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身团长

佣兵公会中,佐伊和青鸟相邻而坐。

虽然人数不多,但还是有好几个青年在两人面前排着队。

或许是这段时间南镇局势动荡的原因,愿意参加佣兵团的年轻人多了不少。

加上今天这些人,“温泉之友”佣兵团二期佣兵也快有20人了——如果那家伙还在的话,应该会很高兴。

佐伊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什么“那家伙”,应该叫主人才对吧。

不,那家伙就是那家伙,做出那样事情的家伙不值得再用尊称。

“蒂雅玛特小姐......”身旁响起的声音让佐伊侧眼看去,青鸟小心的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忙完之后,还有其他安排吗?”

“暂时没有,”佐伊看了看落地玻璃外的天色,“就这样回到据点似乎也无事可做。”

“那么,”青鸟低垂的眼中泛出欣喜,“要不要去哪里喝一杯?”

“喝一杯吗?”

遇上佐伊的视线,青鸟瞬间露出胆怯的表情,立马又低下头,和脚边的地面较劲。

这家伙也是,明明是个比自己更有勇气的女孩,为什么总在这些地方变得胆小呢?看着快要缩成一团的青鸟,佐伊嘴边泛出温和的微笑。

“先说好,谁请客?”

“我请,我请!”青鸟抬起头,飞快的答道。

真是可爱的家伙,正因为如此,佐伊才更想要捉弄她:“我们佣兵团同样不报销此类开支。”

“不报销!”望着佐伊面具下的琥珀色眼眸,青鸟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只要佐伊能来......”

叫错名字了,这家伙,不过自己也无法去纠正她。同样看着青鸟青涩的脸庞,佐伊心中不想要承认的事实如灰暗的阴霾弥漫开来。

——胆小的,其实是自己才对。

“咳咳!”两人面前的入团申请者发出了尴尬的咳嗽声,“申请表就这样填可以吗?”

佐伊迅速的恢复成端正姿态,接过青年从桌上递来的表格。

余光中,青鸟面红耳赤的缩着脖子,只不过,嘴边荡漾的是,无法掩盖的笑容。

雏羊旅馆,又是一个临近黄昏的时候。

青鸟在不停的抱怨着某个临阵脱逃的团长。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喋喋不休,佐伊仿佛回到了和面前少女刚见面的时间。

和那时不同,自己只能当个听众,因为对方真正想说的,还没开始说出口。

“真难以置信,在最关键的时候居然会抛下佣兵团外出,这是团长做的事吗?”青鸟大口的咽下甜酒,“没有气概的胆小鬼!”

“确实如此,”佐伊端起酒杯,“敬胆小鬼一杯。”

先不说原因为何,青鸟说的都是事实,自己的主人还真是做了这样的事。

现在的南镇可谓是点着了无数引线的火药桶,动乱迟早会来到,只是不知从哪方先开始。

镇长被杀,凶手在现场留下了字条——“来自‘温泉之友’的警告”。无法确定这个字条有多少可信度,但至少政府调查的对象里有了“温泉之友佣兵团”这个选项。

所幸调查并没持续多久,无论是卫兵队,还是政府的公职人员,都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沿着落月河,在南镇通往金穗城的半途之中,又产生了相当剧烈的爆炸。落月河作为罗里安境内最大的河流,不但有着宽广的河面,还有往来于卡伦教国和罗里安的诸多商船。这次爆炸摧毁了数十艘商船,被波及的河面扩宽了两倍,如此规模的破坏性只能联想到不久前南镇东街的爆炸。

前后两个事件让整个罗里安陷入了不安,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爆炸会发生在哪里,又会造成怎样的损害。大贵族、小贵族,连王室也不例外的,开始倾力调查起爆炸的原因。军队受到紧急调动,城镇的守备增加了一倍。街上频繁出没的巡逻队,暗处活动的各种身影,人们早已习惯的安宁似乎在一夜间消失不见,熟悉的城镇被不熟悉的气息占据。即便是嗅觉不敏锐的人也已察觉,这是火药与死亡的气息。

但就在这个时候,佣兵团需要团长来做出决策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团长竟然不负责任的扔下团员“逃跑”了。

就连能从思维感受对方的佐伊,也是在之后才得到消息。

——以为在信里说了“抱歉”就会得到原谅吗?

佐伊抿了口杯中的酒,带着麦香的甜味在口腔扩散。

——就因为佣兵团离不开自己,就不带自己一起离开,就算是主人也太过任性了!

而且,使用“替身”这一招,实在是太老套了。

酒气仍残留在口中,佐伊勾起嘴角,将那些香气酿成苦笑。

“青鸟,你对那个新来的‘团长’,怎么看?”

“怎么看?”少女皱起秀气的眉,“至少不是笨蛋。”

的确不是笨蛋,在才能方面完全不是自己的主人能比的,这点佐伊也赞同。

“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觉得怪怪的,”青鸟撅起嘴补充道,“我不喜欢他。”

佐伊微笑说道:“那你喜欢原本的团长咯?”

“怎么可能?”青鸟提高音量迅速作出否定,“那个又色又笨的变态,会看上他的人不是瞎了就是脑子有问题。”

“又色又笨啊......”佐伊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真是的,不要乱想啊!”

大概是想掩饰什么,青鸟大口的灌了口酒。看到她的模样,佐伊脸上的笑容在眼角融化。

——这孩子,已经走出了之前的阴影了吧?

“——那么你呢?”

欣慰的感情还没落定,青鸟的提问一下把佐伊拉回了现实。

花了一秒的反应,佐伊才明白青鸟在问什么。

“作为团长当然是个无可挑剔的团长,”佐伊做出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但是和主人相比,就实在无趣了些。”

不知道主人在离开之前向这位“替身团长”交待了什么,无论是佣兵团在做的事情或者即将要做的,“替身团长”事无巨细全部了解。还提出了不少有意义的建议,让佐伊的工作进行得比之前更加顺利。

如果一开始佣兵团的团长是“他”的话,自己会轻松很多吧?

“佐伊,果然还是叫那家伙主人吗?”青鸟捧着酒杯,盯着杯中的光影问道。

“这是当然,”佐伊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主人就是主人,而我,是主人的女仆。”

所有事物都不会一成不变,和人的意识无关,不论多不舍得,失去的东西都会失去。

佐伊看着青鸟,绿发少女的眼中满是疑问和不解。

“不要再说错了。我不是佐伊,我叫做蒂雅玛特。”

青鸟盯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眼中逐渐的蒙上一层阴霾。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雏羊旅馆的门被推开,一个比门把高不了多少的少女走了进来。

“总算找到你们了,”少女甩了甩红发,大步的走到两人桌边,“‘那家伙’有事情要商量,要大家在据点集合。”

嘉尔说的“那家伙”指的的“替身团长”,这点佐伊明白,但问题是:“商量事情?总觉得那个团长不会找人商量。”

“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传话的。”

嘉尔说完后,又重新向佐伊。

“我交的申请看到了吗?”

“看到了,”佐伊为难的说道,“这种事情还是等主人回来再说吧。”

嘉尔用力的摇着头。

“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就算团长不会来,我过两天也会离开。退团申请什么的,真正的大人才不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佐伊叹了口气,看向青鸟。

“我来买单吧,休息时间结束了。”

从杰罗手中接过面具和配剑已过去一周,布莱尔渐渐适应了作为佣兵团长的生活。

一次也没露过面的副团长,总有没好脸色的分部长,自称第一剑士的小女孩,十二个精力充沛但脑容量不足的分部团员,四个疑是间谍的外援,还有个文武双全的女仆。

这就是弟弟组建的佣兵团,无论再怎么偏袒也无法称其为优秀的怪异团体。布莱尔想不通杰罗为何会对它如此在意,其中唯一能称得上有价值的,就只有这个混杂着亡灵气息和“灾害”魔力的女仆。

但是约定的事情就必须达成,这同样是布莱尔获得杰罗原谅的机会。无论自己再怎么找借口,为亲生弟弟带来危险,并没有对他施救的自己,作为哥哥是不称职的。

在“方舟”中,伯纳戴特向杰罗指出了拯救那件“灵器”的方法——回到这些“灵器”最初被发现的地方,那里留有修补残缺“灵器”的工具。

这是杰罗不得不做的事情,也是布莱尔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和“灵器”的联系,弟弟必须亲身前往发现“灵器”的地方,一刻也不能耽误。但在这个湖滨小镇发生的事情又让他无法放下佣兵团。于是弟弟头一次向哥哥寻求帮助。

在神殿中得到了弟弟的面具和配剑,只要带上面具,原本相似的两人几乎让人分辨不出。当然,只是外表而言。只要是熟悉两人的人,都能从许许多多的细节中找出不同。

布莱尔还得到了两份清单,内容是佣兵团和佣兵团驻地的发展建设。布莱尔后来才知道,清单上娟秀的字迹全是来自女仆之手,自己的弟弟只是原封不动的转交给了自己。

杰罗唯一手写的留言——并让布莱尔务必保管好的东西——只有两个人名。

两位女性的名字,有各自的描述,还有强调多次的“请一定要保证她们的安全”。布莱尔大约能想到她们与自己弟弟的关系。

——加上这个绿头发的分部长,杰罗难道真的像艾莉所说的那样?

布莱尔不知道该为杰罗骄傲还是悲哀。

实际上,在答应顶替杰罗扮演这个佣兵团团长的同时,布莱尔还有作为共助会魔法师的工作。

落月河上的爆炸便是共助会一次行动的结果。虽然如预想中的找到并击败了被“灾祸”寄生的人,但魔力坍塌还是发生了。伯纳戴特在方舟中详细的询问过杰罗在魔力坍塌前的情形,共助会的大师们也推导过可能造成魔力坍塌的原因,然而实际却和理论相差甚远。

不同于卡梅莉塔老师和奥尔达斯老师所遭遇到的刺客,这些被寄生的人就算在激活“灾祸”的魔力前被杀死,也还是会引发魔力坍塌。就好像他们不再是战士或者暗杀者,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毁灭。

因为落月河上的失败,大师们决定暂停行动,转而研究魔力坍塌的原理。比起坍塌造成的危害,更在意对于魔力的研究,这就是这些老法师的本质吧。身为弟子的布莱尔自然无法提什么意见,何况之前的行动还造成了符文法师艾德里安的负伤——虽然只是久违的户外活动扭到腰,但这养伤的时间估计短不了。

老法师们暂停了行动,但他们这些弟子却不能放下任务。不能轻易杀死,就全部抓回来——老师们非但没有因为自己不参加而心怀愧疚,反而给徒弟们增加了难度。

这还不算,艾莉和布莱尔还得到了另一个任务——找到死灵法师内厄姆大师。

“所以,我也无法陪你呆在佣兵团了。”

艾莉在杰罗之后也离开了南镇。作为被留下的最后一名弟子,布莱尔只能独自奔波在调查“灾祸”的事件和佣兵团之间。

这一周的时间,布莱尔一天比一天忙碌。每次一有空闲便已是深夜,这个时候,他就会更加感慨——还好有个全能的女仆。

这名叫做“蒂雅玛特”的女仆,带着和弟弟同样的面具,想来关系也不一般。而她所知道的,不仅仅是和佣兵团有关的事情。

自己的调查她似乎有所察觉。每每在调查进入瓶颈的时候,这个灰发女仆总能提供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

杰罗在南镇的人际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布莱尔没想到印象中老实听话的弟弟居然和黑帮相交甚密。在女仆的指引下,布莱尔也用杰罗的身份得到了黑帮的不少帮助。

在调查进行的同时,布莱尔渐渐的接触到了些关于杰罗留言上两名女性的消息。

其中一名似乎已经离开了南镇,至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而另一名——布莱尔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弟弟,和那样的女性有交集将来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既是公爵之女,又是黑帮首领的少女,布莱尔有过好奇,但他不打算和对方有所接触。

和其他无关,只是他眼前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去招惹这些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人。

而他现在又遇到一个麻烦,也是弟弟离开前交代的事情。

这是必须严肃并带着相当诚意的事情去做的事,草草对待会对当事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对于这种事,布莱尔比平常更加认真。

所以,为了周全,他打算寻求全能女仆的帮助。

听到女仆和分部长回来的声音,带着面具的布莱尔主动出门迎接。

女仆小姐今天还是那样可靠的模样,分部长却好像有些疲惫。

没有寒暄的习惯,布莱尔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打算去参加镇长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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