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斩龙一族

雪峰脚下,一片林木环绕的田地中,连绵着一个不小的村落。

“斩龙一族并非完全避世的守护者。‘强大的武艺源自强大的内心’,因为有着这样的族训,每个被龙血承认的年轻人都会带着自己的斩龙剑,到大陆游历试炼,增长见闻。”

倚着一颗古老的长叶杉下,卡罗尔背对着村落的方向,闲聊一般的对着两人说道。

“这些战士本身体魄便异于常人的强壮,又背着比人还要巨大的重剑,无论走到哪儿都异常显眼。再加上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深山老林,身边全是些暴力白痴,到了文明社会免不了惹是生非。所以,这些龙血传人实力虽然毋庸置疑,但在大陆上的名声并不好,知晓他们的人对他们比较客气的称呼一般是——北方的蛮族。”

听到卡罗尔的描述,杰罗脑中出现了某个红头发女孩的样貌。

——喜欢惹是生非,背着比人还大的巨剑,走到哪儿都无比显眼,只不过......身材是常人以下的矮小。

卡罗尔显然猜到他的想法,含蓄一笑:“会长大人照顾的嘉尔·红叶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们在这儿干嘛,等天黑?”杰罗望向村落之中,袅袅炊烟飘摇婉转在半空和山上的积雪连成一片。

阳光已近西斜,在远处的云端显得格外巨大,伴随着斜日的边缘,积云已染上淡淡嫣红。未到黄昏,空气中的凉意已经非常明显。有着“气”的保护杰罗虽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但是背后的身子却像是夏日的风铃,每次有林风吹过总会缩起身子打着寒颤。

——说了会有人来接应,但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在这里等着,接应的人真的会来?

“天黑的话就无法看到这里了,所以那家伙不会等到天黑的。”卡罗尔嘴边泛着笑意,轻轻说道。

似乎是有松鼠从杉树跑过,一阵枝叶摩挲声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林中蹿出,如归巢之鸟般的扑进了卡罗尔的怀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甚至杰罗还未将心情从干等的烦闷中转换过来,便看到有着黑色中透着暗红的长发,头上倾斜的系着黑色蝴蝶结头饰的少女,用脸在卡罗尔的怀中来回磨蹭。

“是哥哥的气味,是哥哥的胸口......”

少女扒开了卡罗尔的衣服,大大的张开嘴,尖利的虎牙在射下的阳光中冒着寒芒。对着剑士暴露在空气中的胸口,一口咬了下去。

“是哥哥的味道......是真正的哥哥......”少女露出满足的表情,闭着眼,含混不清的说道。

露出溺爱的眼神,卡罗尔抚摸小动物般摸着少女的头发,柔声说道:“再不松口的话,我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碎,再混着铸剑的铁水灌进你嘴里。”

“不要嘛,那样葵不就要拉肚子了吗?”

少女离开卡罗尔的胸口,怀抱着他的腰,抬头望着他。

“应该是会死才对吧~”

卡罗尔低头回望着。

“才不会死,哥哥不死的话葵不会死的,葵要和哥哥死在一起。”

少女用呢喃的声音说道。

卡罗尔听到后,轻轻一笑。

“还是老样子,尽说些奇怪的话。”再次将手放在少女的头上,揉乱她柔顺的长发,“好久不见,葵。”

“是两个月零3天不见,哥哥~”

杰罗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脑袋被大量的问题拥堵着,有些转不过来。

卡罗尔有妹妹?还是这么可爱的妹妹?兄妹的关系还这么好?不对,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在基维尔长大的卡罗尔会有个在“白龙之冠”的妹妹啊?

而且,卡罗尔也是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的吗?

杰罗再次朝褐发剑士看去,正好看到剑士露出的单眼向自己看来。

“这是我的妹妹,向日葵。”

“叫我葵就行了,哥哥的朋友们~”

少女偏过头灿烂一笑。

“有什么问题之后再问,先让葵领我们到她家。”

杰罗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然后听见耳边响起难以置信的感慨声。

“幽灵居然能有家人......一定也不是正常人......”

杰罗努了努嘴,虽然觉得这想法很失礼,但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虽然看上去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普通女孩,但总觉有种说不出的异常。这种异常就像是落进衣服里看不见的草刺,怎么也找不到它在哪儿,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稍微对背后的少女表示赞同后,杰罗才突然回过神:

“你的腿还没好吗?”

背后的身体一下子陷入了慌乱,杰罗只觉得压在背上的柔软在两种意义上动摇起来。

“没好吧......大概,哈哈哈......”

意义不明的干笑在林中回荡一阵才消散,不忍让这尴尬气氛持续下去,杰罗只能半搭下眼,继续忍受后背温柔的重压。

直到到了向日葵小姐的小屋,杰罗才明白卡罗尔所谓的“领路”是何含义。

适才在杉树下见到的田地和小屋他们全要避开,田间小路和石板铺成的大道都和他们无缘。泛着暗红色彩的长发在风中上下翻飞,手搭在岩峭上快速攀越的少女仿佛灵活的山猴。紧随其后的卡罗尔却如腾飞的雨燕,在凸出的峭壁上跳跃,许久才落到另一块岩石上。背着薇薇安的杰罗只能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跟上两人。

绕着山林的边缘,从一面笔直的峭壁上,盘旋而上,到达峭壁的另一面时,终于落到了一处平地。

平地之上,是一座形似神庙的建筑。

“为了随时能迎接哥哥,葵今天也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哦,”少女蹦跳到门前,推开了对于她过于高大的大门。“当然,哥哥的房间也早早的准备好了,还是哥哥最爱的样子。”

房门打开的瞬间,如受到感应,魔法灯接连将屋子点亮。

少女明亮的笑着说道:“快进来吧,哥哥~”

“我可爱的妹妹都这样说了,会长大人请吧。”

卡罗尔作出了邀请的姿势,灯火明亮的建筑在杰罗眼中立马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杰罗定了定神,在两人的视线中,背着薇薇安走进了屋子。

“啧。”

路过站在门边的娇小少女时,杰罗敏锐的听觉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咂舌声。

想旁边看去时,恍惚间看到一张满是怨念的脸,那是想要快点将眼前的家伙干掉的,被杀意和怨恨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就连那绑在头上的蝴蝶结也成了形同诅咒的形状。

危机感瞬间笼罩了杰罗,待到他想看得更清楚时,眼中的少女又成了眯着眼微笑着,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

——可能是眼花了吧?

杰罗用力的眨了眨眼,想把那张诡异的面孔从脑中消除。然后,踏进了屋内。

“碍事的家伙,能快点去死吗?”

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杰罗惊愕的回过头。

脚下的地板塌陷,站在门边的少女一脸阴沉的露出笑容,如俯视般的望着他。

重力俘虏了身体,背后的薇薇安轻轻呼出声来。

杰罗在瞬间拔出长剑,踏在雾气凝结的寒冰,跳出地板间的空洞。然后,如已经恭候许久,一个方形的笼子垂直落下。杰罗刚想移步躲开,脚下传来滑腻的触感,连着背后的薇薇安一起摔到了地上。

“哐嘡!”

笼子重重的落到地上,将地板砸出龟裂的裂痕。

将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滑腻液体冻结,杰罗爬起身,一剑斩在笼框。

无可撼动的触感随着剑身传了回来,整个手掌手臂都被震得麻痹。

“没用的,为了对付哥哥的两把圣剑,我可是用了最好的星陨铁,就算是哥哥也不可能从里面逃脱,你们就尽情的在里面享受被渴死饿死的感觉吧~哈哈哈,哎哟!”

从少女的头上收回拳头,卡罗尔摇了摇头。

“要是知道最好的铸剑材料被用在这种地方,沃特大叔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好痛啊,哥哥......”

没在意少女盈满泪水的大眼睛,卡罗尔对着笼中的杰罗摊开手,耸了耸肩:

“重新介绍下,这就是我的妹妹,大概是大陆最好的铸剑师兼机关制造师,也是被永远剥夺了姓名的罪人。”

“这下没有碍事的家伙了,”从背后,少女又环抱着卡罗尔的腰抱了过来,并且开始熟练的解着卡罗尔的腰带,“哥哥,我们来造孩子吧!”

然而比她更熟练的,抓着她的双手,拉起少女的身子,如抛开杂物般的扔到铁笼框上。

少女撞向铁笼的声音不弱于铁笼砸碎地板的声响,而看到卡罗尔行云流水不掺杂丝毫怜悯的动作杰罗受到的震撼,同样不亚于被笼子罩住时情形突变的震惊。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趴在地上的薇薇安喃喃的说道。

“我记得来之前你说过的,”杰罗看向气定神闲的褐发剑士,用手握着笼框说道,“这里没什么危险。”

“是对你们没什么危险,”卡罗尔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机关,用手拉下后笼子被伸了起来,“这些危险都是为我设计的。”

抱起昏迷的少女,帮她将头上的蝴蝶结理正,卡罗尔熟稔的朝里屋走去。

“除开想要为哥哥生孩子这点,向日葵还算得上可爱又可靠的妹妹。”

到了客厅后,看着卡罗尔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昏迷的妹妹绑在椅子上,杰罗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一旁的薇薇安倒是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

“地下冰窖应该有一些食物,我要在这里看着这家伙,只有拜托......”

卡罗尔刚说完薇薇安便眼睛一亮的说道:“我来吧,我对料理还比较在行!”

没一会儿,抱着一堆食材的薇薇安便开始在厨室中忙碌起来。

“葵做的料理很好吃,只是这次带的解毒药不够,还是不劳烦她了。”

需要用到解毒药的料理,这个妹妹到底有多异常啊......

杰罗想了想,还是从最在意的地方问道:“‘永远剥夺了姓名’是怎么回事?”

“将姓名从所有的时空中抹去,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有葵原本的姓名出现,也就是说,谁也不可能想得起葵原本的名字。”

“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

杰罗有些诧异。

“能影响‘混沌’的灵器‘真理之冠’就能做到。”说完后,卡罗尔嘲讽的笑了一下,“一件魔法师的灵器在剑士家族被当做圣器,唯一的功用便是用作刑具,是不是觉得很滑稽?”

杰罗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什么样的罪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卡罗尔嗤笑一声:“盗取家族秘宝,协助贼人进入圣人陵墓。”

杰罗想起了卡罗尔所说的剑圣碑文:“是她帮你偷的那些?”

“没有机关设计者的帮助,那些机关我可躲不开。”

杰罗唏嘘的沉默了一阵。

“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轻了?”卡罗尔眯着眼,眼中闪着捉摸不透的光,“荣誉和家族的身份对我和葵都无所谓,但没有了名字就会成为‘混沌’中的一片幻影,死后灵魂无所凭依,属于这家伙的一切都会消失,任何关于她的记忆都不会留下,”卡罗尔的视线带着某种骇人的温度,“是不是挺可怜的?”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杰罗微微移开了眼。

“是你利用的她,她只是你的另一个受害者。”

“确实如此,”系好绳子后,卡罗尔站起身,“这个妹妹确实是个便利的女人。”又检查了一遍绳索,确认没有疏漏后,卡罗尔回身看向杰罗,“知道最便利的是什么吗?”

杰罗没有说话。

“无论让她做什么,这家伙都不会有疑问,并且能完美完成。无论是偷碑文还是偷龙血。至于之后的惩罚,这家伙从来不会在乎。知道她被带到白龙之冠后,我就来这里,想着能不能做点什么补偿。结果这家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你知道那个时候她怎么说的吗?”

又是提问,杰罗同样知道没有回答的必要。

“死了也不会让哥哥伤心,这样的妹妹才是好妹妹吧?”

“所以,”杰罗说道,“你打算继续利用你的好妹妹?”

“这家伙的才华不是应该在这里被埋没的,我总有一天要带她离开。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借助一下她的智慧,”卡罗尔确认似的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心里已经大概知晓了卡罗尔的想法,听着薇薇安在厨房烹饪菜肴的声音,杰罗小声的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一周。”卡罗尔果断的答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如果出意外呢?”

“先不说我会怎样,会长大人大概就要与夫人一起在这里共享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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