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不项饶有趣味地看着头发灰白的老人在顿住手后将工具摆放整齐。
老人请司不项详细说说茂陵嫦娥奔月的事情。
“哈哈，你终于不是一脸死相了。”
老人轻笑：“可也不见得我现在的脸色会好看。”
“没关系，赎罪是生者特有的奢侈，多加一笔是福气。”
沿途参加望月教清剿任务的镜明一行，抵达长安之后兵分两路，分别到金氏门下属机构领赏和稻香轩买点心，赶在黄昏前汇合到达终南山。
落木萧萧，秋风瑟瑟，全都在诉说镜明的忐忑不安。忽然，一抹翠绿从遍山枯黄之中透出，镜明不禁加快脚步，最后冲进了天君阁。
“木头！”
看到那棵生机勃勃、苍翠欲滴的枫树时，镜明的眼眶迅速湿润，握紧身旁姬瑞燐的手，转头与李奕祈相视而笑。可惜盈眶的眼泪最终被惊愕生硬地扯了回去。
“哐当！”随着枫树钻出清晰的人影，稻香轩的点心掉落在地。
被司不向抱着的长生，疑惑又胆怯地问站在枫树下的人：“木头……哥哥？”
淡绿发色的道袍少年微笑答曰：“是我。好久不见，长生。”
“……”长生再细细看着面前以黄符缠绕左眼，背着三尖二刃枪的五尺高的少年，激动地喊道，“你不是！你不是！！”
枫下少年想要开口说什么，长生完全不听，在司不向的怀里闹腾大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与镜明对视之后，司不向带着长生下山。
一心打算与木头分享火仙寒姮一事的长生，埋在司不向的怀里啜泣：“那人……才不是……木头哥哥！”
司不向想要安慰长生，却未能说出一个字。
扶着快要榨干自身散发着蓝绿灵光的枫树，道袍少年在笑。
木头取回了笑容，拼尽全力，却不是勉强。赎罪，是最合适的词语。
无言与枫下少年对视以后，镜明四处张望寻找黄泉进的身影，火鸦落焱盘桓枫树一圈以后，落到从居室迈出的黄泉进肩上。
纵然令木头恢复生气本身不是黄泉进的责任，然而看到仅剩腰间联系着二人的木牌的木头，镜明实在忍不住后悔与心生埋怨，以愤恨的眼神质问黄泉进——你究竟把木头带到哪里去了？
黄泉进保持着儒雅的浅笑：“别这样看着在下，这是生命的延续，也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黄泉进带着木头一路上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的死亡。
看到狐狸咬住兔子的时候，黄泉进阻止木头出手，一直沉默，直到狐狸被老虎撕碎。
“你救下一只兔子，可能意味着另一只兔子会死。你杀掉狐狸也不能保证那只兔子日后能够存活，因为老虎没有狐狸吃便会吃兔子。”
“生灵的存续必然创造死亡。”黄泉进放开木头的手，“但是另一方面，因为兔子的死，狐狸活了下来，老虎活了下来。”
沉思以后，木头冷冷地得出结论——弱者会成为强者的养分。
“不，在下是说死的意义在于能够延续再生。”
“嗯。强者会活下来。”木头回忆着镜明修炼的情形，“为了生存下去，要变成强者。”
啸天叹气：“自然界的生死简单和粗暴，你举的例子也太不贴切了。”
离开森林之后，一行人抵达某个城镇，半夜急促的铜锣声警示着发生了火灾。抱着两个孩子逃出烈火的男人冲回屋中，接着一个女人被扔出，悲痛哭喊着“相公”，爬向烈火的女人被邻舍拼命拉住。黄泉进带着火鸦落焱冲入，将被梁柱砸中头部即时死亡的男子的尸首轻轻静置到女人面前。
夹杂着远去的女人与孩子哭声，黄泉进轻柔的声音在回响：“按照人类的一般世俗，男人属于强者，女人和孩子属于弱者，你觉得他们是男人的养分吗？”
“唔……”因为与先前得出的结论产生偏差，木头头痛欲裂。
“为了重要之人，我们能够直面死亡。”黄泉进拉下木头左眼被树枝穿破的眼罩，“虽然在下没有证据，但是或许当时她可以靠着后羿之箭活下来。”
“呜……”树枝冲出木头的左眼，交织乱窜，夹杂着伽罗、甄枯木、某位女人和相柳等等各种身影，挖出礼怨姬心脏的情景不断在木头脑海里回放，“不是那样！是我！是我……因为我是能够杀死她的人！”
黄泉进回忆着礼怨姬最后的模样：“那个笑容，在下认为她是为了粉碎甄枯木的野心，自主拥抱了死亡。”
“但是……那并不能一劳永逸！”
一棵枯瘦枫树以扭曲的树枝像抱着头一样挤压着树干，同时散出的片片枯黄枫叶不停地切割着自身。
“？”本想要出手阻止的黄泉进与啸天停止运灵，因为随着一串串血珠落下，木头逐渐平静下来。
倒卧在黄泉进怀里的木头，带着满脸不甘的泪水啜泣：“如果我足够强……她便不需要牺牲……”
“是的，是因为我不够强。”木头止住了哭泣，翠色的右眼没有光亮，表情变得木楞，“那个男人如果足够强的话就能够逃出火场。”
“只要我变强，谁也不会死。”
自那以后，木头的身体开始急速成长，伴随越发清晰的噩梦，木头不时会失控，黄泉进与啸以黄符束缚他的左眼防止他暴走。
“你想要变得多强？”黄泉进为倒卧在道路侧边，被乌鸦与虫啃食得面目模糊的不知姓名的谁，献上一枝曼珠沙华以后，转身看着璀璨的红莲烈焰说道，“即便拥有那样的力量，也有无法拯救的人。”
“……”
“死亡不意味着终结。无论是默默无名的尸体，还是不熄不灭的火莲，或许形式各有不同，但是我们都会再次成为生的一部分。”
木头的表情皱成一团，无法理解黄泉进的话语。
“让她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让她‘活’下去。”
一枝曼珠沙华被伸到木头面前，木头呆然片刻。
仿佛在黄泉进明亮赤眸之中找到解除噩梦答案的木头，接过曼珠沙华，磷火将那抹鲜红染成静谧的幽蓝。
镜明用金擦出火花的同时，木头以木燃起磷火。那不是木头自身的笑容，而是礼怨姬笑容的镜像。
黄泉进的衣襟被扯裂，镜明愤然地与黄泉进对视。
“明哥哥，这样就好。”木头将镜明的手扯下，带着灿烂的笑容说，“这样的话，我和她都活着。”
“木头，你真的这么想吗？”眉头紧皱的李奕祈语气严肃，“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
木头原本悠然的笑容缩了回去，剩下的那只翠瞳在颤抖。
“唔……”木头捂着胸口，呼吸紊乱。
“即便你变成这样，她也不会回来了。”李奕祈向着后退的木头迈步，“如果你也消失，我……”
“！”司不向留给李奕祈的传信符迸发火焰。
李奕祈不悦地抽出传信符，一脸震惊地看向木头：“长生，被掳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