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牢门将外面隔绝。

申悦容虽然勉强收手,但是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

承昀太子缩在角落,面无表情的脸上却依旧可以看出谨慎与戒备。

温别桑第一次有种, 承昀其实也只是一只幼崽的错觉。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道:“因为他担心你伤害我。”

申悦容立刻朝他靠近, 像是做什么保证一样,认真地道:“我不会伤害小婉的宝宝。”

温别桑点头,道:“我相信你。”

申悦容又一脸高兴,腕上拖着沉重的铁链,她缓缓朝温别桑伸出了手。

承昀在一旁微微拧眉, 申悦容忽然又盯来一眼,承昀立刻把调转内息的手放下, 一动不动。

申悦容用眼神恐吓了他一阵, 重新伸手,那双指甲里藏着层层血污的手,轻轻碰了碰温别桑的脸。

温别桑乖巧地给她碰着。

申悦容便又咯咯笑了起来, 道:“小阿桑, 小阿桑!为何要叫阿桑!”

“因为桑梓有故乡之意。”温别桑道:“母亲应当是思念故乡。”

申悦容停下动作,呆了一阵, 慢慢移动到角落, 一动不动了。

温别桑正要主动靠过去,承昀忽然又咳了一声。申悦容的武功太过强悍, 疯了之后也不知道收敛,仅那一掌,就将他打出了内伤。

他向温别桑示意, 轻轻招了招手。

温别桑朝他挪动,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道:“虽然刚才你只是在自作多情,但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承昀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道:“你不要离她太近,她随时可能会发疯。”

温别桑嗯一声。

承昀抚着胸口,艰难地挪动身体,将脖颈直起来靠在墙壁上,微微偏头,道:“刚才,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温别桑想着方才申悦容的样子,道:“我相信她真的想杀你。”

“……是我给你帮倒忙了。”

温别桑偏头,仿佛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注视着他,太子勉强笑笑,略略移开视线。

神容隐隐有些枯败,仿佛被大火燎过的花瓣,带着烧焦的痕迹。

“是帮了倒忙。”温别桑道:“但是我很开心。”

承昀看他,有些探究,有些迷茫。

他最近总觉得一头雾水,因为他看不懂温别桑究竟在想什么,从温别桑自寝殿搬出去之后,他便弄不懂他,努力想要讨好,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一个会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承昀愣了下,下意识垂眸,道:“没有那么严重……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牢房陷入寂静,申悦容依旧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在暗无天日的石洞内凝望着北方,那是亓国的方向。

温别桑安静地坐着,似乎与他无话可说。

承昀内心翻转着无数个疑问,却又都卡在喉头,心中千头万绪。

申悦容慢慢蜷缩起了身体,呜呜地哭了起来。

温别桑起身走了过去,把身上的外袄拿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申悦容不断地哭着,温别桑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眸中逐渐有水雾涌动,聚集,滚落。

承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外面的谢令书和谢霓虹来回走动,透过牢房看不到他们在角落的身影。

谢令书道:“承昀,阿桑?你们还好吗?”

承昀只好开口:“暂时无事,你们快想办法打开机关。”

申悦容终于哭够了,抬眼看到温别桑,抽着鼻子问:“为什么你也要掉小珍珠。”

“因为你在哭。”

“我是因为突然很难过。”

“我是因为看你突然很难过。”

……

承昀抬手按了按额头。

忽然又感觉一阵杀机涌来,他当即警惕,申悦容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上去仿佛要将他扒下一层皮来。

承昀敏锐地坐直,将身上的外袍宽下来丢了过去。

申悦容接在手里,给温别桑披在身上,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小婉担心。”

“嗯。”

申悦容又哀哀地唱起了歌,“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何。欢娱渐随流水……”

她从这边起身,一路行去,旋转歌唱,整个地牢里顿时都是那略显凄婉的歌声。

“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温别桑裹着承昀的外袄,鼻间顿时被一股熟悉的沉香浸染,他徐徐走回,在承昀身畔坐下,道:“你冷吗?”

“不冷。”承昀看向他耳畔的乱发,下意识伸手,温别桑偏头躲过,道:“不要碰我。”

嗓音绵软轻柔,让人不确定究竟是真的抗拒,还是假的抗拒。

承昀缓缓缩手。

申悦容一边唱,忽然又悲从中来地呜呜哭了起来。

承昀心中忽然烦乱,他的目光落在申悦容身上,道:“她为何又哭。”

“不知道。”温别桑环视四周,道:“但在此处被关二十年,她心中必有许多委屈,不为人道。”

“你呢?”

温别桑一时没回神:“什么?”

“你最近,可有委屈?”

“没有。”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直接扭过了脸,从侧面看,眼睫之下又是湿润一片。

承昀心中更乱,他将手在膝上蹭了蹭,道:“元宵那日,为何要哭?”

不等温别桑开口,承昀接着道:“要哭的是我才对吧,话说的那么难听,还把已经放上去的花灯射下来……我都没哭呢。”

温别桑没出声,但看上去更加委屈了。

承昀心头五味杂陈:“对不起。”

温别桑垂着睫毛,把下颌压在膝盖上,小珍珠自浓睫间解脱,无声跌碎在地面。

“你别哭了好吗,我跟你道歉,我们和好,行吗?”

温别桑的嗓音闷闷:“为什么道歉。”

“……”承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道歉,但刚才濒临死亡的一瞬间,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跟温别桑和好。

“我不知道……”承昀低声道:“这段时间,我反复想过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我真的不明白,你玩弄我,拒绝我,半点面子都不给我……为什么到头来,反倒是你……”

温别桑浑身颤抖了起来,眼泪掉的更加凶残。

承昀不得不撑起身体,“阿桑……”

“你别碰我。”温别桑推他,小声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承昀心头憋的厉害,他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好吗,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好不好?”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又倏地镇定下来,道:“是,是我不识好歹,你明明不喜欢我,明明特别讨厌我,你还要我亲你,碰你,抱你……是我是非不分,混淆黑白,我最坏了,你早知道我最坏了,是吗?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太子眼眸乌黑湿润,微收的眉间蕴含着无数苦涩。

温别桑盯着他的眉眼,还有唇角勉强的笑意,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承昀轻吸一口气,又笑了一下,眉心放松又收紧,他再笑了一下,道:“那你,告诉我,好吗?”

温别桑不说话,眼神倔强而不满。

承昀快要被他逼疯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克制地道:“我就是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报复我,我知道,我可以理解,是,我一开始确实对你不好,我努力补偿了,温别桑,我已经很努力的去补偿你,我现在发现我越来越不像我,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我变成这样……”

“不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

“可我就是忍不住靠近你!”承昀忍无可忍,道:“我就是忍不住,你如此践踏我,羞辱我,可我还是喜欢你!你到底……”

身后忽然有罡风传来,承昀猝不及防,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拍了出去,身影瞬间撞上十米外的墙壁。

谢令书和谢霓虹只看到申悦容忽然动了,两人立刻冲到门前。

“阿桑!”

“阿桑!!你怎么样?!”

承昀跌落在地面,重重咳出了一口鲜血,眼前一阵昏花。

申悦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抬步正要走过去,忽然被温别桑推了一下。

她下意识缩手,略有些无辜,又怯生生地望着温别桑,仿佛一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

温别桑拦在她面前,又回头去看承昀。

他脸色惨白,正挣扎着拖着身体,缓缓朝墙壁挪动。

“阿桑?”谢霓虹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申悦容!”谢令书重重击打了一下铁门,喝道:“申悦容!你还记得沈如风吗?!”

申悦容仰起脸,倏地朝门口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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