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连为谁而泣?
何芷纯精美的石棺现停驻在李奕榆的王府,预定明日出殡。
白衍华抬头看见抱着三女儿到访的曹瑾蕙,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一脸意外?我是李氏媳妇,来不是很正常吗?”曹瑾蕙将女儿放下地,让她过去白衍华那边,“倒是你代表榆罔王接待宾客有些不合规矩。”
白衍华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连丧二女的曹瑾蕙明明伤痛不已,依然极力用脂粉掩盖泪痕与疲倦前来送别何芷纯。
白衍华抱起精神奕奕跑过来的曹瑾蕙三女儿:“昭莞,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了。”
“不精神怎么敢带她出来。”
李昭莞也患上了弦月血症,一度命悬一线,幸好李奕祈及时挫败炎妄帝,最终保住一命。休息两日后,李昭莞已经完成康复,所以曹瑾蕙带着她来向此战做出关键贡献的何芷纯道谢。
“芷纯妹妹,泉下请你帮忙多多照顾我的昭容和昭琳。”
“王妃婶婶,姐姐们,拜托了!”
花茶的香气柔和了悲伤的空气。
“或许很不合时宜,但是之后你会一直留在陵光吧?”
曹瑾蕙的意思是白衍华会否留在榆罔王王府,与李奕榆成亲。
白衍华坚决地表示何芷纯下葬之后她就返回西兑。
“你们关系这么好,她难道没有留只言片语给你?”
“……”白衍华的声音满是幽怨,“只当是我辜负了她的心意。”
邓公公前日前来宣读封赏圣旨的时候,将何芷纯交给他保管的遗书转交白衍华。
何芷纯遗书总结起来就是诛杀炎妄帝是想要为心上人复仇的她的愿望,希望白衍华能够原谅她的任性妄为,不要责怪李奕榆。同时,何芷纯坦白她只将李奕榆视作兄长与盟友,与他从未行过夫妻之实,此前不幸夭折的孩子是通过法术置换,所以白衍华无需介怀,希望她勇敢、坦率地面对与李奕榆的感情。最后为了推白衍华一把,何芷纯还狡猾地说二人幸福结合是她最后的愿望。
何芷纯的心意与当中道理,白衍华都明白,甚至因为李奕榆不惜舍弃何芷纯完成复仇的气魄对他更是钦佩与仰慕,但是与此同时她不想何芷纯死,也觉得李奕榆能够做得更好。
何芷纯说她可以做到,但是她确实做不到。与二人的觉悟相比,实在自惭形秽。白衍华觉得气势汹汹地跑来南炎复仇,结果什么都没实现,还反过来出力帮仇人复仇的自己真的可笑至极。另外,其实从三人和谐得极其不自然的关系当中,白衍华早已隐隐有所察觉。对于没能问出口与阻止的自己,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心中存在一丝卑劣——如果芷纯不在的话,我就能和他……
何芷纯葬礼结束,易成伤拦住白衍华。
“衍华姑娘,我们送你。”
“不必了,你们去袛支,我去坤原,不同路。”
“回西兑经袛支也很快。”
白衍华深呼吸:“如果你一定要我同行,就拿辛如玉的人头来邀请我。”
“行。”易成伤毫不犹豫地答应,“不过,如玉的人头是聘礼。”
“你……”看着易成伤一脸童叟无欺的表情,不知如何反驳的白衍华收剑愤然离去。
等候易成伤的李奕榆冷冷地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哥哥我这不是想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易成伤叹气,“明明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这不是很令人惋惜吗?”
“即便在一起,也不过是感伤。”
感伤的是亲手打碎曾经偷偷描绘的美好画面。或许同样会幸福,只是原本十分与现在一分的落差,恐怕耗尽一生也无法弥补。
“哥哥我倒不这样觉得,就算与原本期待的不同,但是得到手和没得到手还是不一样的。”
“我现在已经得到足够多了。”
易成伤翻白眼:“装!”
“就不能把你的决心与狠劲拿一分出来用在你喜欢的女人身上吗?”易成伤叹气摊手,“眼看你们李氏的血脉真要断了。”
“奕祈日子还长呢。”
“不,你莲哥哥、你和你弟弟都是非真爱不可的类型。”易成伤一脸认真地思考,“我得跟承嘉王先搞好关系,不能期待你们两个究极童贞。”
“要你管!”李奕榆一把登上马车后又迅速拉开窗户,“先把你自己管好!”
“哥哥我就是完成了任务才说你啊。”
想到长孙氏的二女与她的两位儿子,李奕榆说道:“易氏的血脉还是要续的。”
在赵德崇的安排下,易成伤与夫君不幸病逝的长孙二女在数年前秘密成婚,以此结盟。待安顿好一切,易成伤便会将母子三人接到陵光。
易成伤露出了一个奇妙的笑容。
“……你难道?!”李奕榆探出车窗抓住易成伤的手,满脸是“不能辜负别人”的规劝。
“你大可放心,人家才不屑搭理哥哥我。”
“……”看出易成伤潇洒的笑容下藏着勉强与伤心,李奕榆转移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用‘哥哥我’这样奇怪的自称?”
“因为我就是哥哥。”
“你怎么不留在陵光?现在不应该是你们最不能松懈的时候吗?”镜明嫌弃地问跟着他们的莫欺。
“搅弄风云的事情自然有人忙碌,带给大家欢乐才是我的使命。”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大家脸上都是一片愁云,莫欺的百戏成功驱散阴霾,令他们重拾笑容。姬瑞燐和木头为之动容,也使出浑身解数让大家展露笑容,镜明说什么都不愿意给莫欺当助手,但是他被莫欺浮夸地追着闹的场景就足够令人为之一笑。
看完龙舟歇息闲逛的时候,木头拉着镜明让他买了两只精致的木雕朱鸟,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
“木头,你不玩一下吗?”
木头表示木雕朱鸟要送给长生和任理弃。
虽说木头不认生,但是木头与任理弃只在朝阳门一战见过一面,他便如此惦记任理弃实在奇怪。
“理弃哥哥,可能以后都不来南炎了,所以木头想送给他做个纪念。”
镜明细细一想:“也对……”
恰到好处的摇晃与舒爽的天气邀请倚着车窗的易成伤步入梦境。
梦境的开端是被月光轻抚在水上不安飘摇的片片落叶,切身体会的三千潭水情谊与逐渐朦胧的友人脸庞。
白天听着别人谈论五凤的破灭,无论是肆意嘲笑还是真心惋惜,易成伤的心都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一样异常难受,但是为了不辜负好友的一番心意,他用尽全力捂住心脏,与那无形之手较量。
夜晚梦里眉头紧皱的父亲拍桌痛骂他是懦夫,紧紧握着朱鸟神串珠的母亲为他祈求平安,面对刽子手拼命咬唇止住哭声的妹妹,一张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脸庞带着血泪向他诉说仇怨,他捂住耳朵,全力逃离。
一次又一次,他“胜利”了。渐渐地,在他的世界里,无论是早已远去的发黄的缤纷彩色,还是愤怒幽怨的红色,最终都变成了苍白无力、毫无生气的灰色,只剩那年挥之不去的纷飞白雪。
某天,又是让人厌恶的雪日,他加速路过围观人群。忽然,他听到有人吐了一口白沫后大声痛骂“五凤果然都是坏东西”,没有忍住,停驻脚步,一直等到人群散去。
沿着那位被打死的小偷生前手拼命伸去的方向有一条暗巷,看着暗巷之中衣衫褴褛的女人哭着一手咬着自己的手臂,一手紧紧捂住女儿嘴巴的模样,他松开了捂住心脏的手,握紧拳头——我一定要为五凤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