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从阿尔薇拉手中接过了剑。
冰凉的剑身格外轻盈,稍微拔出一段后,剑刃如夜空般漆黑,比起普通的长剑更加纤细,甚至有一种柔弱易碎的感觉。
这样的剑,很明显是为了暗杀打造。
“阿尔薇拉小姐今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吗?”
重新收剑入鞘后,杰罗向阿尔薇拉问道。
“要是你能找到‘塞墨勒之梦’,这就是你的奖励——本来应该是这样的,”阿尔薇拉撇着嘴挠了挠头,“刚才的气氛刚刚好......可恶!开始后悔了!”
“再让我还回去我可不干哦!”
杰罗抱紧了长剑。
“不会啊!”阿尔薇拉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声,“暂时不会。你就用它保护优利卡吧......”
“什么?”杰罗没能听清。
“啧!烦人的小鬼!”
阿尔薇拉走近了一步,注视着杰罗的双眼,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现在连魔法也用不了,身手又差,不给你点像样的武器,你就是个废人了吧?”
“呃,被一脸认真的说成废人......但是,没法反驳。”
“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我哪天就随便死在了哪儿,我虽然无所谓,但是优利卡......”阿尔薇拉咬了咬下唇,然后揪起杰罗的衣领把他拉到面前,“你一定要保护好优利卡!”
“我会的。”
杰罗平静的回道。
“向我保证!”
“我保证。”
“向‘暗月魅影’发誓!”
“我发誓。”
“向......”
想了一阵后,似乎是想不到什么了,阿尔薇拉不情愿的放开了杰罗。
“可恶......为什么是你这个家伙,为什么不是更可靠一些的男人......”
“......”
杰罗难以回答。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和可靠不沾边。
“我说你啊,”阿尔薇拉又抓紧了杰罗的衣领,“优利卡这几天都在伤心你看不出来吗?”
杰罗沉默的露出苦笑。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是结果就是他只顾处理自己的问题什么也没做。
“就算是假装,你也给我装出开心的样子来!你多一天愁眉苦脸优利卡就会多自责一天,看到这样的优利卡你过意得去吗?你下面长的东西不会是假的吧?像个男人一样把痛苦悲伤都抗下来啊!不要让喜欢自己的女人受伤啊混蛋!”
阿尔薇拉说完后,重重的推开杰罗。
“算了,想到你的蠢样喝酒的心情都没了。”
阿尔薇拉斜着瞥了杰罗一眼。
“回去了。”
“等等,阿尔薇拉小姐!”
杰罗埋着头叫住了她。
“我想知道优利卡在自责什么。”
“自己去问啊,软脚虾。”
“告诉我,阿尔薇拉小姐!”
杰罗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阿尔薇拉。
“如果我现在向优利卡求婚,她会答应我吗?”
阿尔薇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两人无声的对视许久后,阿尔薇拉从最近的酒架抽出一瓶,扒开酒塞仰起头往嘴里灌。
一口气喝完后,阿尔薇拉重新抽出一瓶抛给杰罗。
“喝!今晚我们把这里喝干。”
翌日,办理完诸多手续后,多罗斯从监牢中将杰罗和阿尔薇拉接了出来。
两人还是醉酒状态,怎也叫不醒。多罗斯只能命令仆人将他们抬上马车。马车的另一边,格林薇尔正苦笑着向这宗今天盗窃案的受害者赔礼道歉。
昨晚被盗的是金穗城有名的藏酒家,作为家主的老伯爵在知道被盗规模后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好在他的子女都是多罗斯阵营的坚实支持者,商量了赔偿之后并不计较对于两名窃贼的惩罚。毕竟两名主犯都是领主和领主夫人的友人,其中一位还是大名鼎鼎的杰罗团长。
等到杰罗苏醒的时候,又已是夜晚。
夜风撩动窗帘,月光在窗台边浮动。一个似乎是在讲述着童话故事的声音伴着夜风传来。
“然后那名妨碍我的少女就这么死在了我的面前,只不过一切都如她计划的,我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我就在那里等着,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然后这个男人就醒了过来。”
“他打败了天使?!”一个精神的女声叫道。
“不可能的,师父都说了他不可能赢。一定是其他的情况,说不定他是想办法逃出来了。”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女声反驳道。
“不,他确实赢了。他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这就是这个男人最有趣的地方。当你认为小丑是时候从球上摔下来取乐观众的时候,他从一个球跳到了一个球上,那是你一直没注意到的,不存在与舞台上的球。”
讲述者大概知道杰罗已经醒来,视线若有似无的朝他飘来。
“别让我想起这个,卡罗尔。”
杰罗扶着头从床上坐起身。
“我会忍不住想杀掉你的。”
“你比我最早遇见你的时候更弱了,”卡罗尔不以为然的轻轻一笑,“你已经变不出其他球了吧,会长大人?”
头疼欲裂,身体就像还有一半都浸在酒精里,杰罗痛苦的揉着额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做出凶恶的语气:
“有本事你等着,我喊人。”
“哈哈哈哈,这真是标准的败犬之吠!”卡罗尔愉快的拍着手,“艾因、滋薇,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所效忠的会长大人。”
“好像不怎么样啊......”
“大概是个被架空的傀儡。”
这个一针见血的评价是怎么回事?杰罗抬起眼皮朝卡罗尔的身边看去。
一高一矮,一个长发一个短发,长相相似但是给人印象大相径庭——有着这样的两位少女。
“这就是卡罗尔你收的......弟子?”
卡罗尔勾起唇角:“我以为你会认为是情人。”
“诶?卡罗尔师父?!”“这真是最好的褒奖。”
两名少女不同程度的脸红了起来,杰罗即便现在晕得不行也看出某些猫腻。
“缇亚拉真惨!”
“我很高兴会长大人还有这种良知。”
“是、是啊......”杰罗抓了抓脑袋,也没想到该怎么回击,最后干脆说道,“我打算回去了就把那些家伙都娶了。”
“这倒是很不得了的发言,”卡罗尔闭上一只眼睛,“我能问一下会长大人说的那些都是指的谁吗?”
“我想想啊......呃,一动脑袋头就疼,”杰罗一脸痛苦的掰着指头,“优利卡、薇薇安、梅内西斯,艾莉虽然一直都是那样说,但是还是问清楚好了。嘉尔?哈哈,我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嘛!奥里莉安小姐......都被说成那样了,应该没机会了。姑且就这些了吧,没想到的再补充。”
“卡罗尔,这家伙说的是要和这些人结婚吗?”短发的少女扭过头向卡罗尔问道,杰罗这才发现她留着一条长长的鞭子。
“这是何等的人间渣滓,”长发的少女眼神已冷如凝冰,“师父,我们代表正义帮他去势了吧。”
卡罗尔不为所动的盯着杰罗,慢慢开口道:“把向日葵也娶了吧。”
“你这哥哥在说什么呢?”
杰罗笑着摇摇头,然而一摇头就像把脑袋里的酒精晃了出来,一阵晕眩。
“那家伙比起我有更合得来的人。魔族的某位小屁孩城主可是隔三差五就要来找她一同学习研究,关系好得我都有点嫉妒了。”
“是吗?”
卡罗尔笑容显得平淡了几分,接着恢复成平常戏谑的表情看向杰罗。
“但是会长大人还有一个人没说。在我印象里应该是对会长大人相当重要的人。”卡罗尔停了停,半眯起眼睛,“爱丽莎小姐呢?”
“爱丽莎......”杰罗有一瞬间睁大了眼,“我......”
许久,杰罗都没能说出话来。沉默一直持续着,卡罗尔的两位弟子疑惑的看向卡罗尔。
“原来这就是会长大人不愿意回到南镇的原因啊。”
卡罗尔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杰罗床边。
“呐,会长大人,结婚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我们先去东境办点事吧?在那里我发现了枯叶部队的身影,把在背后操控他们的黑手揪出来,然后像个英雄一样去拯救世界吧?”卡罗尔在杰罗身旁坐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把那些恶心的坏人都杀了,来祭奠迪妮莎小姐的亡魂。”
杰罗怔怔的望着前方,呼吸越来越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满是黑色的恨意。
愤怒?
杰罗并不否认,对于那个为了一己私欲利用了母女两代人的公爵大人,杰罗充满了再如何形容都不足够的愤怒。
罗里安国王到底想做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实际上对杰罗来说都无所谓。但是那个人绝对无法原谅!卑鄙的只会躲在幕后,用虚伪的语言欺骗、利用别人,一次又一次的将重要的人从自己身边带走,那个人——杰罗绝对要用自己的这双手杀死他。
“看来会长大人很中意我的提议,那么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卡罗尔满意的从杰罗身侧离开,“旅途中还有我两名可爱的弟子陪伴,相信会长大人会喜欢她们的。”
真的就这样了吗?这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卡罗尔。”
杰罗皱着眉揉着太阳穴。
“你后悔过吗?”杰罗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当初给与缇亚拉致命一击的是艾萨拉吧,对于那一场战斗你有后悔过吗?”
卡罗尔斜着眼睛瞥了过来。
杰罗抬起眼和他对视一眼,慢慢说道:“你一定非常后悔,如果那个时候能做得更完美一点——不,就算是完美也不够,自己还能达到更强的境界——如果能那样,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我这段时间时不时总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到底要怎样才能在那个时候把迪妮莎小姐救下来。”
“但是我想到的结果都是失败。”杰罗自嘲的笑了笑,“就算那时候我救她出来,她又会在其他时候回到那里。就算我强大到能进入满是恶魔的高塔杀死金狮公爵,她还是会死。这是她自己的意愿,而我始终没办法赢过她。”
杰罗停了停,拍了拍发疼的脑袋。
“我真正该怨恨的人,可能是把自己女儿当做完成愿望的工具的那个母亲。”杰罗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看向卡罗尔,“这世上不是有太多遗憾后悔也无可奈何的事情吗?如果一直被那些东西纠缠住,本可以好好享受的人生不就被糟蹋了吗?”
卡罗尔眯起了眼睛。随后,他面色阴沉的看向两名弟子。
“看到了吗?我尊贵的会长大人又开始给与观众惊喜了。”
卡罗尔转回向杰罗说道: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话。如果你说的无可奈何的事情都是不需要的纠缠,我就对你彻底的失望了。杰罗·巴德里克,你有很多条通向幸福的道路,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但真的是这样吗?有的人就像藤蔓,不缠在其他植物上借助别人的枝干生长就会得不到阳光而枯死,我以为你是那一类人。我本来期待你能编出令人惊叹的花藤,但你连栖息的树干倒塌了都无动于衷。如果你在这个时候都放弃了反抗,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你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让人提不起劲的失败者。”
“卡罗尔?”“师父......”
两位少女似乎从未见过卡罗尔如此将感情溢于言表的一面,虽然能明白卡罗尔现在非常生气,但比起担惊受怕她们更多的是感到疑惑。
但是杰罗知道原因。
“卡罗尔,我不是你的影子。我和你不一样。”
卡罗尔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会反抗的,那个男人我一定要亲手杀掉。但是这些不是我的全部,我不会把复仇当成一切。”杰罗淡淡的说道,“我想做的应该不是这些,虽然现在还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但是我隐约感觉已经接触到它了。”
杰罗拍了拍脑袋,在卡罗尔冰冷的视线中微微一笑。
“托你的福,我现在酒醒得差不多了。该烦恼的也烦恼够了,是时候回到南镇做我该做的事了。”
“对了,”杰罗接着说道,“我的婚礼,卡罗尔先生如果有空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参加。可能那个时候,我会给你更明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