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桑有幸见到了北疆的千军万马,比之亓国明都毫不逊色。
他们在一众欢呼之中入了城,温别桑从车窗往外看,便立刻有人跟他打招呼:“温公子!好样的!”
“凤鸣君!”
温别桑把脑袋缩回来,皱眉道:“真吵,你刚才为何在那些人面前把功劳都归到我身上?要不然他们此刻喊的便是你的名字。”
“本就是你的功劳。”承昀道:“你不想带着功劳回盛京去跟父皇要赏吗?”温别桑眼睛一亮,道:“他能答应赐死周苍术吗?”
“除非我们拿到更多的证据。”承昀淡淡道:“但明都成了如今这样,他蹦跶不了太久了。”
“怎么说?”
“现在明都百废待兴,亓人恨不得对你啖肉饮血,可他们偏偏又逮不到你,自然只能迁怒,周苍术与他们合作多年,必定首当其冲。”
“有道理……”温别桑道:“若他动,我们便不怕抓不到他的把柄。”
回到北疆安排的住所之后,温别桑便径直钻入了屋内。
承昀被常振龙叫去谈事,直到午夜才回。
温别桑一夜好眠。
翌日,有大夫过来帮他拆除了手上笨重的木板,千叮咛万嘱咐,接下来至少两个月,都不许让手臂吃力,不然很可能造成永久性的劳损。
承昀一一记下,回头让人给他熬了药,道:“晚上外祖为我们准备了接风宴,只有我们一家人,应当有不少好吃的。”
“我们一家人?”
承昀试探,强调道:“我们一家人。”
温别桑点点头,神色间有些矜持,但并无排斥,道:“好吧。”
当天晚上,两人一起参加了常家的接风宴,如承昀所说,并未太过铺张,也只有常家人而已。
北疆的雪比盛京大得多,温别桑到地方的时候,便发现已经是万里雪封,只是他们来的巧,这两日暴雪刚停。
他们此次住的院子里有一树梅花,温别桑刚来的时候便有些眼馋,到了第二日,到底还是没忍住折了几支,回到屋内,承昀正坐在桌前看着地图。
温别桑一边找花瓶,一边道:“齐松说你在船上的时候就在看地图,怎么落地了还在看?”
“我在想如何能够避过北亓想要我们命的密探,还有楚王和周苍术的人手。”
温别桑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伸手推他。
承昀短暂从地图上移开视线,入目是被随意插在玉瓶中的梅花,还有后面一张无暇精致的脸庞。
他将花瓶拿下,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立刻道:“吃山楂了?”
温别桑笑:“好吃。”
承昀抿了抿口中的酸涩,道:“怎么突然爱吃酸的了。”
“舟车劳顿,没胃口,吃酸开胃。”温别桑把花瓶放在他面前,道:“你还没夸我呢。”
承昀再次抽空投去一眼,道:“跟谁学的?”
“娘。”温别桑马上道:“我们以前在云州的时候,娘每年冬天都会折梅插瓶,就是在屋里活不几天。”
承昀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重新望向桌上的地图,道:“盛京在北疆的东南位置,我们要一路往东,所能走的只有这几条路……”
他讲得认真,温别桑也听得认真。
“我们如果想要离开,最好明日或者后日出发,军师说五日后北疆会有暴风雪,一旦暴风雪来到,再想离开,可就难了。”
“那我们到的还算是时候。”温别桑伸手去指:“这条河已经结冰了吗?”
“这里还未入十一月便被冻上了,我们只能走陆路,若来得及,或许可以从喜洲换乘船,那里江水要冻上应该要十二月去了,但前提是我们能在月底的时候到达喜洲。”
同样的地图,被画上了不同的标记。
这一次,是周苍术主动找的楚王:“他们想要回来,必然会从喜洲换乘,走水路往东,顺流而下,倘若运气好,今年气温稳定在一定程度,说不定整个江水都是通的。”
“万一他们要走陆路呢?”
“走陆路的话就要途径这片山。”周苍术语气平静,道:“正好截杀。”
楚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神色复杂,道:“当真,要下手……”
“如今亓国帝都被灭,留在南梁的探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们趁乱下手,这是最好的时机!不能让温别桑回来……你也不能让宫晟回京,否则,我们两个一起玩完。”
他神色冷厉,楚王心中微凉,又道:“就算,承昀回来了,我也……”
“你是不是忘记了,他派人去喜洲查你母亲,还有前段时间常振龙抓到的那个奸细,我们派出去的人没能把他杀死,反而让他逃了,至今还下落不明,那可是你的人。”
“那,若是杀不死,怎么办?”
“若他们回到盛京,我们便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他没有明说,楚王却心中更冷,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周苍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宫承昀必然会对我们使出障眼法,水路陆路各派一路死士,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大部分的筹备工作都是常家人在做,承昀对他们是百分百信任。
常振龙还特别派了一队精锐护送他们,离开北疆的时候风和日丽,一路往东,却逐渐能感觉空气越来越冷,行路的第三日,天空飘起了碎雪,远处的山顶阴云密布,隐隐可以看到狂风大作。
暴风雪果真如预料中那样,席卷了整个北疆。
一直盯着温别桑等人的死士和南梁探子,分别向自己的主人送了信。
楚王接到信之后便立刻去找了周苍术,道:“他们在白玉城耽误了一天,没能及时走出北疆,如今已经被困在边关的客栈里了!”
“通知埋伏的人盯紧,他们极有可能趁着暴风雪的时候提前离开。”
不久之后,楚王又接到了来信,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道:“果然,宫承昀半夜的时候和温别桑一起跳了窗,两人徒步穿过暴风雪,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乘了车,第二日风雪暂停,驿站的马车才假装离开,齐松便跟着后面一辆。”
周苍术看上去丝毫不意外,道:“继续盯着客栈,后面埋伏的人可以准备动手了。”
“还要盯着客栈?”
“万一两个都是障眼法呢?”
楚王愕然,道:“是。”
几日后,齐松立在江面,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并行而来的几艘小船。
他身旁立着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对方低声道:“还是来了。”
“这江水可冷得很。”齐松道:“我们直接告诉他们真相吧。”
“也好。”男人摘下兜帽,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等到几条小舟来到船下,齐松立刻低头,道:“兄弟,咱们别打打杀杀了,这么冷的天,掉下去可真爬不上来了,你们上来搜一搜,若真能遇到皇太子,带走便是。”
对面:“?”
楚王接到密信之时冷笑:“果然是障眼法,承昀根本没走水路。”
周苍术道:“现在就等陆路的消息了。"
陆路,碎雪飘摇,峡谷之上,黑衣人头攒动。
一队被精锐护送的马车缓缓前行。
随着山上一人挥手,无数箭飞速地射向了马车。
“兄弟们!快跑啊!”精锐队里有人惊恐道:“快跑,大家各自掩护,快逃啊!”
北疆留下的精锐们很快跑的无影无踪,峡谷上方的人纷纷来到被丢下的马车旁边,猛地推开了车门。
“空无一人?!”楚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道:“怎么可能?”
“我就知道。”周苍术依旧是胜券在握的神色:“他们,必定还留在客栈,传信过去,掀翻客栈,也要把人找出来。”
然而,客栈里并没有两人的身影。
信件再次送来的时候,周苍术的脸色也变了,他终究无法坐住,一把抢过信件,手指发抖地凝望着上方的字迹,呼吸急促,道:“怎么可能……我们埋伏的均是回盛京的必经之路,他们怎么可能逃得掉?!”
“难道是,他们留在了北疆?”
“如此煞费苦心,做了三道障眼法,你觉得他们会留在北疆?!”
楚王神色迷茫:“那,他们去了何处?”
此刻,温别桑正睡眼惺忪地从马上车爬起来。
几日前,他们从北疆出发,因为一些原因,出发的时间延迟了一日。
这让他们本来算好的日期出现了偏差,在将要离开边境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暴风雪的边缘。
彼时琼花乱舞,众人都被暴雪吹得睁不开眼,马车里沉睡的温别桑忽然被承昀唤醒,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承昀便用大氅将他裹住,抱着他迅速跳下马车,在混乱之中潜入了恰好与他们一同经历暴风雪的商队之中。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马车在雪舞迷离之中,替换掉了那辆空掉的马车,停在了客栈之外。
之后,温别桑便一直跟着承昀,和商队同行。
这个时候,温别桑才发现,商队竟然也是由北疆士兵假扮,他们一路冒着风雪,带着货物,提前来到喜洲,遇到了接应的十银。
“怎么这一路如此平静。”
温别桑迷迷瞪瞪地直起身体,透过车窗朝外去看,深山之中,苍柏青青,隐有鸟雀传来声响。
马车辘辘,温别桑逐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凉州,承昀,我们走错路了。”
他转身回来,道:“以前我和娘买硝石的时候来过此处,若要回盛京,我们要从喜洲转往蕲州才是。”
“谁说我们要回盛京?”
温别桑愣住,外面已经传来粗粝如砂石般的嗓音,“前方便是云州地界,我们的人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温别桑看着承昀,好像忽然之间不认识他了一样。
承昀神色平静,眼底却有笑意:“怎么?惊喜的动不了了?”
温别桑睫毛闪动,眼睛里扑簌簌地掉着小珍珠,他笑了一下,竟然意外的有些腼腆和羞涩。
承昀取出帕子,温别桑已经咬了下嘴唇,直接朝承昀贴了过来,把脸埋在了他怀里。
承昀抚了抚他的脑袋,第一次感觉到他心跳的如此之快。
温别桑的脑袋在他怀里滚了几下,才终于仰起脸来,湿润的脸庞上满是开怀:“那你在船上跟我说,你要食言了。”
“我当时的确要食言了。”承昀用帕子给他擦着脸,道:“你我身受重伤,一旦下船便是群狼环伺,这个时候,越早到达盛京,我们便能越少一分危险。
“我想提前告知于你,免得你兀自期待,到时候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