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食言,绝望的莫如海

衙门里。

今日连续审了两个案件,所有人都累了。下衙后,除了几个值守衙门的衙差,其他人都早已离开。

四下里很安静。

连惊带吓、劳累了一整日的莫如海几乎瘫坐在太师椅上,面色苍白。

看着外边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心里头的恐惧便一点点加大,心脏保持长时间的快速跳动,快炸裂了。

随从长贵神色凝重,眼里深藏着恐惧。

那个神秘人说,等案件有了结果,他便会出现,给老爷解药的。

可眼下天都黑了,却不见人影。

他很有可能,不会来了。

他食言了。

那么,老爷的命……

不敢深想下去,他小声道,“老爷,奴才去后厨给你做几个菜,今晚将就在这儿吃一点吧?”

莫如海有气无力的道,“不必。”小命都要没了,还吃什么饭!

长贵想劝两句,但是,看到他灰败的双眸,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起身去把廊下的灯笼点上。

转回来又把油灯灯芯拨了拨,室内变得明亮了些。

可再怎么亮,也难以驱散这满室的黑暗。

莫如海的心,也随着外边那逐渐形成浓稠如墨的夜,慢慢的沉下去,沉下去,沉到深渊,沉到了地狱。

看着那边那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灯笼,他忽然道,“长贵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苍老沙哑的声音中透着沧桑。

“老爷……”长贵斟酌着措词,“作为一个父亲,你把能够给的,都给了小姐,您是天下最好的父亲。”

除此之外呢?

不是好儿子,不是好官,不是好丈夫?

莫如海嘴角抽了抽,勾起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心里有着深深的挫败感。

他想起赖三千今日在公堂之上,那悲痛欲绝的样子。

为人父母,总想把这世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争来给儿女,特别是家中只有独子独女的,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

但是,给得太爽快、太多,她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若是少给、或者不给,她便觉得你不够爱她。

当这一切都形成习惯,你与她感情会越来越淡薄,你除了源源不断的任由她榨取你的价值外,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其实和赖三千,很相似。

赖三千白发送黑发人,他呢,为了女儿的心头好,他拿命去拼,傻不傻?

太傻了!

他面色晦暗,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长贵瞧他这样,都替他憋屈,心里头涌上怒气,“老爷,您太宠小姐了。宠得她是非不分,任性妄为,为了一个见利忘义的书生,让双手沾满鲜血,老爷您为此而搭上自己,太不值得。”

他父亲追随莫如海二十多年,十多年前去世,他就顶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莫如海的随从之一。

他不像父亲那样与莫如海年少相随,一起成长、感情深厚,他是小辈,更是下人,对莫如海只有敬畏。

这一番话,他是堵在心里头很久了,如今压制不住,才说出来的。

是以,他说完就开始后悔。

“对不起老爷,是奴才逾越了。”他仓惶下跪,“请老爷责罚。”

莫如海索然无味,挥挥手,“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长贵不敢忤逆他,躬身退下。

莫如海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神情麻木呆滞,像是临死前的囚犯。

忽然一声温柔的呼唤响在耳边,“海哥。”

他精神恍惚,以为出现了幻觉。

寻声望过去,只见风姿卓越的妻子,正从门口那儿款款走来,她的奶娘打着灯笼,跟在身后。

戚氏将挂在臂弯的外衣,披在他身上,“海哥,我们回家。”

莫如海忽然有点不敢面对她。

不确定她有没有得知自己中毒,若是知道了,心里头该多难过?

她曾经在国都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不顾父母反对,下嫁于他,从此为他洗手作汤羹,侍奉公婆,数十年如一日,若是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

女儿是掌心宝,可妻子也是心头肉啊。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帮沈逸飞对付杨家。

后悔到心口发疼,恨不得撞墙。

他双手捂脸,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开始呜呜哭泣。

他不怕死,他就怕自己死后,妻子女儿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戚氏也红了眼眶,微微仰头,把眼泪逼了回去,上前揽过他的头,让他在自己怀里呜咽发泄,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裳。

别看他在外头威风凛凛,可在她面前,却一直都像个长不大的男孩。

更何况,被羞辱、被下毒、惶恐不安的等待死亡,换作是谁,心态都会崩。

她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老爷,没到最后一步,都还有希望。妾身得到消息后,立即让人去凌城请了莫神医。

估摸脚程,再有一个时辰回到。老爷随妾身回去梳洗一番,吃些东西,让莫神医问诊,可好?”

莫如海哭声一顿,听着妻子嗓音冷静平稳,便不好意思再哭,声音闷闷地从她怀里传出,“你都知道了啊。”

“发生这么大的事,难不成老爷还想瞒着妾身?”戚氏给抽出一方帕子,给他擦眼泪、擤鼻涕。

他感觉好受了许多,便坐直了身子,又惦记起女儿来。

“她伤势如何了?”

女儿额头被自己砸伤,他还是有些心虚的,本能的偷看妻子的脸色。

可戚氏今日对他却格外的包容。

她没打没骂,只是气道,“你被人下了剧毒,她回去闭口不提;她不过被砸破点儿皮,你就这么担忧,你有点骨气行么?你看你都快成女儿奴了。”

往日视女如命的妻子,也对女儿不满了吗?

那丫头,确实有点过了。

他叹气,“咱们活了这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不疼她疼谁呢?等咱们百年之后,还有谁疼她?”

戚氏对女儿是爱恨交加,闻言冷笑,“你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人家有了心上人,对他言听计从,把他当作了天上的神那般,还有咱俩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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