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阮反问了一个哑口无言,骆氏觉着沈阮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但偏生她所言,又是事实,这叫她就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半分。
于是骆氏也只得自个生着闷气,别过去,继续往前走着。
明氏垂着头,在骆氏瞧不见的地儿,悄悄地扭头对着沈阮一笑。
再往前便是宴请宾客的院子。
在过去之前,骆氏停下脚步,挺直腰板,将脸上的笑容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后,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如今前来恭贺的宾客已经很多了。
沈阮与明氏跟在骆氏身前同前来道贺的各家夫人见了礼。
之前沈阮虽也随着骆氏外出,也因容貌之盛被各家夫人给关注过,只是那时她身份不显,就连衣裳的样式料子也比之诸位随行的女眷要差上一些,不比此次,不但待遇好了,就连骆氏也亲自领在身侧。
可各家夫人也甚是疑惑,也没听说镇国公府二公子成婚之事?
“傅大夫人。”见礼时,其中一位容貌甚是温婉的妇人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沈阮的身上,“不知这位是何人?竟生得如此貌美,以前怎么就没见过呢?”
骆氏并不愿沈阮出风头,是以先前带着骆氏与她在同各位夫人见礼时,骆氏更是直接略去了沈阮的身份,只说了明氏,原先聚集在她身侧的都是与她交好的妇人,自是不会为难她,可如今人一多,连带着牛鬼神蛇也一并多起来,自然瞧她笑话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就比如此时说话的这位妇人,与她关系断断是不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刻给她当头一棒。
一般而言,若是主人家没有介绍身侧之人的身份,那便是有口难言,前来祝贺的宾客也都会闭口不言,将此事给掩过去。
毕竟谁家没一些腌渍事,过得去便也是给彼此一个面子罢了。
骆氏看向说话的妇人,冷淡的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我当是哪位妹妹了,原是林夫人来了。”
林夫人微微一笑,目光随即便落在沈阮的身上:“这位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这般颜色放眼盛京也甚是少见,我很是喜欢,傅夫人不给介绍下吗?”
骆氏转头看向沈阮,她笑意微微的站在那,这这般的颜色不说是放眼盛京了,就算是放眼天下也甚是少见。
她甚至是想,无怪她这般不喜沈阮,能让林家这位一眼相中的人,她当真是丝毫喜欢不起来。
“沈氏。”骆氏忍着厌恶唤了她的姓,“这位是林家的大夫人,林夫人这位是老七刚娶过门的小娘子,她父亲是一位教书的先生。”
“沈阮见过林夫人。”
林夫人目光却是微动:“你家七公子,可是今年秋闱拔得头名的那位?”
“是,那正是妾的夫君。”沈阮答道。
林夫人笑着拉过沈阮的手,同骆氏说道:“那无怪我一见着七少夫人便喜欢的不行,说起来我与你家这位小娘子也甚是有缘,傅夫人你家七公子娶妻,怎么没给我们这些人下下喜帖什么的!”
“因事出慌张,老七与沈氏是在芙蓉城成的婚,那儿离盛京有些远了,是以便一切从简。”骆氏说道,“不过刚才听林夫人所言,好像之前便与我这儿不太成器的儿媳相识?”
林夫人自是知晓骆氏打得是什么主意,她笑了笑,说道:“许是你们亲家没与你们说,沈阮的父亲名唤沈裕,是我公公的得意弟子,与我夫君更是系出同门的师兄弟,这不,前些日子你家老七拿着沈裕师弟的举荐信登门,我还在想沈裕师弟多辞官归隐这么多年,你家老七是怎么找着他的,没想到却是娶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呀!”
说着,林夫人搭手将沈阮给牵到自个身边来,“若是你父亲当年没有辞官离开盛京,你何至于得此薄待。”
这一席话,说得骆氏的面色更是难堪。
这不是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她这个当家主母苛待老七这一家吗?
果然随着林夫人的话落地,周遭的人看向骆氏的目光顿时便有些不对。
不管事情起因如何,庶子的婚事不但是在芙蓉城匆忙完成,甚至是就连此等重要的宴席,也是将人藏着掖着不说,这一家子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聪明人如何能不知?
原先任由庶子在芙蓉城成亲,回盛京后也不曾提上一两句,而今这位七公子秋闱拔得头名,必定是想为他再择一门好亲事,以助他日后平步青云。
只是没想着,这件事竟然被人给掀开来。
若是有人再嫁进来,那也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原配,而是继室。
一时,看向骆氏的目光各异,多少都带上几分谴责。
林夫人却是没什么烦恼,先不论她本身就出自簪缨世家,她的夫家更胜一筹,远不是如今的镇国公府可比拟的,自也不用去瞧骆氏的脸色。
她拉着沈阮,对着骆氏说道:“沈阮是我故人之女,我寻她有事,便先将人给走了。”
说罢,倒也不管骆氏是否同意,拉着人便扬长而去,显然是没将骆氏放在眼中。
林夫人拉着沈阮走到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后,这才松了手:“我刚没吓着你吧。”
“不曾,刚才多谢林夫人解围。”沈阮福身而下,身姿婀娜。
林夫人伸手扶住沈阮,笑着与她说道:“不必如此客气,我先前虽是受人之托,但也是真心实意,你父亲与我夫君确也是师兄弟,只是当年他离京乃是孤身一人,也不曾听闻他娶妻纳妾,何况是有你这么一位姑娘。”
“林夫人明鉴,我非我父亲亲女,我是被他抱养的。”
这和她查着的事相差不大,林夫人略一颔首后,便又说道:“许多年都不曾见你父亲了,如今你父亲过得如何?”
“芙蓉城山水宜人,若是得闲,林夫人不妨携林大人去芙蓉城走一趟,父亲多年独居在那,也甚是想念曾经的故人。”
林夫人闻言一笑:“之前遇着清辞便同他说起过你,他说你嘴甜,善解人意,今儿一件果是如此,等明儿你让清辞带你来林府一趟,我夫君与公公都想着见一见你。”
“这本该是我与夫君主动前去林府拜访,只是当时父亲曾叮嘱过,让我与夫君不要相扰长辈,是以便拖沓至今,此番回去,还望林夫人能先替我与林大人和老太爷告个罪,改日妾一定与夫君登门拜访几位长辈。”
“可以是可以,但你可得早些来。”林夫人仰头看着面前的沈阮,“一晃十六年,我们与你们父亲已经许些年都不曾见过,而你竟也出落得这般好看,若非这次清辞登门,我们还不知道你父亲竟得了一女。”
“若非你与清辞在芙蓉城结缘,那你可得入林家。”
这话左右不过是玩笑话,但也透出林家的态度来。
林家这是在借林夫人之口告诉她,她的父亲就算是个穷酸秀才,那也是个有背景门第的秀才,而他们林家便是她的背景门第。
“林家厚爱,沈阮实在是承受不起。”
林夫人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的拉住她的手说道:“这有什么承受不起的,我多年夙愿,即将如愿以偿。”
送走林夫人后,沈阮还在原地琢磨林夫人口中如愿以偿是个什么意思,倏然间,她便听见后面有枝叶摩挲的声音传来。
她好奇的转头,就瞧着骆闻息从后面半伸了个脑袋出来,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你在哪呆了多久?”沈阮瞧见他后便问道。
骆闻息摇着扇子从树后露出一点点身影来:“差不多全部吧!”
“这是内院。”沈阮提醒,“你一个外男来此,也不害臊吗?”
骆闻息笑着将身子倚在树干上:“我说你还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我!还有,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穿我送你的那套?”
“你那套实在是太招人了。”沈阮说着,但身子却非常诚实的走过去,“你说,刚才那位夫人,对着我说什么多年夙愿,即将如愿以偿,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着,我好像没听明白!”
骆闻息将手中的折扇合上,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笨死你算了。”
“不过阮阮,我这儿也有一件事,可以叫你如愿以偿,你想知道吗?”骆闻息话锋一转,却是说起了别的事。
沈阮同他一起倚在树干上,抬头便是繁茂的枝叶将天光给挡住。
“如愿以偿?我想要的东西,恐怕还挺难的。”沈阮垂眼说道,“不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骆闻息瞧着她这样,倒是忍不住笑了:“你我一同长大,你觉着我能猜不出来。”
“阮阮,你生来便该是天之骄女,而不是像如今,随便一个人都能爬到你头上耀武扬威。”
这话意有所指的味道实在是过于明显了,沈阮垂眼垫着脚尖就在跟前乱比划着:“小叔叔,我知晓你的意思,但不必。”
“于我而言,沈家也好,傅家也罢,又或是真正的……顾家。”沉吟片刻,沈阮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字眼,“其实这些都没太大的区别,顾家瞧着显赫,内里还不是一团糟,当年之事,我也有去了解过几分,若非威远候糊涂至此,我也不会沦落到别处去,小叔叔,这些人家瞧着光鲜亮丽,但其实内里都是一样的。”
“如今的日子对我来说,已是极好,我心悦傅清辞,他也喜欢我,我们情投意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事嘛?”
骆闻息听着,很是想说不是这样算的,但沈阮眉眼冷淡,对于这件事显然是已下了决心,他就算是在费口舌,也是枉然。
“你若是要这般想,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可知你的生母,如今如何?”
沈阮并不为之所动:“小叔叔,时至今日你觉着我能相信什么?”
“舐犊情深?还是别的呀?”
骆闻息被她反问的一愣,顿时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是呀,经历过那些事,如今又该叫她如何相信,舐犊情深呢?
“此事日后还是不要说了。”沈阮垂眼,将这件事给下了定论,“对了,云晔那边情况如何?他可有被姜胤寻到?”
“还没,不过我估计应当快了。”
“他醒了吗?”
骆闻息道:“醒来的时日不算多,但如果姜胤瞧见乐怜,估摸着也会带回来。”
“他带回去和云晔带回去可不一样。”沈阮沉声道,“姜胤必须拦住,必要时候,我可以出手,我绝不能让乐怜被姜胤带走。”
“姜胤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狼崽子,你若是与他正面遇上,只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沈阮道:“是与不是,不试试怎么知晓。”
“如今云晔已醒,姜胤实在是没有出现的必要。”
“你还真是绝情。”骆闻息笑着说道,“这么多年的姐弟之情,你便要如此?”
“你我多年的感情,下场如何,还需我再说吗?”沈阮抬眼看他,眸中是一片冷色,“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