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很难面对着鲜血淋漓散发着腥臭的尸体,还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柳飞雪身边却有一个这样的人。
此人名叫石柱,身高足有九尺,异常粗壮。硕大无朋的脑袋上寸发不生,两耳如轮,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劲深厚,习得一身横练功夫。
满脸横肉当中翻出一双小眼睛,一个肉鼻子和一张肥厚的嘴巴。深秋之夜却依然披着件单褂,胸前露出黑森森一片,隐约可见巨大的板块状肌肉,肩上扛着一根狼牙大棒,竟是金铁打造,不下九十斤重,发出阵阵寒光。
路人见之无不侧目,不敢高声。江湖人见他高大生猛,便送外号:门神!柳飞雪却叫他柱儿。
柳飞雪只是怕看到他笑。因为石柱笑起来不仅声音很“宏亮”,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眼睛和鼻子。
哎呀,真是丑的没法看。
但是石柱却经常笑。
因为他似乎总能发现一些别人没能发现的秘密,又总能对所有的秘密做出最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一点柳飞雪从来都没有从他的身上得到验证。少不得多费一些口舌,纠正他错误的或不合理的看法,当然少不得换来又一阵更“宏亮”的笑声。
但是,这次他果然找到了两件好东西:一坛子好酒,一大包五香扣肉。于是石柱又要笑了。
小蝶却在石柱既将收起眼睛和鼻子的一刹那,轻挥衣袖挡在了开口的酒坛子之上。果然,房梁上被笑声震落下不少灰尘。
小蝶之所以叫小蝶,是因为她只穿紫色的衣服,紫色的映着黄色小花的裙子。
每当奔跑起来的时候,便如展翅的蝴蝶。修长的大腿便在宽大的衣袂之下显得更加结实丰满,胴体却显得更加娇小盈弱,宽大的衣袂迎风舞动,似有飞仙之姿。
奔跑的小蝶总是让人心动。
可是小蝶并不爱跑。那一双大眼睛,带着着淡淡的幽怨,忽闪忽闪的,似乎永远藏着满腹的心事。
小蝶是柳飞雪的贴身侍女,擅使暗器,“漫天花雨轻罗衣”成为无数人的噩梦。
而石柱,却也是飞雪的守护神,十年间,每出江湖必有其随行,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柳飞雪看了看娇弱的小蝶,又看了看铁塔似的石柱,便掩着樱桃小嘴轻笑。
在飞雪的眼里,他们从来都不是主仆关系。而是她的朋友,是她的亲人。
所以飞雪看着他们的时候,总是微笑的。
“西风低垂恨沉谷,楼台宇阁舞铃铎。飞花只知无情苦,雪落冰川也蹉跎。”
柳飞雪出生时自然是漫天飞雪之象。但其出生之地,却是云南边陲,四季如春,常年花开不谢,那场风雪竟是百年难遇,早早彰显其生之不凡,让人记忆犹新。
飞雪天生丽质,姿色倾城,行走江湖却多是女扮男装,更显高贵出众。
雪一样的肌肤,雪一样干净的微笑,雪白的外套也是纤尘不染,竟连她的剑也是白色的。
飞雪的剑下只死罪恶之徒,那些人死后,便有更多的人可以好好的活。
清白之剑,剑下无冤,十五岁便名震江湖。
快刀马五的尸体被石柱从屋外搬到了桌上。尸体喉头上那一个血洞,已经凝固发黑。他的眼睛无神的瞪视着房梁,右手仍握着腰间的刀柄。
小蝶试了几次竟没能把刀柄上的手指掰开。
想来马五对敌之时,使出了全身劲气准备拔出腰刀,做殊死一搏。可惜,风头一时无两的快刀,竟在敌人面前连亮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石柱也瞪着马五的眼睛,嘴里啧啧的品着美酒,嚼着肥肉。
飞雪环视了整个屋子。从客厅到卧室到书房。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却找到了大大小小的触发机簧,试过其中的三两个,发现机关全布在了院中,只是不知为何绝大多数都机关已经失灵。
石柱吞了一口酒,又看了看院外的另三具尸体。那哨报自不需说,便对飞雪道:“这两个人花了巨大的心思来搞机关设计敌人,到头来却不能用。真是怪事!”
飞雪走到院中,问道:“蝶儿,你可知道地上的这具尸体是谁?”
小蝶走过去看了看道:“此人当是千面人狼刘昆了。”
飞雪不动声色:“怎么这么肯定?”
“小……公子怎么忘了?三年前他欲强人妻女,被公子一剑削了左耳。你当时说,他虽有歹意,却终未得逞,罪不致死。你看啊,是不是?”小蝶用脚底拨了拨尸体的脑袋。
石柱两步跨过去,笑道:“果然没有左耳。”
飞雪叹道:“说的没错。只是行走江湖,受伤断耳也很多见,如何确定他便是刘昆?”
“十多年前,中原传来消息,杨家一十三口惨遭灭门,行凶者不过五人,刘昆正是其中一个”小蝶缓缓道,“而与公子齐名的中原第一枪杨小北,一路南下正是为报此仇。余下三犯都在这里,半年前我们沿途便已得知。”
“嗯,竟有如此之巧。”飞雪沉吟道:“当初放过他,他也只不过多活了几年。”明眸一闪,却看向地上的另一具尸体。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人早就该死的!”小蝶随着飞雪的目光移动:“这便应该是首犯罗四喜了!”
“我看看我看看……噫,这小子衣着华贵,人模狗样的,却干下那杀人劫宝的勾当,真是费解。”石柱说着,便在尸身上一阵摸索,却无所得,又翻转尸体,只见背后僵指握着一副铁制算盘,于是发出震天大笑:“是了是了,罗四喜外号就是铁算盘,临死前还想着偷袭呢。”
飞雪道:“凭着江湖传闻,得知三人在此。凭着断耳,快刀和铁算盘,我们便断定三人身份。倒是容易得很。”
小蝶皱眉道:“莫非公子另有疑惑?”
飞雪微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容易了些。杨小北所在宗门得知的讯息自然比江湖传闻可靠,而杀的人却未必全是真凶。”
小蝶道:“公子是说这三人身份可疑?”
飞雪道:“快刀马五,数次被朝廷通缉,藏身于川蜀只是近两年的事情,倒也无法隐瞒。这刘昆却是易容高手。当年削了他的左耳,虽令他从此再不准易容,但终未见他真面目一回。而罗四喜外号铁算盘,精于算计,更是从未见过真容。我只是习惯但有所决,必有所证而已。”
小蝶接口道:“江湖中人大都会些易容之术。却不象刘昆一天换数张脸皮。而且其易容之术得过秘传,非常人所及。多年以假面示人,恐怕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长什么样了。只是公子也太谨慎了些吧?”
飞雪微笑道:“剑下无冤也非虚名啊!蝶儿、柱儿,你们陪我行走江湖这十多年,若非谨慎,何以存身?若非谨慎,我剑下岂不枉死多条人命?你们再看这罗四喜,拇指、食指和中指,指尖生茧,应是常年惯使飞刀所致,是个暗器高手,如此料不虚,左手也当如此。”
石柱一把扯起尸体左臂,瞪起小眼睛细看,“果然是呢……只是小蝶也使暗器,却为何小手白白嫩嫩看不到一块茧呢?”
小蝶嗔道:“女人与男人却是一样么?再说了,我所用的暗器多藏于机括发射,指上虽也练了不少功夫,只是些轻巧细针而已。”
石柱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小蝶和公子出汗都香呢……原来男女差异这么大呢?”
飞雪摇头苦笑:“那么,罗四喜的兵器却是一个粗笨算盘,这不奇怪么?”
小蝶和石柱听飞雪这么一说,都陷入狐疑之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雪道:“只需再看看可曾易容。”
石柱取出药粉只在那尸体面上一抹,果然现出另一张陌生面孔。
飞雪又道:“杨小北一路追杀而来,掠过河岸,在院内连杀四匹巨獒,两匹撞穿了院墙,一匹被掼死在地上。还有一匹被长枪挑着,直到离开才被丢弃在院门背后的角落里。然后用枪尖和兽血刻字于院门后背之上,自曝身份。”
小蝶二人顺着飞雪的目光看向院门,只见院门之后的院墙上果然刻了几个血字:“杀人者杨小北!”
飞雪喃喃道:“中原第一枪,猛冠武林。枪长七尺九寸,重七十九斤。通体黑铁精铸,枪头金钢血棱,黑钻镶尖。有仇必报,敢作敢当,这便是杨小北!”