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穗城

“前面就是金穗城了。”

胸部丰满,腰部也同样丰满的伙食班大姐对优利卡说道。

优利卡从漫长的发呆中脱离出来。

“金穗城......”

顺着大姐的视线望去,一个庞大的轮廓远远的镶嵌在天地相交之处。一条长长的光带,沿着巨大的轮廓,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若银河一般。

落月河。优利卡看着这条闪耀的光带,忍不住想念起那个有着温泉的地洞。

“从那里能直接回到南镇。”

“南镇的确在金穗城下游,但就算一路顺风,也要至少一星期才能抵达。”

马车边,一个骑着高大骏马的金发青年向她解释道。

听到他的声音,优利卡细微的皱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话语的内容,而是这个说话的青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现在也是,明明两个同伴都骑着马和队长、副队长走在一起,唯独他又在马车附近晃悠。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优利卡确定对方不是有事找自己,却总是时不时插进自己的话题。本身优利卡的话不多,每次都被青年打断对话,这已在她的心中引起了不小的厌烦。

但是优利卡也不是迟钝的人,尤其是在和伙食班大姐的交流中,优利卡学到了不少从前不明白的道理。

“每个成年人都不会轻易的去相信他人,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这是大姐的诸多名言警句中,让优利卡印象最深的。自从被杰罗带出了“风暴之眼”接触到地面上的世界,优利卡总是不时的就会感到困扰。为什么地上的人说的事情都和实际上的有区别,为什么人们的脸上总是有着戒备的表情,还有为什么约定的事情无法履行。虽然这其中最大的困扰来自杰罗,但优利卡还是感受到了地面上的人和“温泉之友”的大家,都有所区别。

在杰罗来到“风暴之眼”前,优利卡偶尔也会到南镇进行采购。那时的她只是隐约的感觉到和这些人接触的不愉快,而经过了这样长时间的地上生活。优利卡逐渐适应了这种不愉快,直到伙食班大姐连续几天日夜不间断的点拨,优利卡终于明白了这种不愉快的源头。

“信任”,被优利卡当作理所当然的东西,在“风暴之眼”外,却是异常珍惜。

明白了这点,优利卡也知道了当初那些在杰罗面前说过的话有多么羞人——那些赋予了极大信任的话,同时也代表了特殊的亲密关系。“能够敞开心扉相互倾诉心意的,如果是男女,”大姐说这话的时候还表情厌恶的撇了撇嘴,“不是情侣,就是准备成为情侣的家伙。”

每次想起这句话,优利卡都要脸红好一阵。

另一方面,对人情世故有所知晓的优利卡,在考虑事情时,开始试着从对方的角度出发。察觉到这个叫做“杰拉特”的青年的行为后,优利卡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终于得出结论——这是从前的自己根本不敢想的结论,能得出这个结论的自己,今后必定不会再遇到无法理解的状况——这个男子,一定是队长派来监视自己的。

就算表面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是他们一定没有信任自己,因为每个人都不会轻易信任别人。所以派来这样的人时刻在旁边监视自己,防止自己做一些可疑举动。

得出结论的优利卡并没有其他感想,既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能去埋怨队长和副队长。虽然这个叫做“法莉娜”的队长时不时会对自己做一些异常的举动,比如突然的身体接触,长时间的抚摸自己头发,还露出喝醉一样的表情,还比如会收集自己用过的东西,放在一个带锁的箱子保存,或者藏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偷偷注视自己,但优利卡并没有在法莉娜身上感受到自己讨厌的气息,相反对方的这些像是监视又像搜身,又可能是收集罪证的行为,比起杰拉特经常打断自己说话,要更加能接受——至少优利卡本人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就算对方给出了可信度很高的解释,优利卡也不打算理睬。

看到少女不悦的表情,杰拉特像是习以为常般,从少女身上收回视线,闭上嘴骑着马安静跟着。

在上午正明媚的阳光中,如浪潮般的人声阵阵传来,越是接近,杂乱的人声越是让这春末的空气增添了几分炎热。小队行进的速度降了下来,优利卡朝前方望去,由行人和货物排成的长队一直向前延伸,在那尽头,是一个长着巨口的高大城门。

优利卡向上抬高视线,越过城门,穿过城墙上飘扬的金狮旗帜,无数高耸的建筑仿佛与云霄相接。

这就是罗里安西境的中心,金穗城。

实际上,小队是可以不进城的,直接从旁边通过能节省更多时间。也没有补给的必要,小队携带的物资完全能撑到银辉城。

然而小队本次护送的成员却必须进城。

埃弗里·布里姆是布里姆家族的长子。布里姆家族世代为公爵效力,是受公爵信任的左膀右臂,在金穗城有着相当的地位。埃弗里也因为不俗的魔法能力,成为了金狮军团的将领候选。

而这次同布雷姆纳侯爵长子杰拉特、贝特里斯家族次子亚历克斯经过金穗城,布里姆家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机和罗里安未来的当权者交好,无论对哪一家都有重要意义。

布里姆家族的诚意,从城门外的迎接就能感受到。

在优利卡还思索着这么高的建筑是怎样建造的,会不会走到下面时突然垮掉,这个时候布里姆家的仆从就已经从城门边赶了过来。

一顿谦卑的问候后,小队从城门的正中直接被邀请入城。虽然引起了旁人的一阵埋怨,但终究没人敢对带着麦穗徽章的仆从们抗议什么。

小队被安排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旅馆中,伙食班的大姐一直惊叹着旅馆的豪华,口中反复念着“我也当了一次有钱老爷”,不过优利卡除了觉得这些墙壁看着都太过刺眼,并没有其他感受。

三个青年和法莉娜队长跟着仆从不知去了哪里,小队的成员开始自由活动。

同行的大姐邀请优利卡一起到街上逛逛,被优利卡拒绝了。这里的街道比南镇宽阔不少,人流量却也是南镇的几倍,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泥地翻滚的一团团泥鳅,看着都令人疲惫。优利卡本身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比起吵闹无比的街道,她更愿意呆在这个刺眼的旅馆。

打开胀鼓鼓的背包,两个小巧的黑色尖角立马冒了出来。莉莉从包中探出了头,望着优利卡,“喵”的叫了一声。

“杰罗在这里吗?”

优利卡拿出小鱼干问道。

莉莉飞快的甩了甩脑袋,然后直直的盯着小鱼干。

优利卡叹了口气,将小鱼干投向莉莉。

“还要去哪个方向?”

优利卡又拿出一条。莉莉机敏的抬起头。

“喵!”

伸出的猫爪指着一个方向。

“还要继续向北......”

不知还要走多远。优利卡想起青年告诉自己的,就算一路顺风,要回到南镇也至少要一个星期。自己头一次离开南镇,没想到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但是还没结束。如果杰罗一直在行进,自己这样走走停停是不是永远都追不上他。优利卡突然慌乱起来,似乎在这里休息一秒,杰罗都离自己远了好几里。

但是在这里能吃饱饭......饿着肚子就会走不快,走不快就没法赶上杰罗,赶不上杰罗就会回不到南镇,回不到南镇就会饿肚子......思维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优利卡越想越是混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总之,还是先吃饱饭。怀着惆怅的心情,优利卡将小鱼干放进了嘴中。

“喵嗷!”

莉莉用爪子按在优利卡的身上,优利卡低下头,看到小黑猫抗议的眼神,才终于反应过来。

优利卡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零食袋,结果发现空空如也。少女歪着头回想着小鱼干的下落,无数自己在路上咀嚼鱼干的画面浮现眼前。

“喵嗷嗷!”

莉莉不满的继续抗议着,亮晃晃的爪子肉球中伸出少许,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还是得上街去吗......”

优利卡看向窗外的人群,漂亮的眉轻轻皱起。

——只是不知道小鱼干在哪里能买到。

“喂,快看,那个......”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优利卡耳中,两个对他指指点点的男人被她甩在了身后。

同样的情况优利卡经常遇到。除了被奇怪的目光注视,被偷偷摸摸议论,还有突然的搭话,以及在偏僻的地方被陌生人围堵。这样的情况最初在南镇也有发生,优利卡只是简单的打倒了对方,但在一段时间后这些事情立马少了下来。被搭话,被陌生人缠上时,总会立刻有人前来解围,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被自己打倒的人。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优利卡再也没在南镇有过这些遭遇。

然而离开南镇后,这些令人讨厌的事情又回来了。虽然优利卡不觉得对方能构成什么威胁,但这些人的目光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会使她莫名的感觉恶心。

这里的街道有着更多的行人,会向优利卡投来恶心视线的人也多了不少。加上喧闹的人声,因为拥挤不时发生的碰撞,和那些因为敏锐的感觉察觉出的异样视线,交织在一起,令优利卡感到格外难受。

胸口沉闷,头脑晕眩,随着金穗城复杂的街道绕了几圈后,优利卡已经彻底的分不清方向了。

“那个,”尽管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但优利卡还是鼓起勇气问向一个和伙食班大姐有几分相似的妇女,“请问哪里有小鱼干卖?”

和喧嚣的人潮相比,优利卡的声音太过渺小。妇女困惑的表示没听清后,优利卡大声的重问了一遍。

然而从小就习惯小声说话的少女,所认为的大声也不过是普通人说话的程度。

最后,在妇女的耐心快耗尽时,优利卡用近乎吼出来的方式,传达出了自己的问题。

虽然态度明显欠佳,不过妇女还是好心的将方位告诉了她。

接下来的行动,优利卡依然像是被人潮推着前行。口中默念着妇女指引的方向,却根本不知道这些方向具体在何方,凭感觉走过几个路口后,优利卡知道自己已经迷路了。

接连询问了几个人,却都是不愿理睬的态度。有的甚至连“小鱼干”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真的能在这里买到小鱼干吗?优利卡有些气馁。但是买不到小鱼干,莉莉一定不会再给自己指路,就再也找不到杰罗,找不到杰罗就回不到南镇,回不到南镇自己就要继续在外受苦......

“区区一个杰罗......”

小声的嘀咕一句后,优利卡重振精神,打算继续问下去。

这个时候,一个干瘦男子径直的走了过来。

“小姐,你是在找东西吗?”男子笑着眯起眼说道,“我看你问了不少人,一定是不太好找的东西吧?”

不太好找吗?优利卡并不清楚。小鱼干是女仆准备的,有好几袋。要不是被自己吃掉,应该还剩下很多。

“不用担心,”男子热情的说道,“我这里货物齐全,应有尽有,只要小姐想要的,没有我拿不出来的。”

优利卡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想要小鱼干。”

“小鱼干?”男子的声音停滞了少许,随后立马笑道,“有的,有的,当然有。”

优利卡将身上的钱币全部摸了出来,展示在男子面前。

“我只有这些,不知道能买多少......”

盯着少女手中的钱币,男子“嘿嘿”的笑着。

“不少了,不少了,总之,我的货仓就在前面,”男子随手指了指前方,“跟我去货仓拿货吧。”

还要走吗?优利卡已经觉得很疲惫了。不过,总算是买到了。早点拿回去的话,莉莉就不会再生气了吧?

优利卡点了点头,站在了男子身后。

干瘦男子笑着舔了舔嘴唇,向优利卡瞟来的视线让优利卡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再忍忍,拿到小鱼干就能回去了。

优利卡微微低下头。在那个瞬间看到,男子朝自己身后的人群中望了一眼。

那个方向,似乎是从之前就一直跟着自己,用恶心的视线盯着自己的一群人。

“小鱼干,呵,小鱼干......”

随着戏谑的音调,男子迈开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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