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昀将图纸折起,装在牛皮纸里,朝她递过去。
“你手下还有人?”
“我的人不多,主要是师父的人。”
“太叔问道?”
“嗯。”申悦容并不瞒他:“师父当年不仅仅只是救了我,明都很多人都承他的恩情,全聚在一起也有八百余人。”
“你想凭八百余人杀沈如风?”
“还有你们安定司的探子。”
承昀拧眉。
申悦容已经直接转身:“跟上。”
承昀急忙跃出窗户,提气随她跃上屋顶,申悦容身形有若鬼魅,偶尔飘来一句:“你脚步太重了。”
承昀凝神留意脚下。
两人的身影很快离开明都,一路来到后山。
“此处只有太叔家的人可以进入,外面设有机关,你要跟着我走。”
承昀屏息,一边观察她的身影,只见她腰肢款动之见,快到竟出了幻影,他仔细学着对方的身形,见她似摇晃实则脚步稳健地行过一段路后又跃上了树梢,便也有模有样地跟上。
林间两道身影迅捷扫过,树枝间的鸟雀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只是狐疑,并未被惊动。
申悦容沙哑的嗓音含着笑:“学东西倒是快。”
承昀勾唇,即自傲又谦逊,道:“前辈教得好。”
“哼。”
“轰——”
前方忽然发出巨响,夜空中短暂闪过一道爆燃的光,随即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承昀与申悦容一起在屋顶匍匐,很快便听到下方传来咒骂。
“这个蠢牙子,肯定又把炼药室炸了。”
“真不知道家主捧着他干嘛!做事毛手毛脚,事儿还贼多,这才来三天,都炸了五个炼药室了!三叔祖在世的时候都没他炸的多!”
“别说了,你没见家主都把他当傻子哄,也就是在武器上有些天赋,听说他这两日还帮忙改了地下城的机关图,一旦实行,出弹速度会更快,甚至可以调整炮台的方向。”
“那以后君上在宫里就真能指哪打哪了!”
“行了行了,快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吧!”
承昀下意识要朝那边掠去,被申悦容一把按住。
“他不会有事。”申悦容哑声道:“你朝那边看。”
夜色掩映之中,温别桑果然已经炼药室走了出来,那边的屋檐挂着灯,他似乎只有身上有些轻微的燎痕,脸蛋都还是白白净净。
申悦容低声道:“他是故意的。”
那厢,太叔仁很快来到了温别桑身边,他先皱着眉看了一眼炼药室,发现已经救无可救,便走过来打量温别桑,道:“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温别桑没有给他责问自己的机会,直接道:“我正在研制一个特别厉害的武器,这么高,这么大,要是能弄出来,可以从这儿,打到那儿。”
他指着山下巍峨的宫殿,太叔仁果真忘了要指责他的事情,没好气道:“你知道这里距离皇宫有多远吗?你想从这儿,打到那儿?”
温别桑实在是异想天开,这种距离,大概只有升级版的火神炮才能做到。
温别桑朝他看了一眼,道:“可以的,我研制的筋斗龙,一个筋斗能翻三万八千尺。”
“好好好,三万八千尺。”看在他给机关城提出了不错的建议,太叔仁选择了隐忍,道:“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吧?”
温别桑有点不高兴:“你不信我。”
“我信。”
“你不信。”
“……”任谁大晚上被吵醒,还要哄一个傻子玩,估计都没什么好脸色。太叔仁冷笑了一声,道:“是,我不信,你有本事翻给我看,你要是能从这里打到皇城,我跪下喊你爷爷!”
不等温别桑开口,他直接道:“来人,送桑公子回房!”
温别桑抿嘴,看上去有些生气。
不等有人来请,便径直转过了身,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远处,申悦容道:“太叔家的人只想利用他的天赋,但并不真的把他放在眼里,再耐心等一会,门外的守卫便会离开了。”
承昀眸色微暗,嗯了一声。
温别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门外有细微的谈话声传来。
“我是明白了,看神不如听神,这凤鸣君在南梁被传的神乎其神,其实也就那样,南梁说不准是不想要他了,才由着我们少主把他偷回来的。”
“我看也是,真不知道三叔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个小怪物。”
“小怪物就小怪物吧,吹的还挺厉害,这么点的火器,还一个筋斗三万八千尺,火神炮最长的射程也只有两万尺而已,那还是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行了行了,我看他应该睡下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迷迷瞪瞪要睡过去的时候,床边忽然有阴影投下。
温别桑的意识处于混沌的状态,隐隐约约仿佛嗅到了熟悉的沉香气息,恍惚竟好似回到了太子府中。
直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他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起小弩。
瞪圆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青年,那熟悉的眼睛,还有……并不熟悉的胡须。
温别桑:“……?”
“粘了胡子,认不出来了?”承昀一边说,一边将嘴角的胡子揭下来,道:“初来乍到,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如此。”
温别桑看着他,还是没动。
承昀本来还等着他一脸惊喜的扑过来,双臂都处于微张的状态,可好半天,温别桑都没有动弹。
“……怎么了?”
温别桑似乎终于回过神,不过没有朝他扑来,还直接扭过了脸,不想理他。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承昀坐在床畔,柔声道:“我没机会惹你吧?”
还是不理他。
承昀绞尽脑汁,于电闪雷鸣之间窥见些许蛛丝马迹。
短暂的静默后,他试探地开口:“是因为我,忙着开山的事情,顾不上你?”
温别桑不说话,但脑袋朝里面偏的更厉害,本来还有半边侧脸在这边露着,这会儿只剩下一个后脑勺。
那都是夏末的事了,而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
搁旁人,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估计早就忘了。
他倒是好,一见面就翻旧账……
承昀甚至有一个新的怀疑:“你说要……明都,不会是为了跟我赌气吧?”
还是没转过脑袋,但是晃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否认还是承认。
承昀清楚不能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很久,你准备一直这样跟我说话吗?”
那颗脑袋安静着,但声音传了过来:“你别想威胁我,我才不在乎你要待多久呢。”
他是不管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占了上风才行。
承昀无奈,道:“我千里迢迢追你过来,一边担心你,一边又怕你忘了我,如今我好不容易坐在你面前,你当真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刚才看你了。”
“看够了?”承昀试探,道:“那我走了?”
温别桑非常硬气。
身边安静了下来,温别桑努力竖起右耳,依旧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把自己硬邦邦的后脑勺转了过来。
剔透的眼眸一下子对上了承昀含笑的脸。
温别桑没有再把视线移开。
承昀伸手,温别桑终于,慢吞吞,慢吞吞地朝他蹭过来,被他一把抱过去搂在了怀里。
承昀爱怜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哪里有家呢。”
“我是你的夫君,太子府便是你的家。”
温别桑扬起脸,道:“你只在乎你的百姓,不在乎我。”
这笔账终究还是要算。
“怎么可能。”承昀道:“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那你为了他们不理我,让我自己呆在屋里,还害我被太叔真偷走。”
他的埋怨就像是一枚一枚的软钉子,缓缓楔入人的胸口,承昀又吻了吻他,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温别桑静静地被他抱着,把脸朝他怀里靠了靠,道:“我和你的皇位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你。”他回答的几乎毫不犹豫,“我选择它是因为我出生便注定了要走这样一条路,而我选择你是因为这世间万物,都不足你对我之吸引,两者岂可相提并论?”
温别桑试图挑他的错,但发现好像无错可挑,他勉强嗯了一声,心里高兴了点。
主动朝承昀怀里蹭了蹭,又道:“那要是有一天,沈如风把我和你的百姓一起抓了,你选哪个?”
“不管谁和你一起抓了,我都会选你。”承昀道:“这种话不吉利,以后不要再说了,好吗?”
温别桑哦了一声,心中更满意了点。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承昀又抚了抚他的长发,低声道:“申悦容说……你要与我偷情。”说到这里,他忍俊不禁了下,道:“谁教你这样说的?”
“偷情?”温别桑道:“我说让她偷偷把你带来找我,没说跟你偷情。”
“嗯……我就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