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停在威远侯府的后巷里。
傅清辞也是从后门进到侯府中。
巷子两侧依稀挂着几盏年代久远的灯笼,上面还有着不少斑驳的痕迹。
马车内,沈阮也将烛火给吹灭,明明暗暗间,只有当微风过时,才会有光影落在马车里的方寸之地。
沈阮也是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想要见淮锦大人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傅清辞刚走进书房,就听见顾弥的嗤笑声,四周的烛火在顷刻间大亮,将整个书房照亮,宛若白昼。
傅清辞寻声看向那个此时正坐在书案后的人,他翘着腿,倚在靠背上,大拇指带了个玉扳指,此时正轻轻地都在桌沿边上,白玉与木桌相碰,有一种别样的雅致。
他那双潋滟流光的桃花眼,此时此刻镌满了冷意,有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轻蔑,纵是眉眼精致依旧,却没人再会将他当成盛京城那个风流肆意的顾世子。
“淮锦见过世子。”
顾弥懒洋洋地掀着眼皮:“今儿就你一人过来的?”
“是。”傅清辞心中其实大抵明白顾弥缘何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想来镇国公府有他的眼线在,他已经知晓是沈阮与他一同出了府。
顾弥闻言,嘴角边轻轻扯开一个轻讽的角度,他悠悠然的倚在那,又说道:“我还以为你也将沈阮一块带来了!”
“淮锦大人,你好像很喜欢你这位夫人啊!”
“沈阮是淮锦的内子,淮锦自是喜欢的。”傅清辞一板一眼的说道。
“是吗?”顾弥笑,“我原以为,沈阮喜欢的只有那位姓林的公子呢!”
这个姓氏一出,傅清辞便知晓顾弥已经遣人去查过沈阮。
虽说,他知晓如今的沈阮并非是当初那个对他用计的沈氏,她今儿也不会喜欢什么林公子,可当这个人的名字从顾弥的嘴中说出来时,他还是由衷的非常厌恶。
他厌恶沈氏的一切。
而这些,却全都是需要沈阮来接手的。
瞧着傅清辞的眉眼是彻底冷淡下来,顾弥是拊掌大笑:“看来,我们一向冷心冷情的淮锦大人,对这位林公子还真是厌恶得很了!”
“也对,人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淮锦大人嫉妒倒也正常。”
傅清辞闻言,将自个的神色收整好,他拱手拜下说道:“若世子爷今儿来找淮锦,只是为了这等莫须有的事,那就恕淮锦无理,今儿先行告退。”
“傅清辞!”
在他抬脚要跨过门槛的那一霎,顾弥恶劣的笑声又一次从身后传来,“你就不想知晓,沈阮的身世吗?”
迎着光,傅清辞的神色蓦地一暗。
“淮锦的马车如何会停在这儿?”顾信策马过来时,没想着自己竟然能在这儿见着傅清辞的车驾,他惊讶也不过是瞬息的事,便抽出自个腰间的软剑来,“正好,且等本候试试他如今的身手如何。”
说完,顾信便拔剑而起,剑尖直指马车内的人影。
沈阮本只是在这儿休息,是万万想不到自个休息也就休息了,缘何会突然就用汹涌的剑气传来。
马车内光影昏暗,她温吞一转眼,就见着泛着寒光的剑尖穿破车帘,朝着面门而来。
顾信本来拔剑而来时,原想着马车是傅清辞,是以便没有留手,但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剑气破开马车时,他最先见着的并不是傅清辞那张冷淡的脸,而是一位身段娉婷的慵懒倚在车壁上的姑娘,可当她转眼看来的那一霎。
他清楚地瞧着她那双潋滟流光的桃花眼。
她自昏沉的光影中,转眸看来,像极了当年,他与南枝的初初相见。
也是在马车里。
有刺客袭来,将她所坐的马车劈开,她身着华服,滚落在地上,他飞升上前时,她撑着地面,平静的转头看来,那是他第一次见着南枝,也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
她那双桃花眼,就犹如此刻的沈阮,潋滟而冷淡,好像尘世间并未任何一样东西,可入心入眼。
顾信的手一抖,虽说使出去的剑招已经收不回来,可攻势却完全偏了。
也就在是此时,沈阮扬手,一根鞭子从袖中甩出,准确无误的缠上了他的剑身,她借力使力,马车中一跃而出,身姿轻盈的落在地面上。
外头春光明媚,她也轻而易举的瞧清这个男人。
生得眉目俊朗,冷戾沉静,与顾弥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这又是威远侯府的后门,他的身份如何,几乎是呼之欲出。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相对,眉眼倒是如出一辙的冷沉。
顾信此时也知道她到底是何人。
能坐在淮锦马车里的,除了他前阵子刚娶过门的小妻子,倒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淮锦所娶回来的这位,生得未免太好看了些。
想他顾信这一生走南闯北,所见之人多如牛毛,就连貌美的姑娘那也是如过江之鲫,可像她这等貌美之人,却是极少。
最起码在他有生之年里,能与眼前这位姑娘可相媲美的绝对不超过五人。
傅清辞那小子倒是艳福不浅。
顾信将剑收了回去:“抱歉,本候不知是姑娘在车内。”
“侯爷客气。”沈阮道,“是我乘了夫君的马车在此,要不然侯爷也不会认错。”
沈阮一开口,顾信当即对她的好感便又多了几分。
眼前这位姑娘的容颜与南枝颇有几分相似,他本就有些许好感了,但没想着这位姑娘就连说话时的语气调调都与南枝有几分相像。
但最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与傅清辞这才成婚不过几月有余,傅清辞便对她信任到这般程度,就连威远侯府的后门都敢来。
“既然来了,便没在外等得道理,你随本候进去!”顾信说道,也想着进去后寻一样小东西给人赔罪。
闻言,沈阮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顾信的好意:“侯爷的心意,沈阮心领了,只是我与夫君说好,要在此等他的。”
“你如今马车也坏了,也没处等他。”顾信转头对身后的侍从说道,“你且去寻一辆马车给她。”
“对了,你叫什么名?”
“沈阮。”沈阮说道,“阮琴斜挂香罗绶。玉纤初试琵琶手的阮。”
顾信在听着‘阮’字时,便有稍稍的失神。
他还以为沈阮的阮,是软。
是软绵绵的软。
是温香软玉的软。
也是垂杨袅袅腰肢软的软。
“侯爷。”沈阮见着顾信在顷刻间失神,心下顿时便起了几分疑惑来。
她觉着自个的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呀!
沈阮。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用得着一下就失神了吗?
听见声音,顾信陡然回神,他重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人,脸上努力地带出几分温和来:“对不住,刚才本候在想一些事儿。”
“侯爷许是累了,不如便先回府歇着吧。”沈阮说道。
“是啊,许是累了。”顾信冷沉的声音慢吞吞的响起。
沈阮对这位威远候并不熟,也只是在她还是姜暖时,见过几次。
曾经这人,可是飞扬的意气少年,怎么就二十来年的光景,就变成了这般冷沉老练的模样?
沈阮正要开口时,就瞧着后门那急匆匆的跑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来。
他许是一路疾跑过来,鬓角边和衣裳都有些许的凌乱,可就算是这般,也丝毫不会折损他的美。
“夫君!”沈阮惊异片刻,便小跑过去挽住他的手,“可是后面有人在追你,你跑得这么急作甚?”
傅清辞一把拉住她,随后看向站在原地的顾信,拱手道:“淮锦见过侯爷。”
“本候是什么洪水猛兽吗?”顾信笑了片刻后问道。
傅清辞将沈阮护在身后说道:“阮阮还小,不太懂事,若是有什么冲撞了侯爷的地,还请侯爷别与她一般计较。”
顾信从未见过傅清辞这般模样。
他养了他少说也有十余年,可这是傅清辞第一次在他面前慌乱担心成这般模样。
褪去平日的冷漠与深沉,顾信这才恍然发现,傅清辞与顾弥也不过是同岁,还未及弱冠的孩子罢了。
顾信摆摆手,说道:“非是如此,先前是本候吓着你这位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