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听见自己病情已经病入膏肓,朱天禄本就苍白无血的脸庞仿佛更为苍白了,双眸先前绽放的希望之光瞬间湮灭。
周围正在排队的其他病患闻言之言,瞬间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望向朱天禄的目光也尽皆露出了怜悯色。
“您老乃是青阳城最有名望的大夫,怎能轻言开口说治不好呢。外界可是一直盛传您治好了知府夫人久治不愈的顽疾。”冉丽君不甘心的悲痛说道:“您是不是嫌诊费太少了,您放心,只要您治好了我夫君的病,诊费我会翻倍给您。”
韩中正摇了摇头叹道:“朱夫人误会了,老朽焉能为区区黄白之物而见死不救。朱员外乐善好施,有着大善人之称,仅凭这一点老朽就没有不救之理。只是朱员外病入膏肓,老朽属实无能为力。”
“罢了,罢了!”朱天禄仰头一叹之后,对旁边的夫人说道:“丽君,韩大夫医术精湛,在整个来凤府都是翘楚,他老人家既然开口说治不好了,那就是真的治不好了,咱就别再继续烦扰韩大夫,以免影响他老人家救死扶伤。”
冉丽君点了点头,擦拭了一下眼角泪光,朝韩中正微微欠身说道:“韩大夫,刚才妾身言语过激,如有冲撞到您,望您老能见谅。”
韩中正点了点头,道:“朱夫人担心夫君这乃人之常情,老朽能理解。”
“敢问韩大夫,依我夫君如今情况,如今还剩的多少时日?”冉丽君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问道。
韩中正沉默了片刻后,缓缓答道:“如今不以药物进行干预,大约不足半月光景。如果以药物干预,最多二月有余。”
“前些年城外大石镇闹虫灾,许多百姓粮食歉收,城内涌进大量难民,就是朱员外掏出了大笔银两,购买粮食分发给那些百姓,才让他们度过了难关,否则不知饿死多少人。”
“去年一户人家夫妻两人匪徒杀害,留下两个老人和六个孩子,就是朱员外解囊进行资助的。”
“据说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的普明寺,就是朱员外出钱修缮的。”
“这老天也属实不公,朱员外这般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居然如此夭寿!”
……
旁边等待病患纷纷交头接耳,一脸惋惜的为朱员外鸣不平。
拿着韩中正开的药方,朱天禄在其夫人冉丽君的搀扶下,离开了诊室,前往隔壁药房抓药。
抓完药后,他们刚刚踏出济世堂大门,忽然一名身穿粗麻布衣,脚穿布鞋的少年拦在了他们前面。
此人正是吴铭。
他之前抓完药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前往了韩中正诊室观望了一番。
身为中医世家的一员,焉能不好奇这异界名医是如何瞧病。
可一看,恰好见到了韩中正在为朱正禄看病的场景。
韩中正口中的肾痨,说白了就是尿毒症。
在地球,想要治愈,唯有换肾一途可走。
而在这刀耕火种的落后异界,显然是不具备换肾的条件及技术。
他祖传的‘吴氏药典’记载了一个专治肾痨的药方,这药方在地球因为缺少几位关键药材,所以效用低下。
可就算是这效用低下的药方,也延缓了许多病患的病情。
巧的是,在这济世堂药匣内,他见到了缺少的几味药材。
虽依旧不够齐全,但他相信既然这几味药材能出现,其他几为药材找到也并非难事。
只要补齐了缺失的这些药材,他相信肾痨药方效用定然大大增加,说不定就能治愈这肾痨之疾。
此番出手救治,除了这朱员外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之外,他也想通过这次救治,从对方手中得到一些诊费。
有了钱他就能购买药浴辅助练武,否则仅靠自身修炼,猴年马月才有成就。
他不可能莽撞的直接去韩中正诊室开药方,否则就是喧宾夺主,不仅会引起韩中正的反感,还会被人骂是神经病,赶出诊室。
在济世堂外拦截,他相信已经陷入绝境的朱员外夫妇,会死马当活马医,冒险一试。
“小伙子,你为何拦住我们?”朱天禄开口问道。
从皮肤着装判断,朱天禄就能分辨眼前男子应该乃是家仆及杂役一类,但他并未对其有任何轻蔑行为,只是有些讶异为何对方会拦住他们。
“我有秘方能治疗朱老爷的肾痨。”吴铭也不懂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朱正禄肾痨的病症极具明显,就算仅凭观望,他一眼就能百分百确定朱正禄所患的疾病就是肾痨,与韩中正诊断的结果一样。
“你真的有能治疗我夫君的良方吗?”
闻言,冉丽君悲痛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喜悦。
“自然!”吴铭一脸自信的笃定道。
“那太好了!”
得到吴铭的确认后,冉丽君一脸欣喜的迫不及待说道:“大夫,你赶紧为我家夫君开药方吧。”
“开药方之前,咱们先将话说明,我这药方并非白送,而是需要银两购买的。”吴铭直截了当的说道。
“只要能治好我夫君之病就算再多钱也值当。”冉丽君毫不犹豫的说道:“大夫,你开方子吧。”
“丽君,别再自欺欺人了!”朱天禄摇头缓缓说道:“韩大夫浸淫医道一辈子,在整个来凤府都是名列前茅的神医,他老人家说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那就是真的无药可救了,怎可能突然冒出个济世良方能治我之病。”
他明面上虽没有说吴铭是骗子,但其言语已经隐晦了指出了吴铭就是骗子。
这种利用病患求生心里,进行趁火打劫,向来是无往不利。
这种人,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朱天禄不知见过多少。
从年龄上看,吴铭不足二十,就算对方天赋异禀,从娘胎里开始学医,那医术难不成还胜过浸淫一辈子的韩大夫。
况且吴铭一身粗麻布衣,皮肤黝黑,一看就非学医之人,反而像一个杂役、庄稼汉。
“可是……”
冉丽君本欲还想反驳什么,但话刚出口并戈然而止,因为看着眼前这个脸庞稚嫩的少年,她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丈夫。
“走吧。”
朱天禄拉着自己夫人欲离去。
“老爷!”
冉丽君没有抬腿,而是心有不甘的喊了一声。
眼前他们走投无路了,就算眼前这少年乃是骗子,他也想试一试,否则自己夫君只能回家等死。
“丽君,没有用的!”朱正禄侧身望着眼前面露不甘的妻子,暗淡的双眸之中浮现处了些许感动。
“老爷……”冉丽君泪眼朦胧的轻呼了一声。
“好吧!”朱天禄为了不让妻子失望,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一试了。
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期许,给妻子一个期望吧,虽然在他看来,这个希望几乎为零。
“小伙子,开方子吧。”朱正禄声音沙哑道。
他言语称呼吴铭为小伙子,而不是大夫,显然就是意有所指这吴铭乃是个伪大夫。
“朱员外,我身上暂且没有笔墨纸,您稍等片刻,我去找旁边摊位老板借一下笔墨纸为您开药方。”
吴铭说完,不等朱正禄夫妇回答,并转身走向了旁边一个专门以卖字为生的摊位前借笔墨纸去了。
摊位老板纸墨也是花钱买的,所以开口要价五文钱。
这价格,足以购买好多张纸了。
赚钱不易的吴铭,焉能愿意被宰,所以与老板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望着背对自己正在讨价还价的吴铭,朱天禄失望的摇了摇头。
吴铭连脉都没替他切,就直接跑去开药方了,而且非常庸俗的为了一点纸墨与老板讨价还价,这行骗也太不专业了。
同样的,冉丽君心中的那点期望,也瞬间湮灭了不少。
讨价还价半天,吴铭最终以三文钱价格成交。
吴铭写好药方,兴冲冲的转身回到了朱正禄夫妇面前,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朱正禄:“朱员外,您的药方。”
接过药方的朱正禄看了一眼药方,本来苍白的脸庞仿佛更为苍白了一些。
只见药方上的字体粗细不匀,东倒西歪,极不规范,这哪是常年书写药方的大夫应有笔迹。
这不能怪吴铭,他可从未学过毛笔字,能勉强将这些字体跃然于纸上,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了。
以后有时间得多练练毛笔字了。吴铭暗暗说道。
“多少银两?”朱正禄收好药方后问道。
“十两银子就行。”吴铭说道。
十两银子,可是他在虎威镖局做杂役十个月的工钱,也是一次药浴所需银两。
这十两银子也算一个较为公平的价钱,既不辱没药方价值,也不算漫天要价。
何况十两银子一条命,对有钱人来说,九牛一毛。
“丽君,给钱吧。”
朱正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口让夫人给钱,这点钱对他而言确实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可这张药方的价值,却是超过了济世堂韩大夫的诊费。
韩大夫可是来凤府有名的大夫,行医数十载,而眼前这个毛头少年连望闻问切四步骤一步没做,开口就写药方不说,而且一张药方价格就是十两,这属实有些荒唐。
这少年骗术太露骨,毫无伎俩可言不说,还狮子大开口,让朱正禄很是反感,但却无力反驳。
冉丽君点了点头,从钱袋之中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了吴铭。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吴铭双眼之中顿时泛光起来,穿越到这异界,他是第一次这么多银两。
十两银子,他终于可以购买一副药浴了。
朱正禄夫妇见到吴铭财迷样,二人不约而同的再次摇头叹气。
将银两塞入怀中之后,吴铭并叮嘱道:“您如今病情过重,我下药自然也重一些。等半月之后,您将我药方中的滕龙草与三才花这两味药的分量分别减少一钱、二钱,否则长期过重服用这两味药材,容易对您肝脏造成一定损伤。”
“既然您吃了我开的药,那济世堂那位韩大夫的药自然不能再吃了,否则两种药交叉服用,只会适得其反,加重您病情恶化。”
“您定要切记,否则后果概不负责。”
朱正禄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容的点了点头。
“您二人尽管放心,这药方绝对物超所值,日后您绝对会感激我的!”吴铭笑着说完后,完全不理会面色惊诧的朱正禄夫妇,转身连走带跑的一溜烟就不见了。
“你看,这少年跑时比兔子还快,定然是害怕被咱们识破而反悔。”朱天禄苦笑道。
“老爷,这药方咱们还抓药吗?”冉丽君也此刻有些后悔。
如果这少年是骗子,那这药方对自己夫君病情只会起反催化作用,到时可能连半月都活不了。
“抓!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就算服用韩大夫的药,也只有二月不到的光景而已,少活几月又如何。”朱正禄苦笑道。
其实他们是冤枉吴铭了,他跑着离开,是因为他在门外等候朱员外夫妇时间过长,怕替镖头送药过迟,被镖头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