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保机定了调子,崇德殿内今日就是这个话题,而且不会很快就结束,其实站在崇德殿内的,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其实心里都清楚,北莽和北凉,将有一场大战。
首先是大殿内一阵议论。
“这次虽是考验,但也能看出,北凉也在积极备战,甚至有攻击我们北莽的态势。”
“此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特别要注意北凉崛起的将领。”
“呵,北凉的大都督,凉王不过是个八岁小儿,有何惧?”
“稚童而已,我北莽大军南下,稚童到时候都会被吓得尿裤子,然后流着鼻涕,抹着眼泪,哭着喊着找爹爹。”
“哈哈哈哈……”
崇德殿内有担忧,惊讶,愤怒和不屑。
就在这些人议论纷纷之际,文武两位魁首都没开口,陈淮南双手拢袖,微微眯着眼,宛如胸中早有定论,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议论,拓跋珪双手垂下,面部严肃,宛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
坐在御座上的耶律保机面色不动。
很快。
“陛下,北凉之地,不能小觑,但也不能惧怕,不过一稚童,我北莽大军压境,北凉四州,甚至是大周,都得你可灰飞烟灭,跪地求饶。”
有人站了出来,走到中轴线位置跪下,语气急切,慷慨激昂。
所有人看去,是御史台的一名御史。
就算是在大殿内的很多人,都对此人是恨之入骨,但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家伙的一番话激的高昂。
接着无数人站了出来。
“陛下,树立北莽之威,更待何时?”
“陛下,胆敢挑战我北莽者,必须镇压!”
“陛下,我觉得此事不宜操作过急,否则我北莽大厦将倾,动摇国本,今内有贵族的分崩离析,外有北凉的日益强大,卧榻之侧,还有回鹘酣睡,为今之计,攘外必先安内,清除卧榻之侧的敌人。”
众人看去,乃是一名文臣中面庞清癯书生站了出来,走到中轴线的位置跪下,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和策略。
这个书生名叫董百夫。
董百夫,乃是一个书生,进入北莽储才殿,成为一名编修,在北莽重大祭祀的时候,写一些祭文,或者在皇帝和宫廷重大宴会的时候,出来写歌颂之诗词。
其余都是在储才殿内被朝廷供养着。
其实是很清楚的,读书人,为何读书,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走进庙堂内,封侯拜相。
可天下读书人何其多,能进入储才殿的每年都有,可北莽的空缺却不是年年都有。
一个空缺,无数人抢,头破血流。
本以为是康庄大道,哪曾想抬头已经是独木桥。
董百夫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可他懂得抓住机会,走进了崇德殿。
今日他又一次的抓住了机会。
只是有一个人,脸色铁青,竟是陈淮南。
整个崇德殿内,寂静无声。
耶律保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董百夫,反而是定定看着陈淮南:“丞相,你怎么看?”
被问及,陈淮南先是一愣,他是没想到耶律保机会直接问他,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稍顷,他在缓缓抬头望向耶律保机,斟酌道:“陛下,此事需缓缓图之,否则后患无穷。”
耶律保机定定看着陈淮南,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没有继续去追问,转而望向面色不动的拓跋珪,“拓跋将军,你觉得呢?”
“陛下,董百夫的话有理,但还需再做定夺,不可鲁莽,北凉崛起,最应该慌乱的是回鹘,而不是我们。”
拓跋珪声如洪钟大吕道。他是个直性子的人,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什么没准备好,就说什么,且以他在北莽为官多年,除了跟随先帝征战,而后支持陛下坐上帝位,他成了帝国大将军,统摄三军,但也低调了许多。
他与陈淮南虽多有不睦,甚至看不起这个读书人,但此人做官和对北莽却是没什么可说的。
“拓跋爱卿也是如此想?”
耶律保机言语中有些失落。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审视的望向董百夫,“董百夫,听到了没?你呀,毕竟太过年轻,还是好好学习,不可妄言。”
“陛下…这可是一次不可错过的机会!”
董百夫再次磕头,语重心长道。他根本不在乎耶律保机的话,更是不在乎陈淮南和拓跋珪的话,而是据理力争:
“如今之计,最应该趁回鹘内乱,攻下回鹘,否则北凉攻取或是与北凉达成联盟,北莽大片土地,都将露在北凉的视线中,甚至会被北凉蚕食。”
“吞食回鹘,可在回鹘建造一座雄城,以此城继续向南开拓疆土,可让南部辽阔的土地囊括于北莽,以飞狐山为屏障,可以建造一座雄城,为南京城,便可吸纳天下之人,打造南朝。”
“如此一来,便可拱卫我北莽。”
崇德殿内,寂静无声,呼吸可闻。
陈淮南站立在文官收为,闭目养神,拓跋珪面色不动,眼睛微眯。
站在这两位身后的文武百官,皆是低下头,不敢言语。
“董百夫啊董百夫,你真是个不知人情世故之人。”
“谁又看不出呢?偏偏你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不就是想一鸣惊人吗?”
“得罪了陈淮南,让拓跋珪下不来台,仕途堪忧啊!”
“一朝两制,实乃笑话!”
崇德殿内的,每个人心思流转,脸上有可惜,有不屑。
一朝两制,乃是北朝为主,南朝在北朝统摄之下,但分为南北二朝,北院设置北院大王,南院设置南院大王。
但都牢牢掌握在北莽皇帝的手中。
耶律保机扫过众人,又望向陈淮南:“丞相,你怎么看?”
陈淮南知道,这是皇帝陛下要他的一句话,他仔细在心中斟酌,稍微皱眉,才缓缓道:“陛下,老臣以为,当徐徐图之,否则根基不稳,北莽危矣!”
没等耶律保机问,拓跋珪也是深深一揖:“陛下,丞相说的是。”
耶律保机面色不动。
“两只老狐狸,还真是毫无破绽,都是以北莽的未来而敷衍朕,真是气愤。”
耶律保机暗自嘀咕道。他岂能不知,北莽现在的局面,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这样的帝国,毫无生机,才是他最担忧的,草原男儿的血腥被消磨,便是最可怕的,那时候北莽就真的崩盘。
他眼神中射出一丝冷意,挥挥手让司礼监大太监宣布退朝。
文武百官退去。
唯有一人还跪在崇德殿内,便是献策的董百夫。
…………
崇德殿外,文武百官缓缓而下,丹墀之上站立着两个人,竟是从不怎么交流的陈淮南和拓跋珪。
两人似是不约而同,都在众多的同僚中放缓脚步,并肩而立。
拓跋珪望向面色不动的陈淮南,问道:“陈宰辅,我记得董百夫是你的门生吧?今日在崇德殿内的那一番奏对…”
没等拓跋珪说完,陈淮南抬手,阻拦道:“拓跋大将军觉得是老夫指使的?”
拓跋珪:“怎么?”
陈淮南叹息一声:“拓跋将军不用试探老夫喽。你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陛下要做的是什么,便是开疆拓土,北莽蛰伏几十年,咱们这些守成之臣,陛下现在已经开始试探我们。”
“呵呵,陛下最近是有不少举动。但一朝两制,可是亘古未有,势必会引起北莽的动荡。”
仔细一想,拓跋珪一惊。他心中也是有诸多的担忧。这也是为何他不敢表态。
…………
崇德殿,此时一个内侍走了出来,发出了尖锐的声音,道:“董大人,陛下说了,让你去御史台领罪吧。以后不得妄自论国策。”
董百夫面色不动,只是在地上磕头,“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这位北莽后起之秀,一心往上爬的读书人,现在有些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