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团的警戒一直持续到下午,佐伊找到闷闷不乐的莉萨让她的小队终于得到了休息。
迪妮莎和青鸟靠在一起睡着了。总是时不时拌嘴的两人在酒的喜好上却意外相同,两人都喜欢酒精含量少的甜味果酒。
一起喝了几杯后,拌嘴也逐渐变成了互吐苦水,都是对于同一个人的抱怨看起来有种意气相投的感觉。
只是青鸟越说越是起劲,而迪妮莎越说越小声,最后演变成了青鸟不得不一个劲的安慰迪妮莎。在感情方面青鸟倒是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就连迪妮莎都露出认真的表情听着她的开导。
——不过,就算是没有逻辑、缺乏说服力的道理,现在的迪妮莎小姐也会认真听吧。
佐伊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现在她看到的迪妮莎完全就是个迷失了方向的19岁少女。
自己是不是也有这种时候呢?佐伊想着。
每个人都有过吧,也许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但不是现在。只要这些重要的存在还同自己并肩作战,自己就不会迷失。
——如果这种心情能传达给迪妮莎小姐就好了。
将睡着的两人抱到地窖隔间的床上,用光明魔法为迪妮莎的身体疗伤,做完这些后佐伊才离开这个仿照“风暴之眼”建设的地下酒吧。
本来是打算给同是亡灵的纳特一个新的容身之所——这个地方总有一天会热闹起来,那个时候,那位绅士的骷髅酒保就不会时不时露出那种寂寞的表情——现在能早一些派上用场也不错。
下午的时候,奥卡姆称为“枯叶”的隐秘部队传回了消息,发现了藏匿在佣兵团附近的密探,对方正在试图接近“方舟”。在打算进一步确认对方的身份时,靠近的瞬间对方就如幻影般消失。从此以后再找不到任何可疑人员的痕迹。
这样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唯一能够算得上收获的,应该是对方比起毫无防备的佣兵团驻地,选择了接近“方舟”这一点。
另外就是“枯叶”描述中,密探摆脱跟踪的方式——像是融化一般瞬间从眼前消失。这并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再加上能摆脱连佐伊都无法确认其存在的“枯叶”,这次的对手可能并不好对付。
在傍晚的时候,优利卡回到了佣兵团。这时大部分的团员都已经苏醒,包括奥里莉安和迪妮莎、青鸟也休息充足。
“那就大家一起来开个会吧。”
佣兵团最具威望的女仆将整个佣兵团的人召集了起来,聚集到化为废墟的庄园本宅边。
“这是来自于迪妮莎小姐与主人的提问,由我代为传达——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站在废墟边的并不开阔空地上,佣兵们随意的散落在周围,佐伊声音并不响亮的问道。
“诶?是说被龙砸坏了?”“不是要找人赔偿吧?”“难道这是享受蒂雅玛特大人责骂的好机会?”
小声的议论中,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出。
“——我们打倒了敌人!”
莉萨举起手说完后,仰起头得意的看向四周。
“不,是我们杀了人。”佐伊的视线扫过佣兵们,“在场的我们都是杀人犯,按照王国的律法应该处以绞刑。”
一时的安静后,议论声蜂鸣般的奏响,被映红的火烧云之下空气也开始躁动。
莉萨保持着举手的姿势呆呆的看向四周。
“我们不是保护了佣兵团吗?”“难道是要扣工资?”“被、被蒂雅玛特大人绑着脖子,踩在背上,一边拉着绳子一边辱骂——这样的绞刑真是太棒了啊!”
在稍远的通道,靠着建筑物的墙面,奥卡姆与三个同伴玩味的看着议论纷纷的佣兵们。
“我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说真的,我有点喜欢那家伙了。”
奥卡姆的话让柯伦轻轻一笑。
“难得看到你对女人有兴趣。”
“哎呀哎呀,柯伦大人难道以为我对男人有兴趣才和我做朋友的吗?那还真是对不住啊,”奥卡姆看向面戴银色面具的女仆,微微睁开眼睛,“我也是喜欢女人,想要找个美丽的妻子共度终生的。只是大多女人不是自以为是就是脑袋不好。”
“只是你单纯对魔法差的人不感兴趣吧,无关男女。”
奥卡姆瘪了瘪嘴:“好像确实如此。”
另一边,温特与维斯悄悄凑到一起。
“怎么办?找不到机会挖出来啊!”
“谁叫你埋到那种地方去的,你是笨蛋吗?”
“维斯才是笨蛋所以不懂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把那个动力核心埋在机动要塞下面的啊,谁知道怎么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人......”
“笨蛋温特,耐心才是最重要的,等到那个大树要塞移动到其他地方,我们不就可以挖出来了吗?”
“呃......没想到维斯也有贡献主意的时候,太气人了,你干嘛不去死啊?”
“为什么我比你聪明一点就要去死啊?你是想打架吗你?”
虽然各自都表现得怒气冲冲,不过在结论上还是得出了一致。
就在两人冷静下来的同时,一齐张大嘴露出了“完蛋了”的表情。
“那个,维斯,没有了动力核心,那个‘方舟’要怎么才能动啊......”
“别吵,温特,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通道的另一边,佐伊一直等到了议论结束,废墟边的佣兵们恢复平静,望着她等待着答案。
“对于杀戮,有很多种理解。有的认为杀戮本身就是罪恶,无论原因如何,抹去一条生命就等于玷污了圣洁的灵魂,这些人就连进食也要感谢这些为他们献出生命的食物。这样很好,背负其他生灵的重量,懂得敬重生命,如果你们能这样认为我觉得很好。”
佐伊停顿了一下。
“还有的认为杀戮本身就是必然存在的真理,生命必要的养分需要从其他生命掠夺,即便人类有着对于杀人者有着天生的厌恶,同时也在行使对犯人执行死刑的权力。杀戮是不可能被消除的,只有必要和不必要之分,正义与邪恶之别,如果你们能这样想,我认为也很不错。”
佐伊再次看向佣兵们,这一次没人议论,废墟边一片安静。
“所以,昨夜我们确实进行了杀戮,你们对这场杀戮怎样理解都可以,你们杀死了别人的丈夫,让孩子失去了父亲,但是你们击退了来犯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是否要赦免自己的罪过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们昨晚的杀戮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佐伊看向旁边的废墟。
“‘温泉之友’没有被击溃,我们只付出了几处建筑的损失和一些皮外伤就击败一致不容小觑的军队——这是我们的荣誉。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是教国渗透到罗里安的情报份子、备用士兵,以及企图颠覆这个国家的阴谋家,我们击溃了他们,维护了国王的权力——这是我们的正义。我们为了将王国之敌驱赶出王国,为了救出被教会控制的国王,我们脱离了王国,向教国宣战,这一次,我们迎接了他们的挑战,并取得了完美的胜利——这是我们正式向我们的敌人发出的宣告,是我们在大陆各国间扬起的旗帜。”
佐伊将语调放缓,从面具下观察团员。
“你们经历的是真正的战争,面对的是真正的生与死的考验。我想知道,你们的感受是什么?”
停歇一秒后,所有人像是才回过神的作出回答。
“太简单了。”“我还有很多想试的招数没用。”“还没出力呢,敌人就......”“没过瘾。”
佐伊微微一笑:“这份强大,你们想在更大的舞台展现吗?”
没人说话,涌动的灼热气氛已经作出了回答。
“昨夜,就是我们被载入历史的序章。”佐伊放轻了声音,“对于大家的战斗,我会和迪妮莎小姐商量奖赏。”
“力量与财富,只是佣兵团给予的一小部分。你们应该感受到了,在这里,你们会有一场与众不同的人生。”
佐伊深吸口气,用清朗而又沉稳的声音发出宣言:
“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将听闻我们的名字,这是属于斗士的名字。
“继续战斗吧,不管你是否尊重生命,不管你怎样看待杀戮,我们的行为都是必须的。
“为了免除更大的罪恶,我们必须化身罪恶。我们会用一切方式取得胜利,如果世间将我们视作邪恶,我们便是‘必要之恶’!”
通道中,奥卡姆睁大了眼。
“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喂,你的样子很吓人啊,就像连续做了几个通宵实验终于顿悟的样子。”
“不只是顿悟,柯伦,我看到了真理。”
奥卡姆转过头,眼中露着躁动的狂热。
“你还没发现吗?这才是我们追求的生活......”
另一边,迪妮莎在距离佐伊最近的位置,望着被佣兵们的视线拥戴的佐伊,迪妮莎抿了抿嘴,她悄悄的看向陪在奥里莉安身边的银发男子。
——他以前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吧。
迪妮莎对此心知肚明,为了他而表演早就成为了她一大乐趣。
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已经落魄到需要被人关心、被人安慰的地步。
——连应该觉得屈辱还是嫉妒都不知道了,或许是委屈吧。
在佐伊主持的“会议”最后,女仆还向迪妮莎用眼神询问了是否要发言,迪妮莎下意识的拒绝了。
倒是“银焰”在奥里莉安的指示下,爬到废墟的最高处,大声的喊道:“本大人天下无敌,跟着本大人保证前途无量。”
听着底下嘘声一片,迪妮莎感受到了醉酒的头疼。
——到底是在犯什么傻啊。
本想再和奥里莉安说点什么,结果迪妮莎感觉到一阵虚弱的无力感。
身体险些晕倒的时候,青鸟扶住了她。
“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看着青鸟担心蹙起的眉,迪妮莎心里又涌起了落败感。
“接下来还有事情要讨论,作为佣兵团的拥有者,我怎么能......”
“有佐伊在,一定能处理好的,你干嘛勉强自己啊?”
为什么勉强自己?
突然的委屈让迪妮莎有种陌生的感觉。
“不要碰我,百合女!这是我的佣兵团,只有我能决定它的......哇啊啊啊!”
青鸟用手扯着迪妮莎的脸颊,眼睛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不要再那样叫我了,魔女,我真的会生气哦。”
两人在佣兵们的最前排,青鸟特意用身体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不过看上去就像是青鸟抱住了迪妮莎。
“你要勉强也可以,但是你知道佐伊在说什么吗?我们都有身为佣兵团一员战斗的理由。你的理由呢,迪妮莎小姐?”
脸上还留着被青鸟掐出的红印,迪妮莎怔怔的睁着眼。
“扶我去休息吧,青鸟小姐,”迪妮莎任由金发遮住眼睛,低低的发出声音,“我想见优利卡小姐。还有,会议结束后,能和佐伊小姐一起来见我吗?”
“干嘛用这种请求的语气,一点也不适合你。而且,我也不想被你用敬称称呼,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一样。”
“那还真是不得了的误会啊。”
迪妮莎笑着偏过头,金发从脸庞滑下露出深红的眼睛。
她盯着青鸟,轻吐气息。
“青鸟?”
“什么事,老板?”
“好狡猾!”
“对你必须要这样,”青鸟忍不住绽开笑容,“以后请多关照吧,迪妮莎。”
战斗的理由。
这样的问题将迪妮莎的思考拉回到了佣兵团的事务来。
她在备用宿舍的一个房间中,与优利卡单独进行着问答。
“果然不是只在我身上出现过吗?”
“是的,和杰罗接触时,也是这样,”优利卡清冷的声音停了停,脸上的表情舒展,“很舒服,很温暖。”
“还有没有其他感受?”
“嗯......身体热热的,像是泡进了温泉一样。”
“温泉?”
迪妮莎回想了一下。
“那个......温泉吗?”
优利卡眼睛更亮了少许。
“就是那个,地底下的温泉。”
迪妮莎拖着下巴思考了一阵。继续问道:
“和团长先生接触之后,他也会有哪里不适应吗?”
“不适应?”优利卡歪过头,“有的时候很正常,有的时候又很奇怪。感觉奇怪的时候,我一般不会靠近他。”
“怎样的奇怪?”
优利卡低下头,从刘海中露出眼睛。
“我的左手在隐隐作痛,”优利卡用右手按住左臂,模仿着杰罗的声音,“力量,那个力量要出来了!”
“确定,这不是普通的妄想症吗?”迪妮莎半搭着眼问道。
其实迪妮莎能够知道杰罗说的是什么力量。
隐隐作痛的是左臂上的魔纹,而迪妮莎也是一样。
但她的情况更加复杂,她的身体已经和“魔王石”相处了相当久的时间,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巨大的反应。
——如果,自己想的没错的话。
迪妮莎看着优利卡。
——这个少女,说不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于是,她看向优利卡,摆出认真的表情。
“优利卡小姐,我有一个建议,能听一听吗?是和杰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