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首的乐音自高处的钢琴上流淌而出。
只是这一次,陆婉凝难免听得不够认真了,她被刚刚的顾淮墨影响,脑中不断地纠结着,她真的误会顾淮墨了吗?
而且,顾淮墨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争执这些小事了?
这一首,直到音乐变奏,进入后半程,陆婉凝才凝神沉浸其中。
而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场内尚且寂静,陆婉凝的耳边却响起了声音。
“这首是《月光变奏曲》,特点是深邃,清澈、透明,哀伤。”顾淮墨的声音仍旧平淡,他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并未有更多触动。
亦如他所说,他并非不能理解,只是的确反应平静。
但即便如此,也让陆婉凝感到些许惊讶:“的确是这样,你也看节目单了吗?”
陆婉凝对于音乐,涉猎并不算多,她虽然喜欢一些歌,但总体来说,曲库并不广,听过的歌也不算很多。
如果她没有提前看过节目单,通常有很多歌她都是不熟悉的。
顾淮墨顿了顿,最终说:“……我没看。”
他原本只是想和陆婉凝多一些相处的时间,至于更多的东西,或许是顾淮墨足够自负,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特意去准备。
他不需要依靠这种方式去刻意营造话题。
这回陆婉凝则是真的又感到惊讶了:“那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可是……你喜欢赛车我尚且能够理解,那音乐……你又是为什么会了解这么多呢?”
当听到陆婉凝这么问,顾淮墨却陷入了沉默。
他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婉凝判断不出他的心思,但这对顾淮墨,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因此他摇摇头只是淡淡说:“只是我本就博学罢了。”
陆婉凝:“……”
虽然顾淮墨或许说得也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好气人啊。
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理所当然自负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陆婉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然而顾淮墨却回想起一些算不上很愉快的记忆。
无非还是关乎童年,关乎白采薇。
白采薇是白家千金,在嫁人前,风靡一时,无数上流社会的小辈想要求娶。
大家都说她不止性格好,而且多才多艺……这当然也不只是传闻。
白采薇的确精通很多事情,比如音律,比如绘画和拉丁等等。
这样被白家自小就严格按照贵女模板教导出来的白采薇,在面对顾淮墨的时候,下意识就继承了父母留下的经验。
因此顾淮墨小时候也同样,被白采薇逼着学了很多东西。
“……我有点累了。”顾淮墨曾经在钢琴前坐了很久很久,却始终练不熟一首曲子。
即便是再有趣的事情,被逼着进行也会丧失乐趣,更何况练琴本就是一个枯燥的过程。
顾淮墨或许原本并没有那么排斥这件事,只是当精神上的疲惫积累到一定程度,尚且年少的顾淮墨就往往难以沉得住气。
而这种时候,白采薇通常都不会选择理解顾淮墨,她只会板着一张脸说:“我当年一天下午就练熟了这首,为什么你就不行?”
“你才在这里坐了多久,怎么就累了?”白采薇似乎对顾淮墨,总有很多的不满。
并且很多时候,白采薇并不会拿别的孩子来跟顾淮墨对比,她只是用自己的小时候来跟顾淮墨对比,有理有据,让人难以辩驳。
当顾淮墨说他累了不想练习的时候,白采薇就会说:“这个世界上比你累的人多了去了,我当年难道不累吗?不都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吗?”
当顾淮墨说自己已经练了很长时间的时候,白采薇则是说:“你要知道,我当年最长的一次,在钢琴前坐了八个小时,中间只有吃饭的时间得以休息。”
当顾淮墨实在疲惫,不留神趴在琴上睡着了的时候,白采薇就会将他叫醒说:“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接着练,我当年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坚持下来的。”
‘我当年’,‘我当年’……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能够对比的,顾淮墨就会听到白采薇提起当年。
等顾淮墨稍微大一些之后,对白采薇的反抗之心也愈来愈强烈。
甚至有一次,他咬着牙问她:“……你当年是不是只是不敢违抗或者没能违抗,结果现在才想要让我跟你承担同样的痛苦?”
然而这样的话显然是伤到了白采薇。
她整个人一颤,瞬间就落下泪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现在做的这些,不都是因为想将你教导成一个出色的人吗?”
“你难道以为生在顾家,就只需要学金融管理吗?”
“你之后要面临的是巨大的名利场,那里各色各样的人都会有,你需要跟他们合作交谈,最好是无论聊到什么,你都能够有话可说。”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让你学的这些东西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白采薇其他的话顾淮墨都不太想承认,但最后一句话的确是应验了。
尽管现在他并不需要自己花费很大的工夫去在名利场上周旋,可就在刚刚,得益于白采薇的督促,顾淮墨接上了陆婉凝的话。
只是,大概因为学音乐的日子,对顾淮墨来说,并不算多愉快。
因此他再不必事事被白采薇管教之后,似乎也将白采薇想要努力灌输给他的东西,一并抛之脑后。
……而音乐,也成了他几乎不跟其他任何人交谈的话题。
对他来说,这是个没必要的话题,是个无趣甚至让他想起就有些不愉快的话题。
但扪心自问,他究竟是因为白采薇才无法正视音乐相关的内容,还是说他真的内心就那么厌恶音乐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应该向你道歉。”陆婉凝别扭了半天,最终决定跟顾淮墨道歉。
仔细想想,顾淮墨也不是没有跟她道歉过。
而她既然误解了顾淮墨,那表明态度也没有什么。
然而顾淮墨敛下目光,平日里惯会得寸进尺的人,今天却似乎兴致不高:“没事。”
陆婉凝便一下子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远了。
可是……为什么呢?
陆婉凝有些疑惑,但顾淮墨已经侧着脸问她:“怎么,发现我比音乐会更有意思?”
陆婉凝:“……”啊啊啊啊这个人!
而就在陆婉凝气呼呼地觉得顾淮墨实在气人的时候,舞台上却出现了变故。
“——陆轩然,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