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宸摸进来的时候,的确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堪称艰难。当他摸出去的时候,现容易了一点,这时候毕竟是深夜,王府里的护卫都有些困了。加上长时间没有任何现,大家也难免松懈,苏宸倒是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便爬了出来。
可是,有些搞笑的是,他晚上刚刚爬了人家的墙根。
第二天清晨却又马上到了人家的大门前,“砰砰”地敲了起来。
不一会,便有人来应门。当苏宸说出自己有要事求见王循之后,立即有人通报了进去。又过了一阵子,便有人将他带到了王家的外书房。
自从进京之后,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升任文昌台左肃机、本该意气风的王循的脸上几乎没有见到过笑容。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早已把他那点高升的喜悦冲刷得一丝也不剩下。
进京第一天晚上,妹夫来俊臣和大妹妹之间,就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虽然来俊臣极力掩饰,但王循耳目通灵,还是很轻易就看出来了,这让一向护短的他心里头很不舒服,第二天就和小妹妹一起搬出了原先打算长住的来府。
俗话说,长兄为父。王循可算是为王氏操尽了心,这几天真是食不知味,食不安寝,难受到了极点。渐渐的,他又觉得小妹妹有问题,还发现自己找来帮忙的大妹妹也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在这样一个夜里,王循再次陷入了失眠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循睁开眼睛,看见窗户外边的朝阳,再看看自己身边,他那位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浑家睡得正香,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她的脸上居然洋溢着一抹笑容。
王循叹了一口气。他和这位浑家之间,是典型的政治联姻。比起一般的婚姻,他们夫妻之间看可说的上幸运的,是从不吵架,甚至几乎从不红脸,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极为明确,双方各行其道,并行不悖。而不幸的,也正是这一点。王循很难想象,一般人家的夫妻竟然可以成婚二十年而从不红脸,甚至在小事上都几乎没有争执。不争不吵,这还是夫妻吗?王循觉得若是自己的那几位会撒娇或者会揪耳朵的小妾出身不错的话,他倒是宁愿以她们为妻。
“老爷,老爷——”
正思忖间,忽听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
王循连忙爬起身来,皮衣而起,开了门一问,才知道有人来访。
若是在平时,身为朝廷权贵的王循自然不会轻易接见什么莫名其妙的拜访者。
可是,今天王循打算接见来人,因为此时他的内心很空虚寂寞,正要找点事情来做,舒缓一下情绪。
当王循推门进去,第一眼看见苏宸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眼前这个俊朗得有点妖异的年轻人,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一样。很奇怪的是,他一时间居然没有想起来。直到苏宸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不知大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知悉了苏宸的身份以后,王循倒也不敢怠慢,便客客气气地问道。
不过,他的心底早就盘算开了,在他看来,苏宸既然和张易之张昌宗走得近,代表的应该就是张易之张昌宗。因此,他猜测苏宸乃是为拉拢自己加入张易之张昌宗这一派而来。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王循有些后悔轻率地决定接见苏宸了。王家乃是世家豪门,虽然因为族中女子被人强抢为妻的事情,声望大跌,但依然有着自己的骄傲。王家很难轻易投靠一般的政治势力,更不可能投靠以一个面首为首的势力。
同时,王家也不愿轻易得罪人。所以,尽管不可能投靠张易之张昌宗,如何拒绝却也是一个问题。
王循不愧是政坛上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人物,虽然心中迟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一点微小的情绪波动却是难免的。可惜的是,就是这一点情绪波动,还是被有心观察的苏宸捕捉到了。
“明公放心,在下此来,和易之昌宗无关。”苏宸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
“哦!”王循顿时松了一口气:“还请指教!”
“在下前来,主要是想请明公看在亿兆苍生的份上,大义灭亲,为挺身而出,弹劾来俊臣!”苏宸直言不讳地说道。他刚刚从王知微那里得到了信息,知道王循对来俊臣也极为不满,所以他说话也就肆无忌惮了。
听得此言,王循的眉毛一挑,猛地站起来,厉声说道:“大郎若是来挑拨离间的,这就请便吧,恕不远送!”
苏宸心中暗笑:“这家伙装得倒是挺像的,好像来俊臣是你亲兄弟一般!”
当下,苏宸也拍案而起,道:“王循,没想到我倒是高看了你,你以为你和来俊臣之间,真是亲戚吗?错!你和他从来不是亲戚!他只是一个强盗而已,不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你妹妹,甚至你的家族,都是一样!他抢走了你妹妹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抢走了你作为一个兄长对于妹妹幸福的期待,也抢走了你太原王氏家族在天下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形象。以前,大家都知道,要想和太原王氏结亲,必须要一个好好教养自己的儿女,让他们变得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而且大家都是这样做的。现在不一样了,人家都在说,太原王氏的女儿好像也并不那么难娶到手,只要你能抢,只要你够狠毒,一切都不是问题!你觉得,这就是你王循,就是你太原王氏真正愿意看见的吗?这就是一个亲戚应该带给你们的荣耀吗?”
王循眼中闪过颓丧之色。苏宸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利刃一样刺进他的心里。他想反驳,却找不出一句有力的证据,只好重新默默地坐了下来。
苏宸也没有继续逼迫,他也不再多言,而是静静地做着,等待王循的回应。屋内一下静了下来,只有屋子正中的沙漏还在“沙沙”地出自己的永无止境的声响,像是在提醒人们,时间正在流逝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循抬起头来,说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家和来俊臣之间并不像表面上如此亲密的?”
苏宸轻轻一笑,“不知,明公可知何为‘家贼难防’。”
王循一愣,猛然想起最近小妹的不对劲。
对着苏宸道:“原来如此!知微进京之后,说话行事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也许可以瞒过别人,但作为兄长的我,却很容易从诸多迹象之中看出,她陷入了一场男女之情里面。加上她最近老是在我面前说来俊臣的坏话,言犹在耳,你却刚好来联系我一起铲除来俊臣。”看向苏宸的目光已是极为不善。
苏宸痛快承认。当下,他点头道:“明公果然眼力惊人,佩服!”
王循皱了皱眉头,道:“大郎既然都承认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要特别说明的吗?你觉得,凭你我之间的关系,还能有什么合作吗?”
“为什么不能有?”苏宸笑道:“不管我们之间关系如何,不是有一句话吗,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之朋友。咱们之间既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成为盟友呢?再说,就算不是盟友,我想咱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可以很不错的!”
“大郎所指的,应该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吧?”王循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厉色,冷哼一声,道:“虽然我未必得罪得起大郎。不过,我还是要郑重地警告张郎,你最好离我妹妹远一点,否则的话,纵然全天下都笑我王某自不量力,王某也要和大郎见个分晓!”
苏宸心中只能苦笑。
当下,苏宸错开话题,道:“关于知微的事情,咱们可以稍后再说,听明公的意思,似乎对于联手铲除来俊臣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计,还请示下!”
王循见苏宸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不满,但苏宸所说的毕竟也是正事,王循倒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
“我只是有些好奇,以大郎那两位朋友的能力,虽说自己暂时还无法扳倒来俊臣,多联合几个朋友,想要做到此事,也并非难事,为何却偏要找上我这个初入京师,并无多少影响力的小官呢?”
苏宸很认真地说道:“在下要纠正一下明公,这次大事,我那两位不成器的朋友非但没有参与其中,他们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此事。这一次的事情,完全是由我个人动的,和我那两位朋友没有任何关系!”
“哦!”王循不由有些动容,对于苏宸的印象改观了一点。当然他也不可能因为苏宸区区的一句话而彻底改变态度。当下,他有些迟疑地说道:“来俊臣身为国贼,仇敌多如过江之鲫,却一直能屹立不倒,岂是幸至,大郎总不会以为凭你自己区区白丁之身和我这个区区四品官就能一举将他扳倒吧?”
“自然不会!”苏宸道:“有些事情,不动则已,一旦动自然要一举功成。在下这一次还找了几位帮手,也不妨说与明公听听!”便说出了几个名字。
王循一听,不由动容,失声道:“大郎能凭一己肉舌说动这几个人相助,真是令人万分敬佩。好好好!只是……”
“明公的意思,在下明白!”苏宸斟酌了一下,说道:“在下只想说,请明公给我些许时间,在下一定会给明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哦,些许时间?”王循眼中燃起了少许兴趣。他是一个极为传统的人,苏宸与王知微之事实在是让他颇为扫面子。可是,他更为在意的是,这或许会影响到他妹妹的声誉。
苏家虽然不是天下的顶尖豪门,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勉强配得上太原王氏。这让对苏宸很有些不爽的王循觉得,若是苏宸有官职在身的话,他倒是愿意为了妹妹摒弃前嫌,和苏宸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联姻的事情。
“三年!”苏宸略略思忖,道:“三年如何?三年之内,如果在下无法入朝为官的话,在下宁愿退出,绝不纠缠王小娘子。若是三年之内,在下能做到这一点,还请明公成全!”
“三年,那可是一个可以令一个豆蔻少女从不切实际的梦中惊醒很多次的时间!”王循若有所思地说道。
“若是王小娘子在这三年之内,有了更好的选择,在下也绝不会阻拦!”苏宸满怀信心地应道。他对王知微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如果一个女人会移情别恋的话,他又何必留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