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位南炎世家女子放弃门当户对的婚事,与亲族决裂远嫁西兑一位佟氏平民,只因她相信西兑男子爱惜、尊重女子。可惜,她碰上了与南炎多数男子一样的西兑男子。
婚前甜言蜜语,细心周到,婚后处处挑剔,拳脚相向。
婚前说传宗接代不是已任,婚后说传宗接代天经地义。
女人生了女儿,日子越发难受。
但是为了女儿,女人继续忍受。
男人在女儿面前是位慈父,直到女人生下了儿子,男人露出了真面目,女儿的世界瞬间坍塌。
父母并不恩爱,父亲不是怕她伤神受伤才不愿她识字习武。父亲耐心教导她说女人嫁个如意郎君是最大的幸福和女子要顺从才能获得男子青睐,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不能反抗他。
女儿发现威严的父亲只是假象,他只敢在家中盛气凌人,在外点头哈腰还大义凛然借口是为了这个家。
某天,女人将一个包袱塞到刚刚重伤痊愈的女儿手中:“招娣,你走吧。”
“娘,你呢?”
“你弟弟还需要人照顾。”
“那我不走。”
女人哀求:“……招娣,等你成为上三氏之后来接娘好不好?”
“我……”
“没问题的,我的招娣一定能够成为上三氏。”
“娘,你一定要等我!”
那日带着与母亲的承诺,女儿拼死奔跑。
毫无基础的十五岁佟氏少女跪了三日三夜终于被收留入门,夙兴夜寐,勤学苦练。她违背了约定,没有成为上三氏的她在苦修一年之后回乡。
女人没有在等她。在她离开的第十天,女人病死了。
为什么会病?伤痕累累,还必须操持家务。长年以来,积劳成疾,坚持至此,已是奇迹。
“真是没用!”这是男人在女人死后说的话。既不悲伤,也无悔意,竟还盘算着另娶新妻。
她连责备的权力也没有,男人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便被路过的馨蕾使者一剑砍死。
失去人生目标的她将怒火转移至那位馨蕾使者,多年苦修之后晋升金氏的她前往馨蕾求职,找到了那位馨蕾使者。
她很惊讶,对方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娇小又可爱。
“怎么?你觉得我必须和男人一样强壮,最好还是短发、不爱装扮才行吗?”
“女人可以强大与美丽兼备。”
一下子感受到与对方差距的她,因为羞耻加剧了心中的怨怒。
她将全部的无力、痛苦与怒火投出:“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们?”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
“当然不是!我也是真心想要救助受困女子。”
对方微笑:“你的眼神确实是认真的。”
“问题是为什么不早点救你们吧?”
“我能力有限,无法拯救所有受困的人,很多时候甚至无法及时赶到。”
“我能做的只是不断的提升自己,争取下次能够赶上。”
其实,她都知道,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未能被拯救的那个。
之后,她陪伴许多女子奔往自由,同时也见证许多女子倒在追逐自由的半路。
苦恼之中,她的师父向她提问:“你认为如何才能终结类似的悲剧?”
年轻气盛的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消灭所有的敌人。”
“哈哈,如果这是你的答案的话,你无法再进一步,能救的人也有限。”
“那我要怎么才能变得更强?”
她的师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提出了一个令她苦不堪言的要求:“去看看你的弟弟吧。”
她的师父杀死她的父亲后,将她年幼的弟弟托付了给一户热心的普通人家。她回乡之后便知道弟弟的所在,但是一直很抗拒去见弟弟。
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弟弟是她悲剧的起点,被父亲溺爱的弟弟任性成性,从小也有暴力倾向,经常向她扔东西,扯她的头发,对母亲也极其不尊重,只当她是奴仆。
——弟弟一定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然而,暗中观察三月之后,她终于明白了自身的局限。她只是在人生的起点碰上了其中一个差劲的男人,并非所有男人都如此可恨。终止悲剧的方法仅靠消灭现有的加害者并不足够,更重要的是阻止未来加害者的诞生。
在和谐友爱的人家照顾下,她的弟弟成为了她母亲理想中的西兑好青年。
只是因为羞愧,她始终没有与弟弟相认。
承认自身局限后,她变强了,晋升白氏。
她的师父为她的成长感到很欣慰:“馨蕾就交给你了。”
欣慰之后是叹息:“真希望我有更多的时间为你引路。”
弥留之际,她的师父向她提问:“你认为世上最棘手的敌人是谁?”
堂衍一的出现终于令疑惑许久的她找到答案,深信自身并非受害者的受害者、为了加害者加害他人的受害者是最为棘手的敌人。
根据泉先的调查,堂衍一应是利用某种类似情蛊的特殊水之法术控制他人。不知是堂衍一的法术水平有限还是控制对象有条件限制,堂衍一无法令所有人听其号令,且被控制者能很轻易挣脱他的法术控制。只是,被控制者一旦沉迷,便很难离开堂衍一。
堂衍一自身实力真的不强,凭借白招娣的能力可随时取其性命。问题在于,竹蜻蜓总是愿为他作盾。刺杀堂衍一的行动以误伤某位竹蜻蜓少女失败告终。
以保护天下女子为己任的白招娣怒骂:“堂衍一这个卑鄙小人!”
人鱼月下回首:“堂衍一固然卑鄙,但是错的只有他吗?”
“泉先……”
“竹蜻蜓起初确实是受了法术影响,但是如今继续追随堂衍一已经不只是因为法术了。蔡久歌就是个好例子,她只是贪恋权势与富贵罢了。”
蔡久歌的外婆两袖清风、公正严明,但是她的父亲不是。雷厉风行的袁雪岚成为掌光监后,不久主持揭发了蔡久歌父亲利用职权之便以权谋私、收敛钱财等罪行。
蔡久歌外婆大义灭亲且请辞让贤,蔡久歌父亲被下狱问斩。
在其外婆的庇护下,蔡久歌并没有沦落,只是生活从奢华变得朴素。蔡久歌无法忍受,痛苦不已。蔡久歌指责她的外婆一向讨厌其父,认为其父配不起其母,又将其母难产之死归咎于蔡久歌和其父,因此借机报复。另外,蔡久歌似乎还说了一堆难听的话,导致其外婆气血攻心,中风去世。
人鱼搅动着水中的弯月:“我是女人,也是地灵,能够滴泪成珠的地灵。虽然试图捕获我的大多是人类男子,但是收藏我眼泪的却是人类女子。”
将蔡久歌之贪归根于其父养而不教的白招娣辩解:“那是因为男人想取悦女人!”
“如果被取悦的女人不喜欢珍珠、不追求增色泪珠,那些男人还会对我下手吗?”
“那是因为男人希望女人一直漂亮、年轻……”
“难道女人就不希望自己一直漂亮、年轻吗?”
“……”
“对于我们地灵而言,性别没有太大意义,对立的根源是猎杀与被猎杀。”人鱼再次抬头望月,“招娣,你能承认不是所有男子都是加害者,为何不敢承认并非所有女子都是受害者呢?”
“贪图美色的男人与以美色获利的女人是一丘之貉。”
白招娣选择转移话题:“泉先,你讨厌人类女子吗?”
“若是我讨厌人类女子还会跟你来馨蕾吗?”泉先拨水,溅向白招娣的水花变作幼小的鱼状在她的身边畅游。
“我有喜欢的人类,也有讨厌的人类。有些人类值得流泪,有些人类不值得。”泪花闪烁,泉先从眼角取下两颗珍珠,带着淡淡的微笑递到白招娣手中,“送给你,你最近皮肤差了许多。”
白招娣鄙视堂衍一,此人只将女子当做利己工具,并非真心爱护。她一直容忍不过是不想伤害追随他的竹蜻蜓。然而,她越看越觉得竹蜻蜓与她的父亲很像,外强中干,欺软怕硬。
她们绝对不敢跟昴江国主本人争论堂衍一笛技汉华第一,也不敢对破岩篁说竹子是堂衍一的专属标志,因为她们甚至不敢向来馨蕾履行公务的赵易安说出佩戴竹条配饰的真正理由。白招娣实在不知道竹蜻蜓是勇气可嘉还是胆小如鼠,竹蜻蜓愿意为堂衍一挡剑,却不敢为了堂衍一光明正大与她决斗,只在背后耍小花招,抹黑她的名声。
不辨是非的竹蜻蜓骂未到四十的白招娣老巫婆,为保青春讨好泉先,对堂衍一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等等。
莫羡丽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既不觉得竹蜻蜓和堂衍一可恨,也不觉得白招娣可怜,一直神清气定,只偶尔在竹蜻蜓行为过火时痛斥几句。
莫羡丽娴熟地审批着公文,没有抬头看白招娣。
“羡丽大人不生气吗?”
“跟一群呆瓜生什么气?”
“那你不想办法救救她们吗?”
莫羡丽放下手中的公文,抬头:“招娣,你实在是太善良了,现在还想着救她们。”
“羡丽大人放弃她们了吗?”
“按泉先的说法,她们大多已经不受法术控制了吧。既然如此,那便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她们天真为爱付出,自诩伟大,我们好心劝说却被说成故意加害,何苦继续吃力不讨好呢?”
白招娣仍然无法安心:“他们当中有不少还是废猳派。”
“那就更应该让他们闹。”莫羡丽笑道,“鱼养肥了才好收网。”
世界依旧残酷,即便是追求自由平等的馨蕾也无法脱离身份高低差异与人心纷扰。
堂衍一与竹蜻蜓之所以大行其道,归其原因是被欺压的人身份不够,手段欠缺。
袁雪岚虽身处高位,但是因为办事雷厉风行,加之性格刚正不阿、宁折不弯、不适变通,他的敌人与支持者一样多。
狂热、团结、行动力强、善于狡辩,这是竹蜻蜓棘手之处。
冷漠、沉默、怯于反抗、单纯善良,这是普通百姓的缺点。
光听“弄儿”二字,普通百姓便愤怒不已。加之竹蜻蜓与其敌人极力煽风点火和造谣,袁雪岚的支持者都被诽谤为弄儿同好,不敢再公开发声支持。于是,袁雪岚变成了万民鄙夷的弄儿之人。
证据模糊不清不足治罪,但是人言可畏。坚如磐石的袁雪岚最终精神溃败,自杀。
死者为大,竟然也不适用了。自杀成为了袁雪岚弄儿的铁证。
真的没有人能够阻挡堂衍一与竹蜻蜓吗?
“招娣大人,何须玉石俱焚?”
“请君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