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和沈宵雪等人,都依言细观。
的确,海中的那些世界泡,更准确的来说,应当说是光泡。
黑海无光,因其生光,方才得见。
白色的是白光,红色的是红光,绿色的是绿光……
苏岩:“更亮。”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不,是更清。”
他发现了,那些世界泡,无论是大是小,便是如魔土一般,广阔无边的,看它们所发出的光,都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不像上方乐土那般纯净清澈。
彩衣女子点头:“没错,沉浮于浮世之海的这些世界泡,所构成它们的,都是生灭之光。正所谓有无相生,光暗相生,有生便有灭,只有构成乐土的,方为永恒之光。”
彩衣女子又一指魔王:“便如他,虽修为通天,但寿元,也不过十万到百万年,百万年后,依旧要湮灭,正是因为,他虽然证到了第七境,所依凭的,却依旧是生灭之光。”
“反之,在乐土中,道祖们便可长存亿万年,与乐土一起,永恒不灭。”
“不只是魔王,至尊说,浮世之海,每经历一次漫长岁月,还会有一场大劫,即便是至尊,也只能延缓大劫的时间,而不能阻止其降临,那时,海中的所有世界泡都将湮灭,唯有乐土长存。”
“所以,年轻的道祖啊,切莫走错路,一定要记住,浮世空幻,唯乐土永恒!”
“这便是我此次,来见你的目的,给你点一盏灯,照一片前路。”
“我很看好你,也很看好修仙之道。”
“希望你能早日突破第七境,飞升成为乐土的第八十一位道祖。你的修仙之道,能成为乐土的第八十一条无上大道。”
这一回,苏岩真正是沉默了很久。
不仅是他,沈宵雪等人也是久久难以回神。
若果,浮世之海所对应的是扭曲之林,那么,史源世界系,没有乐土。
此时彩衣女子却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要提醒你。”
彩衣女子带着苏岩,避开了那巨大的魔土,来到了小昆仑所在的那个小泡泡旁。
也幸好,小昆仑的世界泡与之魔土有不短距离,否则的话,一旦触及魔土,恐怕瞬间便会被吞噬。
只是,随着彩衣女子的手指处,苏岩的瞳孔也是不由的微微一缩。
却见,不远处,正有一个血色的世界泡,朝着小昆仑的方向飘来。
按照轨迹,不久后,这两界便会相撞。
彩衣女子:“这就是我要见你的第二个原因,不久之后,你所在的小世界,便会遭遇到一次魔土侵袭。”
“此魔土的主宰是一位第五境的妖修,依靠吞食血肉,修炼血气证道,你最好能早做准备。”
“第五境!”苏岩闻言,不由微微变色。
第五境,所对应的,便是圣人。
虽则,在史源界,沈宵雪常能以亚圣修为斩圣。
但此非常理,要以四境元婴,应对一个五境,苏岩不敢说自己有十足把握。
苏岩面色微沉,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突来的晴天霹雳了。
“乐土不会清剿魔土吗?”苏岩问道。
彩衣女子:“至尊会维持浮世之海的秩序,目的是接引诸界的道胎,以及,拖延大劫的降临。”
“但是,一定程度的混乱,本就是秩序的一部分。”
“所以,乐土不会轻易清理魔土,除非他们触及了底线。”
“年轻的道祖啊,烈火锻真金,经历魔考,也是证道必然的过程啊!”
“乐土之上,高高在上的八十位道祖,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苏岩心中冷笑摇头。
无论是在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种高高在上、以己心待天心的主宰,都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若是换做沈宵雪那样的气运之子在这里,心中恐怕便要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了。
苏岩对于沈宵雪的判断,往往都是准确的。
沈宵雪:“哼!什么虚伪的乐土之主,就你也配摆布我?”
沈宵雪:“若我生在此界,便当做一回魔王,打上天去,踩着那厮的脑袋,问问谁配称至尊?”
而那彩衣女子,为了让苏岩心中有数,也第一次向他示现了魔土的场景。
正如她所说,这是一个妖魔统治、相互吞噬境界的世界,在苏岩眼中,属于很标准的魔界。
当中有人首蛇身的,身俱九种兽首的,熊身虎斑,虎身蝠翼,海中巨鲸飞腾于云端,遮日金雕潜游于海底……
也有很多人形生灵,乍一看与常人无异,但若定睛观之,却或生妖角,或生虫目,或生蛇发,少见常人。
“看,那便是这片魔土的主宰,一头第五境的妖皇。”这时,彩衣女子指着世界泡的某处,对苏岩道。
苏岩,依言望去。
便看到了一头巨兽。
此时,他们
站在浮世之海上看世界,便如同,在箱子外,观测箱子里的世界。
其中万物,都等比例缩小了无数倍。
完全是依凭着修行者的超绝目力,才能将界中景物,收入眼底,且历历眼前。
这么看来,那巨兽也不甚大。
但若进入到世界内部,其恐怕有一条山脉大小。
通体血红,鹿角,虎眼,麋身,牛尾。
这竟赫然是一头山岳大小的血麒麟!
“在乐土的规则中,是否妖物证道,都属魔道,不为乐土所容?”
看过妖界,苏岩想起那些听他在竹林传道的百兽,问彩衣女子。
“不然。”彩衣女子摇头,“至尊眼中,并无人妖之分。”
“乐土的八十位道祖中,也不乏以妖身飞升者。”
“妖行人道,便为人;反之,若人形妖道,便为妖。”
“便如他们。”
彩衣女子指着那些形貌各异的人形生灵:“虽出生人族,却是修的妖道,结局便是永坠魔域不得超生。”
“而跟你修行的那些妖族,若修为大成,确是可以被乐土接纳,证道超脱。”
“这正是,至尊观浮世,辨别法而不辨众生!”
……
大梦觉醒,苏岩望着面前早已冷却的丹炉,以及一炉废丹,只不知,方才的所见所闻,究竟是真实,还是魔境?
乐土乐土!
苏岩不得不承认,彩衣女子抛出的诱饵很诱人。
高居九天,永恒不灭。
便连苏岩有一瞬间也闪过这样的念头。
若能与沈宵雪,在乐土中永恒,是否也算一种圆满呢?
但他很快便是清醒的意识到了,这种幻想,只是他内心之欲望所绽放出的梦幻空花罢了。
便跟穿越前,期待着彩票能中奖一样。便跟穿越后,期待的完美沈宵雪一样。
正所谓,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这话反过来说,苏岩觉得更正确。
乾坤若有私,善恶或无报!
善恶,谁人能定?是非,任人评说。
大道无形,天地不仁。
苏岩不知道修真的尽头是什么,但绝不会是归于一个有意志的至高主宰。
他没有如沈宵雪那般,此身必要踏碎凌霄的野心。
但苏岩知道,若他的修真,修到最后,修成了仰人鼻息的虫豸。
呵呵,那穿越前,蓝星上的老乡们,一定会用唾沫淹死他。
不过,对于现在的苏岩,去考虑怎样硬怼乐土还太早。
想要飞升,那得要等到彩衣女子口中,第七境的大成期了。
而他现在,连第五境的化神都还没能摸到门槛呢!
若刚刚所见,皆为真实,那么,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大危险,还是那即将降临的妖界。
苏岩双眸微眯,身躯也是在不自觉间绷紧。
在这种事上,他素来就是一个宁可信其有,不信其无的人。
接下来,随着一条条令喻从神霄宫中发出,整个小昆仑都动了起来,准备硬怼随时可能降临的天地大劫。
……
三月后,伴随着一声仿若天穹崩塌的巨响。
正是子夜时分,小昆仑中的所有生灵,却都被巨大的震动,从睡梦之中惊醒。
此刻,半边黑暗的夜空,赫然都被血光染红。
“真的来了!”
望穿崖上,随着三月来,悬于心头的巨石轰然落下,苏岩也是将目光,朝着西边望去。
在他的神识感应下,小昆仑的西北角,直接被那枚血色的世界泡撞碎了十分之一。
他在梦中曾见的种种妖魔,纷纷撕扯开在撞击中,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的一层薄薄的世界屏障,出现在此方世界。
的确,便是两个相临的世界,也存在着屏障。
通常无形无象,却若不坏金刚。
如史源界这样的大界屏障,便是圣人也无可撼动。
所以,穿行诸世需要仪式。
仪式就像一把打开屏障的钥匙。
只是,不同于扭曲之林,浮世之海的世界泡,外面那层似乎都很薄,且刚刚两界相撞时,小昆仑这边的世界壁,直接被撞碎了,在被天地本源修补后,却也大不如前。
此时此刻,甚至是到了连那些第二境的妖魔,都可以轻易撕裂的程度。
苏岩数了数,这第一批过来的,便有着三只四境,数十只三境,二境一境的小怪更是不计其数。
特别是那三只四境大妖,造成的破坏太巨大了。
一头半边身子长满黑羽,半边却是骨头架子的怪鸟,所过处,洒下万千黑色雪花,无论人畜,甚至草木,触之即死。
另有一条生就三颗人首的巨蟒,所过处,无论高山深谷,皆被推为平层,巨尾每一次甩落,整个小世界,都随之大震动。
还有一个双目闭合的血色长发男子,其外形没有任何妖物特征,然而每遇人族聚集的村镇城郭,他那裸露的腹部便会出现另一张脸,血口一张,嘎嘎乱笑着,吸去所有生魂。
无论是十几口的山村,亦或是几十万人的大城,都禁不住他张口一吸,从不需第二口。
沿途所遇不管修仙者还是武者,虽有反抗,却都如螳臂挡车。
本就人烟稀薄的世界西部,不多会儿,便在这些妖魔的肆虐中,化为了无人区。
横死者数百万。
但是,这在界域战争中,却只是九牛一毛。
苏岩还记得,当初与沈宵雪游历诸天时,除了那些风花雪月,也曾见过扑满大地的白骨,被杀的不剩一个活物的世界。
另一边,随着大祭司预言中的大劫终于降临,在世界各处,也有着一道道遁光,冲天而起,朝着西北方飞去。
“我得先清一波怪,给他们建立防线争取时间。”苏岩心道。
只见,他一手剑诀,一手雷诀。
八方铜云,顿时如潮般涌来。
“轰轰轰轰轰轰……”
此时,还在神霄宫中的主祭,神侍女,修仙者,全都不由抬起头来。
就见,风气相摩,云层之上,闪现一道道色彩各异的雷霆,每一道都照彻天地,却无一条落下。
而是渐渐积聚成了一片恐怖雷海。
这一过程,足足持续了三炷香时间,神山的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万顷雷霆,以剑引之。”
终于,从苏岩的口中,吞吐出一把青色飞剑。
冲天而起,绕着雷海盘旋一周,朝着西北电射而去。
而随着剑动,笼罩在神山上方的雷霆也跟着动了,一路朝着西北而去。
剑快,雷也快。
速度最快的朱穗和朱九,都还没赶到战场,便见一道青色剑光,带着浩浩荡荡的五色雷海,从她们头顶轰然掠过。
飞剑指引着雷霆,轰然落在了方圆数万里的土地上。
轰……
夺目雷火,荡涤妖芬。
雷霆落处,上至四境的妖王,下至不计其数的一境小妖,进皆成灰。
当一青一紫两道剑光抵达现场时,朱穗和朱九,均是俯瞰着下方那片漫无边际的焦土,默然无语。
“师尊今时今日的修为,已超越神霄当年了吧?”朱九不禁想道。
“师尊今时今日的修为,已超越神霄当年了吧。”
朱穗秀眉微挑,望向朱九。
但只看了一眼,便玄即收回了视线。
她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个师妹的心声了。
她怀疑,是那日之后,这丫头找了什么办法,屏蔽了内心。
没想到,就在今日,她的心声,突然又出现了。
不知是因何之故?
莫非是她的屏蔽之法失灵了?
见她似乎一无所觉,朱穗心中冷笑。
这回,她不准备露马脚给她。
就在举世都惊叹道祖的雷霆之威时。
站在望穿崖上的苏岩却是摇了摇头。
这距离能镇压某人,还是差了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