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呢?
在被风抚平的草原,淋过雨的树林,能吊起小虾的溪流......都曾经这样,和最亲近的伙伴手牵着手,用稚嫩的脚步行走在崎岖的道路。那感觉是如此不可思议,只要牵起手,有了对方的陪伴,再远的地方也有前去探索的勇气。
这只手一度被放开过,从此之后再也没体会过其他人的温暖。
“谢谢你,优利卡小姐。”
现在,阔别已久的感觉被重新找了回来。
而其中,也与童年的记忆多了不少改变——柔软,微凉,连绵的思绪仿佛顺着掌心的纹理传达而出,钻进了杰罗的身子。
杰罗轻轻捏了捏手掌包裹的小手,对方便从刻板的僵直中舒展开来,让双方的掌心贴到一起。
“不客气......”
优利卡的眼睛仿佛在逃离杰罗的视线,她的双颊微微泛红,掌心传来的温度也在逐渐上升。
这样的反应令杰罗也开始慌乱起来。
两人都确定对方回想起了在地窖中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带着胡乱的思绪,四处奔走的血液慢慢沸腾,视线中,少女脸颊上的霞色越积越密,慢慢延伸到耳边,杰罗自己也被传染般的,脸上的温度飞速上升。
越是想要压制,热度的抵抗也是凶猛。
两人的心跳,不知是顺着手上的脉搏,还是鼓动的胸腔,如直接鼓动了耳膜般,在两人之间回荡。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出现杰罗脑中。
“说真的,我是搞不懂你魔力变化的原理了。”
杰罗赶紧放开了优利卡的手,对依旧恍然的少女报以感谢的微笑后,转向了赌桌。
“人与人的羁绊能够产生力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杰罗对脑中的声音回道。
“唯心论在你们人类看来也是不可靠的,”贪灵显然不会被他糊弄过去,“我更相信我的试验能找到正确的解答。”
“我一直以为你是战斗魔法师一派的,原来你也做研究吗?”
“守护灵并非魔法师,要说的话,更接近魔法师的助手,”贪灵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曾经在魔法师手下活跃的日子,“不过比起其他灵,我在魔法研究方面要在行不少。”
“虽然对这个原因很在意,”杰罗看着对面不怎么耐烦的金发美少年,平息了之前紊乱的呼吸,“还是等到下次再说吧。”
“现在的问题是找出对方换走底牌的方法吧?”
听到贪灵丝毫不陌生的语气,杰罗有些意外。
“在你们的时代也有纸牌吗?”
他的问法引起了贪灵的不满:“人类,你的历史该补习一下了。你看到的这些赌博早就在我们的时代流行了起来,是由与我第二任主人同年代的降临者发明、推广。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我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那么......看得出来吗?”
贪灵沉默了,但他没让杰罗多等。
“我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你没看出来?”
“准备好了吗,团长大人?”
迪妮莎看着眼前不知所谓的戏码,无聊的又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比起这种“或许温情”的场面,她更介意一直没令她满意的刘海。
——这样不搞得自己像反派一样吗?
她不太愉快的想到。
在和魔王决战之前,勇者与心爱的公主依依惜别——虽然这裸体的勇者实在滑稽,公主也太过害羞根本不在状态的样子,迪妮莎也没有一丝想扮演大魔王的打算。
“温存完了的话,就别让我和观众们再等了。”
一整晚,对于这个佣兵团团长的表现,迪妮莎勉强能打个及格。
同自己之前的感觉一致,这个年轻的团长有着和年龄相符的稚气——记得他是19岁吧,和自己同样年纪,然而这种缺乏魄力、毫无城府的个性,让她觉得有几分可爱。
虽然可爱,但也可笑,这样的领导者只会将自己的团队带入毁灭之中。
不过对自己的计划,也倒方便。
——仅此而已吗?
迪妮莎不动声色的微笑着摇了摇头。
——稍微有点失望,不过,一开始就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吧。
——计划还是按原定方案执行,反正自己也不会吃亏就是了~
想着这样的事,迪妮莎向对方伸出了手。
“对了,”她露出明媚的笑容,向桌对面光溜溜的团长说道,“之前看到,团长大人似乎很擅长猜拳,要不我们用猜拳来决定先后手吧~”
尽管她今晚说了许多谎,但她说自己讨厌输,的确是真话。
无关名声或者荣誉,每一场胜负她都会以赢为目的,之后的计策也只能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这在其他策士看来或许是无用的偏执,但她就是不喜欢输掉的感觉。
——有点任性的女孩才更可爱嘛~
为了打垮团长大人最后的信心,她答应了这一场的“加赛”,而在她答应的同时,通往胜利的路线便已在她脑中画好。
盖好的纸牌并不能阻止对方找出最大的黑桃A,迪妮莎知道这位团长很清楚每一张扑克的点数。
但若是擅自决定自己先手,对方很有可能提出异议。
就算能用观众对他施压,现在对方的状态估计很难再受影响——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变成“大人”,连同这一点也充满了孩子气。
那就主动进攻吧,由自己这边发起的提议对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拒绝。
方式的选择也要在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展现出一部分的公平。
看到对方和观众相差无几的信服表情,迪妮莎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是理所当然,自己会失败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发令的指示就交给荷官吧,也麻烦荷官先生继续担当裁判哦~”
荷官点了点头,没有再去请示主办方,仿佛所有人都默认这个金发美少年是今晚会场的主宰。
确认所有人就绪后,荷官将手高高抬起。
“团长先生会在猜拳之前说出自己会出的拳吧?”
在荷官即将喊出开始前,迪妮莎笑着打断了他。
长桌对面的黑发青年皱了皱眉,面具下的面容似乎有些苦恼。
就是这样——迪妮莎满意的看着他——多余的思考会阻碍瞬间的判断,然而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你最依仗的实际是一瞬的反应,那就把你的判断舍弃吧,然后向我承认自己的失败。
“我会出剪刀哦~”
迪妮莎轻声的说着,把手放在脸边,做出模仿螃蟹的模样。
“那我只好出拳了吧。”
团长神色平静的说,舒展的眉头似是想通了什么。
“不过,既然我都决定出拳了,为了公平能请捏撒先生用不是惯用手的左手吗?”
迪妮莎有一瞬的皱眉,但随即变回了平常的微笑。
“团长大人就这么想看清我的动作吗?”她耸耸肩,“无所谓,请随便看~”
说完后,她转向荷官,道歉道:
“荷官先生,不好意思打断你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微微闭上眼,摸了摸能为她带来好运的戒指,在荷官发令的同时,迪妮莎伸出了左手。
即便不是惯用手,让手指在瞬间变换几个形状,对迪妮莎来说也并非难事。
但仅仅如此骗不过对方。
所以迪妮莎选择了更简单的方法。
“布对拳,捏撒先生胜。”
迪妮莎轻声笑了起来。
“我的确是个骄傲的人,但并不代表我会和那些刻板的只在乎荣誉的人一样,”她望着对面的团长,直白的提醒道,“有过经验的团长大人应该知道才对。”
“是的吧,”青年惋惜的摇了摇头,“是我眼花了。”
——如预测的一样。
迪妮莎莞尔一笑。
“那么我就开始抽牌了哦~”
她将右手浮在纸牌上方,青年的视线牢牢的跟着她的动作。
很在意对方脸上的表情,迪妮莎抬头看着他,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有趣。
她假装举棋不定的在半空左晃右晃,团长大人的眼睛便也随着左右转动。即便面具遮挡了他半张脸,迪妮莎仍能想象出他现在心中所想。
“要不,我们来加点注吧?”
她的手突然停住,对方闻言抬起了头。
“没有赌注的胜负就像没有责任的人生,空洞又无意义。”
她在手在纸牌上轮转的敲着。
“我的筹码已经全在捏撒先生手上了,我身上大概没有能让先生看上眼的。”
迪妮莎笑了笑。
“这样吧,我一直想看团长摘掉面具的样子,如果我赢了,团长就让我看你的真面目。”
“如果先生输了呢?”
“就随你处置好了~”她微微歪头的说道。
双方达成协议后,迪妮莎没有再玩弄对方的视线。
她用手指作成小人,在纸牌牌背面散步,最后看似无心的拖出一张放在桌面。
——其实拿到哪一张都无所谓,最后都会变成自己想要的。
看到自己指尖下的“黑桃A”,迪妮莎闭上了眼。
——依然是,无趣的胜利。
“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吧?”
金发美少年略带困扰的说道,似乎这一切都已让她感到厌倦。
台下有几声遗憾的叹息,没有悬念的比赛就连结果也会令人失望。
但是,在场真正失望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比赛还没结束,如果我不抽牌,岂不是对捏撒先生不尊重。”
杰罗保持着平和的微笑,说道。
迪妮莎摊开双手,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请随意~不过,你要是翻出和我同样的牌,再次出千的罪名可是坐实了哟~”
“当然不会,”杰罗说着便抽出一张牌,翻在桌面。
“黑桃A”,看到与自己相同的牌,迪妮莎皱起了眉。
“不守规则我虽然不讨厌,但毫无新意的作弊我可不喜欢。”
“是吗?”杰罗继续微笑着,“不知捏撒先生说的是谁呢?”
会场呈现出离奇的安静,不少人用惋惜的眼光看向自己——迪妮莎周身被强烈的违和感笼罩,她转过身看向数步之外的随从。
“大人......游戏而已,请不要太过在意......”
听到随从支支吾吾的声音,迪妮莎的脑中迸出了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难道自己输了?
不可能的,就算同是“黑桃A”也顶多是平局,接下来就该有工作人员进行检查,在那时候她有相当多的方法让对方被判输。
——不对,是自己输了。
稍微冷静下来,迪妮莎便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只有认清现状,才能更明白的弄清原因。
——他到底做了什么?
“捏撒先生的表情终于丰富多了,现在的话,让我和你增进感情我说不定也能接受。”
黑发青年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调侃自己的机会,迪妮莎泄气般的笑了笑。
“果然是小孩子......”
她将刘海一把向后捋直,手扶着光亮的额头,好奇的问向青年。
“好吧,告诉我吧,现在我看到的有几分是真的?”
刚说完,她又制止了对方。
“不,让我猜猜,”她闭上眼,用手抵着眉角,“我手上的牌,是......方块2?”
“不愧是捏撒先生。”
——所以在说出“没有继续的必要”时,也不会引起意外的反应。
不过,对方还真敢做啊......一点情面都不留的报复,可不是成熟的领导者会有的选择。
——依旧还是小孩子。
“那么,你明白我用的是什么了?”
既然是小孩子,再继续打探他的底牌,他也会一五一十的全部拿出来炫耀。
这样就算输了也不是一无所获吧。
“灵器?如果有灵魂的话,效果可能不止于此,但很可惜,”对方果然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只要是魔法,我都有破解的能力......甚至是,化为己用。”
——果然是......
夜风仿佛激荡起来,穿过大厅,仅凭余势便在树林扫起一片沙沙声,迪妮莎感到内心有些躁动。
她睁开双眼,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敞开双臂,翘着腿,坐回了座椅上。
“是你赢了,团长大人,接下来,你要怎么处置我呢?”
黑发青年嘴角弯曲,获胜的喜悦毫无遮掩的在他脸上显现。
“实际上,这样的夜晚,能只着片缕的沐浴在夜风中,也不失一种别致的享受,”他忍着快要满溢的愉悦,用讥讽的眼神报复性的看向金发美少年,“先生不如就和我一样,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