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桑老老实实走过去帮他整理腰带,感觉某个瞬间,他的呼吸似乎再次重了一下。
他垂着睫毛,把他腰间弄好之后,手指抠了抠那镶金的玉勾,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仰起脸:“承昀。”
“嗯?”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我本准备让周苍术在我们得婚礼上赴死,怎么说也称得上是双喜临门。”
承昀看上去并不意外,他颌首,道:“我知道。”
“你……你知道?”
“知道。”承昀道:“你放心,这一次,他绝对逃不掉。”
那你为何还要为我缝制婚服?
温别桑呆呆的,他脑子转不过这个弯。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婚礼不过只是一个陷阱,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注定要鲜血淋漓……他为何要如此用心。
温别桑低头,拉住他的手,去看他肿成胡萝卜的指头。
承昀立刻缩起,懒懒道:“不小心给门夹的。”
前两日积累的被针扎以及被对方嫌弃的怨气,在婚服穿在爱人身上的时候荡然无存,皇太子心中已经被成就感占满。
“你不是说,除了我没人能夹你的手吗?”
“……”新鲜的回旋镖。
承昀看了他一眼,道:“说大话呢,这不是遭报应了。”
一语双关,温别桑也没能听明白。他道:“承昀,你想象中的婚礼是什么样子?”
“我想象中……”承昀安静了一下,道:“是你大仇得报的开怀,也是你与心尖之人结合的美满,阿桑,你能心满意足,便是我对婚礼最大的期待。”
“可是我也希望你可以心满意足。”
气人的手时候是真气人,可爱的时候也是真的可爱。
承昀眼底漫上温柔,道:“我的事情不重要,我希望我们的婚礼作为你人生的分水岭,可以让你彻底与过去告别。”
“你说你生于子夜,我生于破晓,如今正是你奔赴黎明之时,我祝你得偿所愿。”
“你不在乎,他们的血弄脏婚礼?”
“婚礼不会被弄脏。”承昀许诺,道:“我只在乎你心中的阴霾能否用鲜血洗净。”
温别桑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投身对方的怀抱,双手紧紧抱住他,道:“承昀在乎我,我也在乎承昀。”
承昀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顶,低声道:“真的?”
“嗯。”
“那我们今晚能行房吗?”
温别桑马上从他怀里离开,无比认真地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婚礼上如何击退他们的事情。”
“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
“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真的?”
“嗯!”
时间转瞬即逝,三月初五的晚上,周苍术等人聚在了一起,开始商量计策。
“太子的婚礼礼仪繁多,但是百官不会一直跟随,我们最好的下手方法是问鼎拜天之后,大殿共宴之时。”
何远洲点头,道:“到时候所有王公大臣都会到场,我们只要能拿捏住他们,就不担心有人搬兵偷袭。”
楚王的神色看上去依旧有些紧张,道:“常家竟然没有过来观礼……”
“常星竹如今还在盛京,常家也算来了人了。”周苍术道:“如今北亓一片混乱,北疆只能严阵以待,哪里顾得上远在盛京的婚礼。”
“你确定他们不会过来?”
“不可能。”周苍术说的果断,何继春也道:“据我所知,太子能用的人手只有雷火营,但是他并没有从那边调过兵,能用的不过区区几千府兵,与我们比起来,小巫见大巫罢了。”
“那到时。”楚王定了定神,道:“我们,摔杯为号?”
三月初六,艳阳天。
春花开的奔放,绿荫悄然成长。皇宫大内,宫女们穿着干净整洁的新衣,飘飘然地将大臣的贺礼纷纷端到东宫。
一队接一队,络绎不绝。
温别桑一大早便被人抓起来收拾,乌发上绑了金红的绳结,束发之冠也是一片纯金,这金冠与往日有些不同,拢着他的长发呈弧形向后,细细的金丝里串着许多金珠,在乌发间若隐若现,边缘还有金色的精致兰花片。
承昀快速收拾好了自己,走过来寻他的时候,便见青鸾正在往他脑袋上盖着红纱,那纱罩在一众金饰之上,将其光芒稍敛,华美之中有些朦胧,掩了些许奢华,多了一些风流。
温别桑从镜子里看到他,立刻扭脸,掀起碍在眼前的红纱朝他看来。
眸光亮起。
他提起衣摆从椅子上起身,很快来到承昀面前,仰着脸盯着他,眼中带着些惊奇。
“承昀,你真好看。”
承昀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过分豪奢的衣饰并未将他拖入凡俗,金玉反而因为他而被带离了凡尘,妥妥一个披着华贵皮毛的小狐狸。
“阿桑也很好看。”承昀伸手,手指抚过他颊边垂落的红纱,道:“今日礼仪众多,这个头饰重不重?”
温别桑晃了晃脑袋,青鸾已经道:“这比起女儿家的凤冠来,可是轻了一半还多,已经是按照太子的意思改了又改。”
“不重。”温别桑跟着说罢,又去看青鸾:“用完之后这个还是我的吗?”
青鸾掩唇,笑道:“自然是的。”
温别桑很高兴,看向承昀,又有点不高兴:“你故意让他们给我缺斤少两了?”
承昀弹一下他的额头,道:“今日照顾好你自己的脑袋,日后少不了你的金银财宝。”
温别桑哦一声,忽然又笑,道:“做你的太子妃,是不是每个月都有俸禄?”
“你怎么句句不离钱?”
“若有了钱,日后和……”
在承昀陡然冷厉的眼神下,他识趣地闭了嘴,脚尖朝前蹭蹭,贴近承昀的脚尖,啾地亲了他一口。
承昀勉强消气,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温别桑被他牵着出门。
寝殿两侧已经站满了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彩带与瓜果一起撒了过来。
温别桑左右张望,笑靥如花。
一路来到府门处,看着门外府兵装扮的众人,承昀微微弯起的唇角无声沉了下来。
他和领头的府兵对视了一眼,后者俯身,嗓音沙哑地道:“请,太子,太子妃,乘銮起驾。”
温别桑也敛起笑容,被扶着上了銮驾。
十六马的銮驾缓缓被拉动,温别桑坐姿笔直,再一次审视两旁的宫墙。
老孙穿着白色太子府兵的盔甲,无声朝众人招了招手,列队护在两侧。
齐松和楼招子在仪仗队后方,銮驾车前,静静走着。
大内戒严,巡逻兵贴墙而站,等待銮驾行过。
常星竹匆匆从太子府出来,朝銮驾眺望了一眼,顺手抓过庞琦,道:“烟花投放师去宫里了吗?”
庞琦忙道:“去了,早就布置完毕了。”
銮驾到了地方,承昀托着温别桑的手,径直朝前方的巨鼎行去。
太子妃头顶的红纱延绵,一直拖到地上。
正宫的几个方向跑来了数百禁军,分成几队,纷纷朝四周扩散,牢牢守在了护栏下方或者上方。
陈长风缩着脑袋在中间游走,不断地在他们脚下摆下一个又一个烟花,一边小声说着:“借过,借过,不好意思,我们是长风烟火铺的投放师,麻烦让一下,谢谢军爷。”
其中一个禁军皱眉看了他一眼:“烟花不是晚上才开始放?”
“宫中地儿大,我们要挑选位置燃放烟花,必须提前筹备。”陈长风瑟瑟缩缩地解释,又指了指不远处,道:“您看,我就带来了那么几个人,到时候宫宴开始,还要劳烦军爷帮忙点一下。”
他递来一个火折子,禁军有些没好气,伸手接过,又左右看了看,发现每隔几个禁军面前都有一个,随口道:“这么多烟花?”
“是啊。”陈长风老老实实道:“毕竟是宫里设宴,订单量大,人多烟花多,放起来才热闹嘛。”
禁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行了,走吧。”
陈长风推着小车,挨个发着火折子,不断地点头哈腰。
消息很快传到了何继春那里,他也出来看了一眼,道:“听说是太子亲自去订的?全都是蓝色焰火?”
“也有别的。”负责通禀的人道:“不过都是太子府区订的,这太子妃精通火器,您说……”
何继春一下子笑了:“火折子在我们手里,这东西没火,他就算摆上一万个,那又如何?”
那禁军恍然,马上道:“那我们便不管了。”
“不管。”何继春道:“咱们太子如今正忙着大婚呢,别因为这点小事扰了他们的大喜事。”
常星竹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温别桑和承昀之间已经礼成。
他悄悄问戚候爷:“到哪一步了?”
“接下来要去宗祠,陛下要为太子妃上族谱了。”
常星竹松一口气,从等待的宫殿朝外看了一眼。
一眼望去,边缘各种地方站的几乎全部都是禁军。
他远远扫了一眼那些人得脚下,牛皮纸的炮筒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待着,没有半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