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最近,是不是有点怪?”
“连你都发现了。”庞琦垂着双手, 道:“殿下如今这是妻不离手啊, 我看是真沦陷了。”
“昨天晚上公子口渴,太子还亲自下床给他倒水呢。”
“……最近殿下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你怎么能知道?”
“负责守夜的暗卫临时拉肚子, 我给顶了一下。”
庞琦嘀咕:“真不得了……”
已近除夕,街道上人满为患, 各家摊位上也都喜气洋洋,卖桃符和年画的一个挨一个。
马车在外城一条最热闹的街道上停下,温别桑跳下车, 幕离则被承昀拿在手里。
近日倒的确没人惹他,温别桑自己都忘了戴着幕离看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一路往前,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公子,这里!”
扭脸去看,楼招子正坐站在一个摆满了爆竹的摊位前,朝他招手。
温别桑走过去,随手拿起看了看,发现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从陈长风那里拿的,焰火类的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
又去看承昀,后者指了指后方,楼招子也让开位置,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温别桑略有犹豫,试探地迈开脚走过去,又看了承昀一眼,对方也走了过来,在旁边另一个凳子上坐下,道:“此处与云州比怎么样?”
“往日的话可能没得比,但如今是过年的时候,云州也一样热闹。”
他随手拿起一个小龙吼,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我们在这里卖这个没事吗?”
“白日里无事,晚上大家都点了灯笼,这些就不好摆在摊位上了。”
温别桑嗯了一声,坐在旁边安静了下来。
目光凝望着摊位前来回经过的人,正襟危坐的样子仿佛一个漂亮的玉雕。
承昀本意是要带他回忆一下童年,逗人开心,主要也是看看他小时候买东西的样子。
见状忍不住好奇:“你就这样卖爆竹?”
温别桑还是看着街道,“嗯。”
“你看旁边,人家都在吆喝。”
“爹没让我吆喝过。”温别桑认真地道:“他让我乖乖坐着,不要乱跑。”
承昀无声笑了下,又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打小就被亲爹觉得脑子有问题,还能真把爆竹卖出花儿来。
摊位摆了快半个时辰,倒是有人不断往这边看,但没一个人过来问价。
楼招子的目光落在承昀身上,悄悄扯了扯抱着刀的齐松。
后者抬眸,便见太子殿下正将手肘撑在摊位上,脉脉含情地盯着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分外乖巧的温别桑。
脸上还挂着堪称宠爱的笑意。
路上偶尔有人经过,都不由自主会多看上两眼。
齐松:“……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你委婉了。”楼招子小声说:“这分明是不值一钱……”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不然回去问问暗卫兄弟?”
“不至于为了这些事让人搭上性命吧……”
“你提醒一下?”
“你怎么不提醒?”
“我打不过他啊……”
“我也得敢打啊……”
“你们是真当孤听不到是吧。”承昀还是在笑,目光也还在温别桑身上,说出来的话有点轻飘飘的,明显不想让自己的警告破坏此刻的氛围。
两人稍稍闭嘴,楼招子走上前去,开始吆喝:“爆竹咯,卖爆竹咯!手工自制的爆竹,老少皆宜的爆竹咯!”
很快有人被吸引,朝这边看,先看到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眼眸澄澈清明,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漂亮公子。
正要过来,转脸就瞧见一钱不值的太子殿下。
和善的神色消失,满脸犹疑的走了。
楼招子一言难尽地看向太子。
温别桑逐渐发现了什么,扭脸朝承昀看了过来,还未开口,对方就递来了一颗梅子干:“吃吗?”
温别桑顿了顿,张嘴含住,又继续去看街道。
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桑!”
温别桑抬眼,立刻直起了身体。
“你等……”谢令书还未开口,谢霓虹便直接朝这边跑了过来,一脸惊喜:“你怎么出来卖爆竹了?”
温别桑拿起一个金玉满堂递过去,态度称不上热切,但很真诚:“玩吗?”
“玩啊玩啊!”谢霓虹马上接过去,一脸兴奋:“明天就是除夕了,晚上一起去放烟花吗?”
温别桑点点头。
街道对面,谢令书拧着眉,略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走过来道:“此处人多眼杂,太子殿下再次摆摊,不怕被行刺吗?”
最重要的是,你堂堂一国太子,摆的什么摊?!
承昀在谢霓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重新变得值钱起来,淡淡道:“这是孤的护卫要担心的事情,谢城主多虑了。”
谢霓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应该没事的吧,现在大家都忙着过年呢,这段时间也没人针对我们。”
谢令书扫了她一眼,谢霓虹有些心虚,依依不舍的看向温别桑:“那我们先走,晚上城郊码头见?”
“好。”
两兄妹很快离开。
承昀目送他们走远,下颌微抬,神情有几分若有所思。
温别桑已经重新坐了下去,承昀收回视线,将凳子朝他凑近,道:“谢令书两兄妹,不是专门来找你的吧?”
“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有。”温别桑回答,声音逐渐变小:“怎么了吗?”
迟钝如他,也发现谢令书不太对劲。
“最近这两兄妹看似是在随便乱逛,可我发现他们时常出入地下场所,和一些掮客买卖消息,入城不到一个月,已经多次去过星月楼旧址。”
“你调查他们?”
“这二人行踪成谜,目的不明,孤自然要调查清楚。”
这话倒是没错,君子城距离亓国如此之近,作为大梁太子,承昀自然是要防着一些。
温别桑不禁也朝兄妹俩消失的方向看了看。
君子城能与星月楼有什么关系?
到了傍晚的时候,温别桑还是卖出去了一些爆竹,灯火渐起,所有的易燃物都被重新装回车上。
冬日的天黑的早,马车来到城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时至年关,城郊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各家摊位上都挂着黄澄澄的纸灯笼。温别桑穿梭其中,左右搜寻,很快在码头看到了谢霓虹的身影。
洺水河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上有少年在冰嬉,也有小孩在疯跑,还有一些蒙面的闺秀,和相携的伴侣,或立或行。
谢霓虹正在放烟花,旁边还有形影不离的宋千帆三人,正在紧张地看着她点炮捻子。
焰火滋滋的时候,少女便立刻捂着耳朵匆匆跳开,在一旁跳着叫着去看冲上天空的烟花。
一片喧嚣之中,谢令书则心事重重的靠在冰畔的一颗枯树上,偶尔左右查看,显得沉静而谨慎。
温别桑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开门见山:“你怎么了?”
谢令书扫了一眼承昀,似有犹豫。
承昀挑眉,道::有人跟踪?”
谢令书拧眉:“你怎么知道?”
“那日见面之后,我以为你们会来太子府找阿桑,结果这么久都没出现,显然是被什么琐事缠上了。”
谢令书未曾想到他如此敏锐,微微颌首,转身朝一侧无人也无灯的墨色而去,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三人的剪影。
“确实如此,阿虹的确一直想去找你。”这话是对温别桑说的:“但是被我劝住了,担心给你们带去麻烦。”
承昀道:“跟踪你们的是什么人?”
谢令书没有隐瞒,“我不清楚,但从身法来看,不像是你们梁国的武学。”
承昀看上去并不显得意外:“你们毕竟是君子城的人,来盛京也就罢了,还与孤这个梁国太子打交道,会被亓国的探子盯上也不意外。”
“倒是我轻敌了。”
“君子城这么多年一直处于中立,若非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派人来盛京。”温别桑道:“和在盛京打滚多年的间客和土生土长的安定司相比,你隐藏踪迹的本领自然不够看。”
这话算是安慰,谢令书忍俊不禁,放轻声音:“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承昀神色冷漠,温别桑已经点了点头,道:“你们打听星月楼做什么?”
滑落,谢令书和承昀一同紧张了起来,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率的说出这个对两人来说都事关重大的事情。
温别桑半分没有慌张,指着承昀道:“他查出来的。”
两人立刻去盯着对方,神色间全是戒备,仿佛随时在等待对方出手,以便还击。
谢令书满眼写着:你什么意思?
承昀用表情回应:反正没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